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韞在秦婈懷裡蹦躂,四處張望,用手一指:「母妃,那是風箏嗎?」
秦婈順著他手指的方向遠眺,北向的山上確有兩隻斷了線的「大蝴蝶」。
秦婈看著漸行漸遠的風箏道:「還真是風箏。」
這下,嬪妃的注意力都落在那兩隻大蝴蝶上。
何淑儀慢慢道:「北向也沒人,怎麼會有風箏?」
柳妃道:「北邊雖無行宮,但山下也有人家,今兒天氣好,估計是哪戶人家放風箏時,沒拉住線吧。」
話音甫落,長寧長公主手中的杯盞「啪」地一生落在地上,摔得七零八碎。
蘇淮安連忙抬起她的手,幫她收拾,「殿下小心。」
蕭璉妤反手拍開他的手,回頭對婢女道:「扶我起來。」
蕭璉妤起身道:「母后,長寧衣裳濕了,換一件再回來。」
楚太后看著她,點了點頭,「去吧。」
長寧長公主轉身離開。
楚太后慈愛地看了一眼蕭韞,回首對嬤嬤道:「哀家記得,馮嬤嬤做風箏、紙鳶的手藝極好,等回了宮,嬤嬤多幾個給大皇子玩兒。」
嬤嬤道:「欸,奴婢記住了。」
蕭聿對兒子道:「愣著做甚,還不快謝皇祖母。」
蕭韞立馬起身道:「孫兒多謝皇祖母。」
楚太后對上孩子童真的眼睛,又道:「風箏有百樣,蟹子、蝴蝶、大雁,韞兒喜歡何種樣式?」
蕭韞想了一下,道:「大雁!」
楚太后笑道:「好、好。」
過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蕭璉妤歸來,這時,徐淑儀和寶音公主的比試也結束了。
徐嵐知雖瘦弱,但原地射箭,比的無非就是個準頭,寶音公主在草原馳騁的經驗並派不上用場。
最終,寶音公主只領先徐嵐知三分。
雖然贏了,但寶音公主心裡並不滿意這個結果。
她努了努嘴,把目光放到這位大周的寵妃身上。
臉倒是美的不可方物,也不知有幾分真本事,要是只會在夜裡伺候皇帝,以色侍人,那可真讓她瞧不起,寶音公主眯了眯眼睛,道:「昭儀娘娘可願與寶音再比試一番?」
被點了名,秦婈抬眸看她。
寶音公主又道:「方才只是射箭,實在無趣,昭儀娘娘不如同寶音比一回騎射如何?」
秦婈用餘光掃過秦望,柔聲細語道:「妾並不會騎射。」
她一個太史令之女,怎可能會騎馬射箭?
寶音公主道:「那騎馬如何?」
秦婈臉上浮起一陣紅暈,語氣里還帶著一絲羞澀,「妾也不會騎馬。」
聞言,蘇淮安忍不住微微勾了下唇角。
阿菱現在說起謊來,真是誰都比不得了,也難怪瞞了皇帝那般久。
寶音公主蹙了蹙眉頭,直腸子道:「娘娘可是不想與寶音比試?」話說的還算客氣,但寶音公主的表情可謂是與「娘娘別不是怕輸才不敢比試」無異。
秦婈搖頭,柔聲道:「公主誤會了,公主若是與妾比些文玩、女紅之藝,又或是琴棋書畫,那妾還能奉陪,但這騎馬射箭,妾當真是從未習過。」
聽她如此說,寶音公主面上不禁有幾分尷尬,她轉眼又去瞄皇帝,男人臉上沒有怒色,卻也不見笑容。
她還是想聽他哄自己,嘴角帶笑,嗓音沉沉的,就像昨日那樣。
她不想讓他覺得自己咄咄逼人,儘量用他們漢人的禮儀,對秦婈道:「我們草原一向是以騎射會友,寶音提出比試,只是想與娘娘親近些,日後也好相處,沒成想倒是更冒犯娘娘了。」
秦婈道:「公主一片赤誠,何談冒犯。」
寶音公主笑了一下,道:「那日後,寶音教娘娘射箭,娘娘教寶音琴藝可好?來日方長嘛。」
她絲毫不覺得,這話,比方才那些話更冒犯。
蕭聿對寶音公主的話不置可否。
通常來說,皇帝不說話,便是默許。
雖說后妃心裡都猜到了皇帝此番會帶人回去,但心裡還是會有幾分不舒服。就寶音公主這性子,只怕會日日在皇帝面前打轉。
熱情奔放的女子對男人來說,起初可能都沒多大意思,但多數,貼著貼著就把心貼熱乎了。
就在眾人琢磨皇帝心思時,蕭聿突然看向秦婈,鄭重其事道:「寶音說大周重騎射,這話沒錯,虧得你兄長還是武舉狀元,這騎射功夫,你確實該學學。」
呦呵——
這話可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打盹的薛瀾怡都精神了。
皇帝這是什麼意思?
