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林總的來電。

林錚再一次嘆了一口氣。

從晴雪身上抽身出來，接了電話。

該來的始終要來。

該面對的，逃不脫。

「林總，這麼晚了有事？」

林錚鎮定的問道，自己當然知道他有事。

「林錚，給我半個小時，我們哥倆說會心裡話。」

林總語氣非常簡短，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林錚卻聽到了可憐和滄桑的味道，林錚一剎那心軟了些許，想到了過去的種種，看了一眼晴雪回答：「行，林總，你在哪。」

「我就在你家的樓下，是你下來還是我上去？」林總問道。

「那我下去找你。」

林錚看了一眼身邊的晴雪回答。

晴雪努努嘴，眼神熘熘轉，不知道在想什麼，半個小時，你給我都沒有半小時。

掛了電話。

林錚就穿好衣服下了樓，一眼看到了林總的那台黑色的路虎，安靜地停靠在路燈下，好像睡著了一般，林錚深呼吸走過去，上了車，坐在了副駕駛。

車內一股濃濃的煙味。

林錚不得不放下了半截的車窗。

林總滿臉的愁容，整個人沒有一點的活力，好像被人抽了魂一樣。

一開始兩人都沒有說話。

車內的氣氛有點壓抑，林錚感覺這情形好像有點熟悉，好像曾經發生過一樣。

「抽一根？」

林總又掏出煙，很隨意散了一根過來。

「不了，我還是學不會這玩意。」

林錚擺了擺手。

林總也好像意料到了一樣，自己打火點燃，深深地抽了一口，然後把座椅往後放了一下，身體往後躺了一點，用一種懷舊的聲音說道：

「林錚啊，你當初在11年進入巴嘎公司，我看你是我的老鄉，所以就對你跟別人不同了，後來你實習轉正，我就把你弄到了辦公室。」

林錚心裡想，這個時候了，林總說這個還有什麼意義？我不是三歲的小孩了，如果不是因為幫你寫了個稿子，讓你出了彩，你會記得我嗎？

「林總，你對我好，我不會忘記，我有今天，也全靠林總你的提攜。」

林錚知道林總就是想要自己說這個話，那就滿足他吧，他的好自己記得的，但是他的壞，林錚也不會忘記的，深刻得很。

「林錚，你在我身邊時間雖然不長，但是你是唯一一個走進我心裡的人，你也應該知道，我把你當做自己人看待的。」

言下之意，估計就是我把你當自己人，你把我當什麼了？

「哎。」這個話，林錚沒否認，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在林錚心裡，林總終於是褪去了所有的光環與神秘，就跟一個普通人一樣了。

這是在跟自己打感情牌了。

林總坐了起來，看著林錚，表情開始顯露出有點苦痛了，眼裡也多了真實的感情:「林錚，我這些年是多麼不容易你也是知道的，我能在這個位置上，踩了無數人，我與葉總斗，與馬總斗，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這個職場就是這麼的殘酷，我們要想做成一點事，就只能跟著他們同流合污。」

林總確實不容易，他做很多事情，也欠了很多的人情，每年都要給上面的人錢的，要不然他也不用每年都要挪用公款了。

人情債，永遠都無法還清楚。

而且還是一個無底洞。

林錚依然沒有回答他的話，依然不斷告訴自己不要動搖，不要聽他的話。

這些道理。

林錚當然是懂得的，人人都懂，但是又如何呢。

飛貓鼠村工程的問題，已經不是簡單的道理問題，而是利益分贓的問題，是人無比貪婪的問題，是人性扭曲的問題。

林錚同情林總，心痛林總，但是必須硬著心腸繼續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要不然為什麼會有大義滅親這個成語呢。

林總看到了林錚這樣的表情，有點兒失望，嘴角扯了一下笑，有點凄苦的味道了。

「林部長，給我一句話？」林總又叫了一聲，這一會是是正常的稱呼了，這聲音帶著卑微和哀憐。

林錚聽出了其中的意味，終於懶洋洋開口了：「林總，你想我給你什麼話？」

林錚必須面不改色，把主動權抓在自己的手裡，如果自己在表情或者語氣上退縮了，給了林總有機可乘的機會，那他就會得寸進尺了。

林錚對林總太了解了。

「林部長，飛貓鼠村的事情，你我都清楚得很，根本不需要怎麼調查了，你就跟我說句真心話，你打算怎麼處理。」

林總沒有拐彎抹角的，等林錚坐好，就開口了。

「林總，這個事，我只是負責調查，到底怎麼處理，要等董事會研究討論后才決定的，我沒有這個權利，你知道的，我也決定不了。」

「林部長說笑了，雖然我不在省公司，但是我可聽說了，你現在是李董身邊的紅人，你現在就是拿了尚方寶劍的欽差，可以先斬後奏的。」林總把手中的煙頭就這樣扔在了窗外。

林錚也起身看著林總：「林總，你也看到了，我不是一個人來的，我身邊還有一個劉部長，他就是來監視我的，還有這件事已經上了電視，根本無法掩蓋。」

「林錚，這個劉鑫容易搞定，又愛錢又好色，好對付，就是你這小子，我拿你沒辦法。」林總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時口快，說完又繼續說道：

「飛貓鼠村工程的問題，只要你回去寫報告的時候，全部推給葉總就行了，葉總當初就是一把手，他拍板完工的，就應該承擔一切的罪過，而且他去年已經內退了，推給他我們就萬事大吉了。」

「林總，真的這麼簡單嗎，那筆工程款呢，去了哪裡，都是葉總拿了嗎？林總你拿了多少？還有巴嘎公司每年都有一筆賬去向不明，你能解釋清楚嗎？李董已經密切關注此事了。」

林錚沒有很激動，就是這樣輕輕地，但是每一個字都好像打在了林總的內心裡。

讓他額頭慢慢地滲出了冷汗。

「林總，我這一次如果不砍你，我就要被人砍，如果你是我這個角色，你覺得你會怎麼做？」林錚反問道：「哦，當初你已經給我做了示範，直接把我發配了水廠。」

林總聽到這裡，馬上泄氣了，往後一躺，苦澀笑了一下：「呵呵，看來我讓林部長為難了。」

林錚不知道為什麼，眼睛里也有了幾點淚花，感覺自己幾乎要破防了。

但是還是很冷漠的回答：「林總，我為難一點其實不要緊，但是我不能只讓你滿意，我得讓飛貓鼠村的群眾也滿意才行，要不然就會有人不滿意我了。」

林總聽了林錚的話，眼睛乾巴巴的，也不是哭，最後好像有點絕望地看著林錚，一字一句地回答道：「林部長，那就是沒得商量了嗎？」

「林總，其實事情還沒有那麼的壞，我覺得你這個時候應該採取積極的措施，主動地去解決飛貓鼠村的事情，這樣我才能回去給你說話。」

林錚其實是想讓他把錢拿出來，給飛貓鼠村搞工程，這樣的話，或者整個事情，才有一定的迴轉之地。

「我拿錢出來，難道就沒事了？」

「這個，我不知道。」

林總又掏出一根煙，續上了。

他勐地一抽，就好像吸毒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