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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寵妃的演技大賞 - 第61章 叛國(微修) 替朕保下一個人字體大小: A+
     
      蕭聿看了一遍刑部呈上來的奏摺,重新提審了蘇景北的妾室,隨後又去了一趟鎮國公府的暗道。

      他在裡面獨坐了整整一個時辰。

      去其繁複,至少有兩個消息是確鑿無疑。

      其一,大周死了六萬將士。

      其二,鎮國公府藏了密道。

      一條藏了十年,根本無法解釋清的密道。

      當日傍晚,蕭聿去刑部大牢見了蘇淮安。

      逼仄的牢獄內泛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血腥味,壁上的銀燈忽明忽暗,照在蘇淮安蒼白無力的側臉上。

      昔日裡那個風光霽月、驚才絕絕的郎君,身著囚服,肩膀隱隱有血跡滲出,直直跪在地上。

      雖說鎮國公府已被抄家奪爵,但薛襄陽念及皇后尚未被廢,且腹中還有皇嗣,故而只給蘇淮安戴了手梏,並未落枷鎖,也算是留了幾分體面。

      蕭聿眉目冷肅,睥睨著他道:「蘇景北人呢?」

      蘇淮安未答,而是將手邊的一封信呈給了蕭聿。

      這封信是軍報傳來的一日之前,鎮國公府的老管家交予他的,也是蘇景北最後留給他的東西。

      上面只有一句話。

      ——景明,速離京城,船在涿郡。

      他不知這話是何意,卻隱隱不安,正思忖著散朝後與皇上商酌一番,只見閬州總督方恕手持軍報,進了大殿。

      一字一句,讓他如遭雷劈。

      他身為大理寺少卿,為官數載,參與過的三司會審不計其數,對大周律法更是爛熟於心,可即便如此,方恕的話,他也一個字都不信。

      他不願信,也不敢信。

      恁時至今,已有整整七天。

      他被捆在刑架之上,薛襄陽手持蘇家叛國的死證擺,一邊用刑,一邊審訊他,迷離之間,鎮國公府舊日畫面在腦海中盤旋不歇——

      ——「金榜題名了?好小子,這是我蘇家出的頭一個狀元,爹以你為傲。」京中無人知曉,他原本想從武,是父親說他天資聰慧,應該當個文官,他才走了科舉這條路。

      ——「你與阿菱日後莫要進我書房,也不要碰你娘的畫。」他以為爹娘伉儷情深,可到頭來,他不是在看娘的畫像,而是為了掩人耳目。

      ——「走,跟爹去風鳶樓喝兩杯。」風鳶樓細作無數,他爹卻以鎮國公之名,保了這個地方十年。

      ——「阿菱嫁給晉王有何不好?此事是陛下賜婚,無需再議,你也不要太慣著她。」阿菱那時與何家在議親,他爹卻一拖再拖,直到晉王請旨賜婚,他才一口應下。

      ——「景明,這儲君之爭,京中沒人能獨善其身,我們便是為了阿菱,也要站在晉王府身後,千里之堤潰於蟻穴,驪山之行,務必小心。哎,但願這場內朝霍亂,能早日平息。」

      原來,他早知驪山會出事。

      原來,他不是想平息霍亂,他是想挑起紛爭。

      ——「此番出征不知何日能歸,你多保重。」保重,何以保重?

      思緒紛飛之時,耳邊是薛襄陽一聲聲的質問,「蘇淮安,你認不認罪!」

      他醍醐灌頂,皇帝自然也能徹底清醒。

      蘇淮安看著蕭聿的手越來越緊,低聲道:「蘇家謀逆之罪,證據確鑿,罪臣無以為辯。」

      無以為辯。

      蕭聿忽然一笑。

      蘇淮安一字一句道:「罪臣以為,有些繁雜的線索暴露的太過容易,難保不是為了挑起朝廷爭端而刻意留下,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儘早出兵迎戰……」

      蕭聿手背青筋疊起,將蘇淮安一把拉起,拖向自己,抬起手臂,一拳砸在了那張慘白的臉,蘇淮安向後踉蹌一步,鮮血順著嘴角便流了下來。

      蘇淮安低著頭,作勢又要跪下去。

      蕭聿攥著蘇淮安的衣襟,「哐」地一聲將人抵在牆上,他厲聲道:「蘇景明!朕待蘇家如何!」

      他喉結微顫,再一次重複道:「朕待蘇家如何!」

      四周闃寂,銀燈閃爍。

      冗長的沉默,就如一柄利劍,刺穿了曾經背對背的二人。

      蘇淮安頷首道:「臣有愧聖恩,罪不容誅,萬死難辭其咎。」

      蕭聿一把推開了蘇淮安,看著他肩胛染上的大片血跡,寒聲道:「鎮國公府的暗道可抵京外,蘇景北又給你留了船,你怎麼不走?是想以死謝罪,還怕朕要了皇后的命?」

      蘇淮安跪直,啞聲道:「陛下,皇后娘娘對這些毫不知情。」

      皇后。

      不知情就無罪嗎?