為了那蒙古寶音公主落秦昭儀臉面?
後宮永遠都是看熱鬧不怕事大。
秦婈沒指望他能替自己解圍,但也沒想到他能說出這麼句話來。
她頓了頓,頷首道:「臣妾懍遵陛下教誨。」
這八個字,說的真是誠惶誠恐。
蕭聿低低「嗯」了一聲。
緩了緩,又道:「下圍場,朕親自教你。」
說罷,蕭聿便起了身子。
皇帝起了身,她自然不能幹坐著,秦婈把蕭韞放到長寧長公主懷裡,碎步跟了上去。
寶音公主看著皇帝的袍角,反覆地想,這滋味,到底是砒霜還是蜜糖?
——
來到獵場,蕭聿給她挑了把弓。
秦婈拿著弓道:「陛下,臣妾很多年沒用過了,是真的不太會了。」
蕭聿走到她身後,替她擺正姿勢,在她的耳畔道:「那我重新教你。」
他握住她的手,帶著她展臂拉弓,故意慢聲道:「脖靠肩,肋靠弦,箭靠臉。」
「阿菱,箭杆要落在拇指背,撒放要迅速,不能太用力,輕扣為佳。」
秦婈怔住,往昔隨著他的話在腦海中重現。
曾經,他便是這樣教自己的。
山風吹來,旌旗左右搖擺。
下一瞬,箭矢直直地射了出去,「噗」地一聲,毫無意外地扎入了圓心的正中間,由於受力過大,弓把不斷發出嗡嗡的震顫之聲。
烈陽照在他們身上。
他環著她,再度拉弓,但這回,箭頭並沒瞄向靶心,而是瞄向了遠處,他低聲道:「瞧見了嗎?」
她順著箭頭的指向,瞧見了類似望樓又比望樓低矮許多的建築。
她「嗯」了一聲。這才恍然明白,為何他會突然說教她射箭。
「這是瞭台,整個圍場共五十個。」蕭聿的箭矢朝瞭台的左下角比去,「每個瞭台都有個雙屜櫃,裡面有煙彈,用短弓朝天射便會引爆,只要起煙,山下的騎兵便會趕來,若有意外,你帶著韞兒長寧先走。」
秦婈道:「那人可是要動手了?」那人便是指澹臺易。
「嗯,極有可能在野獵那日。」
秦婈道:「錦衣衛最近都在明著排查火種,不會打草驚蛇嗎?」
蕭聿道:「這是密林,一旦起火就如同火燒連營,排查火種是錦衣衛的分內之事,反之,才會打草驚蛇。」
秦婈回頭看他,有些擔憂道:「可是,查的這麼嚴……」
蕭聿知道她心中所想,便道:「他若想縱火,必然有他的辦法,靜觀其變就是。」
秦婈看著他道:「那陛下小心。」
蕭聿「嗯」了一聲。
說完正事,蕭聿也不往回走,只握著她的手,繼續發箭。
咄咄聲不斷地從她耳邊擦過。
每射一箭,他就嘆口氣,也不說話。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醞釀了多大的怒火。
秦婈蹙眉疑惑道:「不回去嗎?」
蕭聿蹙著眉頭,又嘆了口氣。
秦婈仰頭同他對視,「陛下還有事?」
蕭聿的喉結來來回回地動,他揉了下眉心。
思忖半晌,他還是把她的腦袋扳了回去。
果然,看著她的後腦勺,心裡瞬間舒暢了不少,他俯下身,唇抵著她的耳畔,再次長吁口氣,默了半晌,才硬擠出來五個字,「朕不會納妃。」
她驀地回頭,眨了眨那雙水光瀲灩的眼睛,輕聲道:「什麼?」
蕭聿手裡恰好有一柄箭,他忍不住輕抽了她的胯,道:「別跟朕裝傻。」
此時風過樹梢,四隻耳朵,比天上的晚霞還紅。
——
夜風習習,四周燃起燈火,章公公推開春熙宮的殿門,看著閉目養神的太后,揮了揮手,摒退了一室的下人。
小太監和宮女們匐著身子退下。
殿門「吱呀」一聲,緩緩闔上。
太后繞著手上的佛珠道:「哀家讓你查的事,查的如何了?」
章公公笑的十分諂媚,「太后果然英明。」
太后睜開眼,看著章公公手上的冊子,道:「給哀家拿過來。」
章公公雙手遞上去,道:「這是工部送來的,長寧長公主三年來修葺驪山別苑的用料。」
太后看了一眼春熙宮修葺的痕跡,幽幽道:「用料對不上?」
章公公躬身道:「是,尤其是琉璃瓦和夯土,根據奴才這幾日勘察的,確實對不上。」
太后眯了眯眼睛道:「蘇淮安的蹤跡,定然和她有關……先繼續盯著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