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閃爍的綠燈總部核心中樞當中，哈爾靜靜的坐在屏幕前，看着那些信息。

就在剛剛，他的戒指提醒他，他可以把需要的信息下載到自己的戒指裡，並且隨時調用綠燈能量，將它們傳輸到自己的大腦裡。

可哈爾卻並沒有按下確認鍵。

從出生到長大，哈爾都覺得自己是個好人，雖然他並不是那種隨時隨地爲別人考慮、絲毫不顧自己感受的聖母，有時也會意氣用事、一意孤行，也會和父母吵架，和朋友鬧彆扭，但是，幫助弱者、救人於水火之中的信念，一直刻在他的骨子裡。

從小到大，有不少人接受過他的幫助，他曾經救過落水的小孩，也在街上攔住過搶劫犯，在自己也並不富裕的時候，幫助過流浪街頭的乞丐，他並不是普渡天下的聖母，只是個擁有良知的普通好人。

因此，在面對許多重要抉擇的時候，他也會感到猶豫和彷徨。

在他看來，地球是他的故鄉，那裡有他愛的一切，他理應付出全部努力去保護地球。

在他剛剛成爲綠燈俠的那段時間裡，因爲剛獲得超能力的興奮，他熱血上頭，因此將不少信息傳到了綠燈的網絡當中，當回過神來的時候，他也發現了這當中的異常，因此開始感覺到有些愧疚。

所以，當席勒找上他，希望他能夠配合計劃，從綠燈那裡獲取一些能量的時候，他答應了。

身爲綠燈俠，他比席勒更清楚，綠燈能量並不是不可再生能源，就算席勒抽空了綠燈總部一半的能量，只要時間足夠長，能量還是會慢慢漲回來的。

而現在，站在覈心中樞這些機密信息的面前，哈爾才明白，席勒想要的遠遠不只是能源。

他想要整個綠燈軍團。

直到現在，哈爾才理清了一切的脈絡。

最開始，席勒讓哈爾去綠燈軍團求援，並儘可能的帶回一支小隊，就是爲了讓這些綠燈俠們見識到哥譚的危險，並被困在這裡。

在深陷泥潭，能量又即將耗盡的時候，他們一定會選擇求援。

這樣，總部中的大部分戰力就會被調集到哥譚當中，等到他們降臨之後，席勒再用一些其他的辦法，將他們全部擊落，然後讓所有的綠燈俠，包括綠燈軍團的軍團長，全都處於可能被團滅的危險當中。

而這個時候，哈爾在站出來，力挽狂瀾，扶大廈於將傾，拯救衆人於水火之中。

這就相當於，席勒拉來了無數強大的的配角，但最終只爲了襯托主角哈爾，送他一份天大的功勞。

這份功勞不止會讓他直接越過綠燈俠的新手階段，成爲一名正式燈俠，也會讓他在綠燈軍團當中平步青雲，直接越過那漫長的積累戰功、外放深造等等過程，一步邁入核心。

想到這裡，哈爾在心中嘆了口氣，他想到了在市長莊園當中，阿爾弗雷德所說的那些話。…

“當我們需要讓一名間諜身居高位的時候，我們一般會做三件事。”

“第一，破壞這個地區的穩定性，讓其中高層當中的大部分人都忙於平息混亂。”

“第二，讓其他特工製造出一些麻煩，而這些麻煩只有那位間諜有餘力去擺平，爲他提供上位的契機。”

“第三，趁亂幹掉高層當中某個或某幾個重要人物，讓職位出現空缺，爲他騰出位置。”

“最後，我們不再需要通過強硬的手段，讓他們接受間諜的上位，而是一路順其自然。”

“如果這一次不成功，那麼我們會靜心等待下一次機會，在一個人事關係複雜的龐大機構中，總會有這麼一次機會，讓我們能夠令正確的人走上正確的位置。”

哈爾突然發現，令他感覺到荒謬的是，阿爾弗雷德早在這一切事件開始之前，就已經把答桉告訴了他。

席勒所做的一切都有跡可循，或者說，在他們的領域裡，這些都是和數學公式一樣的定理，曾被無數人實踐、改良、總結、凝成精華。

哈爾並不知道綠燈俠們是否也會這種手段，但毫無疑問的是，席勒的計劃已經成功了。

而唯一的變數，只剩下了他的選擇。

哈爾坐在桌子前，看着光滑的桌面上倒映着屏幕冷色的燈光，上面數據流轉、光點閃爍，像倒映着星光的湖面。

他知道，席勒之所以沒有提前把這一切告訴他，就是給了他選擇的機會。

哈爾不明白席勒爲什麼要這麼做，爲什麼要把投入瞭如此之大人力物力的成果繫於他的一念之間。

他真的可以做這麼重要的決定嗎？他真的可以被寄予厚望，去選擇地球的未來嗎？

蝙蝠俠也有同樣的疑問。

莊園當中，他依舊後背筆直地坐在沙發上，半點不肯讓自己的後背碰到沙發的椅背，他問：

“其實你完全可以自己去做這一切，你也擁有綠燈戒指，你也是燈團成員，你的演技和能力都比那個叫哈爾的人更好，更重要的是，你一定會選地球。”