      也不知過了多久,蕭聿忽然又笑,啞聲道了一句,「鎮國公好計謀啊……」

      ——

      天色轉暗,風雨欲來。

      蕭聿駕馬回宮,盛公公看著帝王冷肅的眉目,斟酌半晌,還是開了口,「坤寧宮那邊……」

      蕭聿頓住腳步,回眸,眼中儘是暴戾。

      坤寧宮這三個字,他現在根本聽不得。

      他將三卷刑部公文放到盛公公手中,一字一句道:「正好,你把這些送到坤寧宮去,讓皇后好好看看,看清楚了。」

      天氣越來越熱,蘇菱的身子卻越來越虛弱。

      她端坐於榻,一動不動地看著這些罪狀,目光漸漸變得渙散。

      蘇菱同蘇淮安一樣,面對這些死據,那些塵封的、零碎的記憶接連而來。

      比如她的婚事,何家與蘇家也算門當戶對,何家大夫人來鎮國公府提親時,她還表示過自己願意,可他爹總是說捨不得她嫁,不急,再等等,她從十六等到了十七,等來了那道賜婚的聖旨。

      再比如她嫁給蕭聿前,曾偷偷進過一次鎮國公府的書房,她清楚的記得屋裡沒有人,但翌日一早,他爹卻從書房裡走了出來。

      若是有一條暗道,倒是都說的通了。

      蘇菱握著這些證據,心和手一同在顫抖。

      這份後知後覺,令她渾身冷汗不止。

      她是將門之女,自然知道通敵叛國四個字意味著什麼,看著刑部的公文,心臟就像被刺穿一般。

      鎮國公府男丁女眷全部流放。

      蘇景北長子蘇淮安,擇日處以凌遲之行。

      凌遲。

      那是要在他身上剮上千刀嗎?

      蘇菱捂著小腹,不停輕喘。

      「娘娘肚子裡還有皇嗣,千萬要保護好身子……」扶鶯看著她通紅的眼眶,連忙道:「不然,娘娘還是哭出來吧。」

      蘇菱搖了搖頭。

      天下人都有資格哭,但她沒有。

      思及此,蘇菱下腹突然墜痛,她雙拳緊握,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見此,扶鶯立馬坐不住了,慌張起身道:「奴婢這就去宣太醫。」

      「別去!」蘇菱拉住她的手,道:「我的身子我知道,沒事的,不用宣太醫。」

      扶鶯哭道:「這怎麼能行呢?這怎麼能行呢?」

      蘇菱低下頭,摸著小腹道:「扶鶯,今日不比往昔,坤寧宮此時叫太醫,無異於是在皇帝面前做戲,我不能拿這孩子來搏同情。」

      「陛下與娘娘感情深厚,怎會這樣想呢?」扶鶯攥著她的手,語無倫次道:「出了這麼大的事,前朝定然焦頭爛額,陛下便是想來坤寧宮也抽不出身,您看這麼多天過去了,六局一司也沒敢剋扣坤寧宮的分例,這定然是陛下授意過的。」

      帝王一句話,坤寧宮亦可以是冷宮。

      蘇菱垂首沉默良久,並未答扶鶯的話,而是道:「我該用膳了,去準備吧。」

      扶鶯見蘇菱還肯好好吃飯,忙點頭道:「欸、欸,奴婢這就去……」

      用過午膳,蘇菱捂著小腹,看著窗外的芭蕉葉踱步。

      不論如何,不論如何,她都得把這孩子好好生下來。

      等肚子不疼了,蘇菱坐在妝奩前,卸下了髮髻上最後一根簪子,朝門口走去。

      扶鶯拽著她道:「娘娘這是要去做甚?」

      蘇菱輕聲道:「請罪。」

      皇后脫簪請罪,這可不是小事,三妃雖然都聽到了風聲,但卻無人敢來看這場笑話。

      沒有鳳輿、沒有隨從,蘇菱著一身白衣,直直跪在養心殿外。

      盛公公看著這一幕,莫名覺得胸口發堵,怎麼偏偏、偏偏就是皇后呢?

