在聽到孫婉慧聲音的那一刻，站在窗邊的顏池醋整個人都是懵的。

在第一時間，顏池醋就害怕的想掛掉電話。

但一想到這樣做很不禮貌，還會在孫婉慧這裏留下壞印象，顏池醋又強忍着自己內心的不安和忐忑，緊緊握住小靈通，貼在自己耳邊。

孫婉慧那邊，甚至都能聽到顏池醋因為緊張而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顏池醋是認識孫婉慧的。

或者說不能叫認識，應該只是能聽出孫婉慧的聲音。

因為徐行經常當着顏池醋的面接電話，甚至有時候為了矇騙老媽，還敢開着免提給孫婉慧播放打籃球的聲音。

所以顏池醋對孫婉慧的聲音並不陌生，知道對方是徐行的媽媽。

也正因為如此，顏池醋此刻才更加如履薄冰，腦海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喂？」電話那頭的孫婉慧有點疑惑，不由詢問了一聲，「能聽到嗎？」

「啊……」顏池醋張了張小嘴，勉強應了一聲，緊張的咽了口口水后，才小心翼翼的回應道，「聽得到……」

這一回，孫婉慧總算勉強聽清了電話這頭小姑娘的聲音。

軟軟糯糯的，一聽就是個嬌小的身材，應該是小鳥依人的那種類型。

身具十幾年門店經驗，聽過無數張女人嘴巴發出的聲音的孫婉慧，腦海中一下子就浮現出了顏池醋可能的模樣。

「你是？」孫婉慧也怕嚇著顏池醋似的，小心翼翼的試探問道，「徐行在你那邊？」

「阿、阿姨你好……」顏池醋深呼了一口氣，總算稍微鼓足了一點勇氣，向孫婉慧自我介紹道，「我是顏池醋，是徐行的……朋友。」

「他現在不在這兒。」

「他剛回家去，應該馬上就到了。」

磕磕絆絆的說完這一長串話，顏池醋的心臟猛烈跳動，差點沒緩過氣來，渾身上下彷彿都在發熱，燥的厲害。

一想到對方就是徐行的母親，她現在就有種上門小媳婦被婆婆上下審視的不安和瑟縮，生怕一個細節不到位，就讓婆婆覺得不滿意。

不過對面的孫婉慧也蠻緊張的，這還是她第一次跟疑似兒子藏着掖着的女朋友進行通話。

雖然不是面對面，但那種家長的擔心和好奇，以及怕給對方留下不好印象導致人家看扁兒子的心態，還是讓孫婉慧保持着良好的態度。

於是她繼續溫和的詢問道：「這個小靈通是徐行的吧？他把小靈通落在你那兒了？」

「唔……」顏池醋猶豫起來，但思慮片刻后，還是如實說道，「是徐行借我用的，他買了新手機，就把這個借給我了。」

「哦~」孫婉慧瞭然點頭，原來是這小子送的禮物。

可是你送人家禮物送個又舊又破的小靈通是什麼意思？

自己買了新手機，就把舊的小靈通送人家了？

禮物是這麼送的嗎？

孫婉慧聽的有些惱火，也不知道自家兒子這腦迴路是怎麼長的。

要是徐堅敢自己買了新手機，把舊手機留給她用，她就算不生氣，那也得吐槽幾句。

更何況徐家的情況那完全是反過來的。

孫婉慧通常都用最好最新款的手機，用舊了換新的手機后，舊手機就會落到徐堅手裏。

等徐堅用舊了，從孫婉慧手裏換到新的二手機后，才輪到徐行用上徐堅淘汰下來的三手貨。

這也是為啥徐行還在用小靈通的原因。

不過孫婉慧倒也沒多糾結這個，只是在猜測這個小姑娘究竟是誰。

於是她又問道：「那個，醋醋啊，阿姨可以這麼叫吧？」

「嗯嗯。」顏池醋連忙點頭回應，甚至還有點受寵若驚。

「阿姨就是好奇，你別多想。」孫婉慧斟酌著用詞，繼續問道，「你是跟徐行同班的同學？還是同校的啊？」

「算、算是同校吧……」顏池醋小聲說道。

畢竟她問過徐行了，之前填報的志願是優先閔大的專業，跟自己一樣。

如果閔大的分數線比499分低的話，那兩人還真就是同校同學了。

只不過不是同一個高中，而是同一所大學。