“你爲什麼這麼肯定？”席勒反問道。

“因爲如果不是如此，你就不會策劃這一切。”

蝙蝠俠的回答是完美的正確答桉，席勒費了這麼大力氣，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把哈爾捧上位，就是因爲他希望能夠有人掌控綠燈軍團，讓綠燈軍團站在地球這一邊。

可蝙蝠俠的疑問也很有道理，席勒完全可以自己去做這一切，他可以自己策劃這樣一場大事件，讓自己當主角，在所有綠燈俠們被打的落花流水的時候閃亮登場，成爲一個拯救他們於水深火熱當中的英雄，然後接受衆人的追捧，踏入綠燈軍團的權力核心。

蝙蝠俠也毫不懷疑，席勒會做得更好，雖然席勒經常說，他只是個普通人，在面對哈爾的時候，他也會說，哈爾是世界上意志力最強的人，他遠不如哈爾。…

可是他做事的方式就註定了，他並不需要那麼強的武力，相反的，那些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權謀之術才更重要。

蝙蝠俠覺得，如果席勒成功進入了綠燈軍團的領導核心，那麼很快，歐阿星就會變成地球分球。

“蝙蝠俠，我想，我之前就和你說過，你有點太過於追求效率，太過遵循目標導向，以至於有些時候會忽略附帶收益。”

席勒把酒杯放下，然後解釋道：“的確，如果我自己上，那效率會高得多，甚至我都不用導演這齣戲，只需要按照正常流程，去歐阿星報到、訓練，然後很快，就可以爬到綠燈軍團的高層。”

“可是如果那樣的話，我還是我，這對我來說，這只是個任務，既沒有什麼磨練的效果，又很枯燥無聊，我已經站在地球這邊了，這件事不會讓我有什麼改變。”

“但是哈爾不同，雖然他現在仍很青澀，但潛力無限，更重要的是，他還沒有被綠燈所謂和平和正義的信念洗腦，仍然有被轉變的餘地。”

“既然可以藉此機會，鍛煉出一位站在地球這邊的鐵桿派，那爲什麼不呢？”

沙發另一邊的康斯坦丁又問道：“問題在於，你怎麼就那麼肯定，哈爾會選地球？就算他是地球人，可綠燈的能力那麼強卻不用付出代價，萬一他動心了呢？”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現在應該就在綠燈軍團的總部裡，可能正找到了某些機密信息，可是之前他那麼信綠燈軍團的那套說辭，怎麼就會忽然改變立場呢？”

席勒笑了笑，把酒瓶拿過來給自己倒酒，看着金黃色的酒液緩緩流入杯中，他語氣平靜的說：“可別告訴我，你們覺得自己一生下來就是完美無缺的。”

“我當然……”康斯坦丁剛要承認，就看到蝙蝠俠眯起眼睛看着他，話到嘴邊，又被嚥了回去。

爲了遮掩尷尬，康斯坦丁咳嗽了兩聲，然後說：“好吧，就算我們不是生下來就完美無缺，可你要表達什麼？”

“我想說，我們可以給他一點時間，當他認識到問題的本質到底在於什麼的時候，他會比任何人都堅定的和他的同胞們站在一起。”

“問題的本質……”蝙蝠俠略微的拖了一下尾音，這並不常見，顯然是因爲他想到了些什麼，他說：“我記得，你上次講過一個故事，在宇宙誕生不久之後，一羣名爲宇宙守護者的種族出現了……”

“沒錯，我記得，我應該也和你說過，他們是一個智慧種族，雖然有很多時候都不是那麼智慧。”

蝙蝠俠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他說：“任何一種有智慧的生物，都做不到絕對的大公無私。”

“某種程度上來說，越聰明，越利己，這句話是沒錯的，因爲聰明人能夠更清晰的分析出某件事的得失利害，然後以最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成果。”…

“可是，伸張正義、維護和平、幫助弱小，這些事本身就是投入大，但卻幾乎沒有成果的事。”

“很多人將願意做這些事的英雄們稱爲‘傻瓜’，因爲他們的行爲看起來的確很傻。”

“付出自己的金錢、精力、時間，空耗在那些本應該與他們無關的弱者身上，這根本就不符合風險投資理論的要求。”

“因爲這本身就不是一種投資。”蝙蝠俠接道：“如果想要有所回報，那就別來做英雄。”

這話卻讓康斯坦丁爲之側目，他停頓了一下，聳了聳肩，像是自言自語一樣說：“好吧，你們都是英雄，只有我是爛人……我就是個爛人，我就是想要回報。”

“當然了……”席勒話鋒一轉：“雖然這種精神值得敬佩，但是完全的苦旅也是不值得提倡的，回報能夠激勵英雄們發揮出更強大的力量，所以，我的工作就是在這種偉大精神的背後，談點實際的……”

“扯遠了。”席勒喝了一口酒，然後說：“我並不需要再去做什麼引導哈爾排斥對方，因爲那羣人代表的，從來都不是正義，也根本就不公正。”

“宇宙中不存在真正的正義，只存在強權，而既然大家都是強權，我希望，我們更強。”

而綠燈軍團總部當中，哈爾最終沒有按下確認的按鈕，他只是站了起來，在窗前凝視着歐阿星上的一切，然後轉身，離開了核心中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