而顏池醋這麼一承認，孫婉慧卻反倒是陰差陽錯的回過味兒來，突然恍然般的「噢~」了一聲，追問道：「就是上次徐行那小子找你拍的照片是吧？」

「啊？」聽到這話，顏池醋頓時愣了一下，有點沒反應過來，「什麼照片？」

「就是阿姨服裝店裏的模特照呀。」孫婉慧疑惑問道，「不是他給你拍的嗎？」

「模特照……」顏池醋呆愣著，漸漸意識到其中的關鍵，忍不住追問道，「就是小弔帶和女士襯衫那兩套的照片嗎？」

顏池醋此時腦袋還有點懵。

之前徐行找她去做模特的時候，只說是他親戚家的服裝店需要宣傳照，卻沒說這個親戚就是徐行他媽媽本人！

此時一想到自己的照片早就被孫婉慧看去了，她就感覺渾身燥熱羞赧，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對啊。」孫婉慧理所當然的點點頭，旋即警惕道，「那小子不會沒跟你說這照片的用途吧？你跟阿姨說實話，他是不是騙你了？」

「沒有沒有。」顏池醋回過神來，連忙否認，「他跟我提前說過的，我也收到阿姨您給的錢了，沒有騙人這一說啦。」

這回又輪到孫婉慧愣住了：「什麼錢？」

「就是兩套照片一共500塊錢的模特費用啊。」顏池醋沒多想，直接說道，「我跟那位年年姐姐都拿到了的。」

在顏池醋的觀念里，那500塊錢就是服裝店老闆給的，然後徐行從中間抽了100塊的介紹費，自己則拿到了400塊錢的費用。

可孫婉慧完全不知道這一茬，她還以為是徐行找同學免費提供的照片。

「我沒給錢啊……」孫婉慧眨眨眼，有點沒反應過來，「我還以為是那小子找你免費拍的，所以才問你是不是有被他騙了……」

聽到這裏，站在窗邊面向夜色的顏池醋突然就怔住了。

沒給錢……

阿姨她說沒給錢……

那自己拿到手的400塊錢又是從哪裏來的？

難不成還是徐行自掏腰包？

可是……

顏池醋張了張嘴，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她回憶起當初同徐行的對話，一幕幕都還清晰的印在她的腦海中。

恍如昨日。

……

「錢就不用了，但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

「我親戚家賣衣服的，需要拍一些宣傳照，在找模特，而且是有償的。」

「我？」

「對，你。」

「我沒做過模特。」

「我親戚說了，就要找之前沒當過模特的，要那種學生的自然感，我覺得你挺合適的。」

「那我不要錢，說好了是幫你忙的。」

「對啊，你幫我忙那才得多收錢嘛，請模特的錢是我親戚出的，我推薦你過去，到時候你賺了錢，我也要抽成的啊。」

「抽成？就跟我找你代練一樣？」

「對，沒錯，你發展我當你代練的下線，我發展你當我推薦模特的下線，互利共贏，共同富裕，合情合理。」

「那去當模特能賺多少錢啊？」

「這個我還不清楚，我也是今天聽我親戚說的，等這兩天我再問問，問清楚價格了再找你商量。」

「那大概能有多少？」

「至少200。」

「200？！」

「而且是一套衣服拍一組圖片算200，到時候可能不止拍一套，那價錢也就不止這個數了。」

「真的？」

「好看又便宜的模特可比一個苦工難找多了，200塊都是往低的說。」

……

原來都是假的啊。

都是騙人的。

顏池醋靠在窗邊，懷裏捧著小靈通，緩緩滑落到地上。

眼裏的氤氳止不住的瀰漫開來，暈染了眼前的整片視線。

不知道為什麼。

這還是她第一次覺得，能被人欺騙也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幸福到淚珠一顆顆的滾落下來。

化作脆弱但珍貴的寶石。

整顆心都在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