      他撫了撫胸口,才回身走入內殿。

      蘇菱輕握了下拳頭,嗓子隱隱發顫道:「臣妾求見陛下。」

      她今日來,不為別的,只求他能給蘇淮安一個痛快的死法。

      默了半晌,裡面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讓皇后回去,朕不會見她,也不想見她。」

      盛公公立於殿門口,抬首望了眼烏雲密閉的天色,朝蘇菱走去。

      「娘娘身懷龍嗣,這是做什麼?」盛公公嘆了口氣,去扶蘇菱的手臂,「平日娘娘待老奴如何,老奴都記在心上,今日,便斗膽勸娘娘一句。」

      盛公公道:「娘娘是皇上的髮妻,情意自然深重,可再深的情誼,也經不起折騰,娘娘若是為蘇家的事而來,那不妨想想,這叛國之罪,究竟判的是誰的國?這情,當真求得嗎?」

      「這陛下也正在氣頭上啊。」

      蘇菱看著盛公公。

      盛公公低頭看著蘇菱隆起的肚子,道:「娘娘便是不為自己,難道也不為腹中的孩子想想?」

      蘇菱仰起頭,朝養心殿窗牖的縫隙提了提聲音道:「臣妾罪無可恕,無赧面對陛下,亦是沒有資格再治理後宮,今日特來交還六宮之權,還望陛下恩准。」

      他始終沒說話,她也不知跪了多久。

      漸漸,青灰色的天好似飄起了綿綿細雨,她倏然聽他道:「盛康海。」

      盛公公連忙又進殿,出來時,手裡多了一把油紙傘。是他常拿的那一把。

      她看著那傘柄,神色一怔。

      忽然想起了從前的一個春夜,那時她剛有孕,他陪她在御花園踱步,春寒料峭,雨水寒涼,第一冰涼剛落在她鼻尖上,她就被他攬入了懷中,沾了一身他的熱氣,恁時盛公公慌張送來的,也是這一把。

      「娘娘,奴才送您回去。」盛公公道。

      蘇菱自知她這身子淋不得雨,便垂眸低聲道:「多謝公公。」

      盛公公將蘇菱送回坤寧宮,甫一進門,只聽盛公公低聲道:「娘娘,陛下口諭。」

      蘇菱神思一恍,捂著肚子,緩緩跪在地上。

      盛公公道:「陛下口諭,從今日起,若無詔令,娘娘不得踏出坤寧宮半步。」

      蘇菱恭敬道:「臣妾遵旨。」

      盛公公道:「日後坤寧宮若是有事,娘娘叫扶鶯來吩咐奴才便是。」

      蘇菱從袖中拿出了一張字條,塞給盛公公道:「煩請公公替我呈與陛下。」

      盛公公立馬推拒道:「陛下有令,坤寧宮只進不出,還恕老奴不能收。」

      翌日一早,養心殿內。

      首輔柳文士帶領內閣,跪了烏泱泱一片。

      柳文士道:「如今民心大亂,蘇後早已不堪為後宮之首,臣肯懇請陛下廢后,以安民心。」

      重臣齊聲道:「臣懇請陛下廢后,以安民心。」

      蕭聿負手轉身,沉聲道:「眼前國家危在旦夕,前路如晦,爾等不出策救國,卻在這與朕談廢后?」

      「臣知陛下與皇后鶼鰈情深。」柳文士深吸一口氣,道:「哪怕陛下一意孤行,不在乎史官記載,不在乎後人評說,可密河一戰,害死了我大周整整六萬兒郎!陛下身為天子,不能不在乎這六萬條人命!將士不畏戰死,卻畏冤死!」

      內閣大臣郭子良道:「孟子云,君為輕,社稷次之,民為重,陛下為何不能以江山社稷為重!」

      說罷,郭子良以額撞地,撞得一下比一下重,一副冒死以諫的架勢。

      蕭聿抬手,將案几上的茶壺杯盞「嘩啦」一聲,盡數掃落在地。

      郭子良一怔。

      「你敢同朕談社稷,好。」蕭聿將摺子甩在了郭子良的頭上,「你既心懷天下,那你告訴朕,閬州糧倉被燒,糧又從哪出!此番出征的軍隊又從何處抽調!」

      「此番兵敗,國家覆滅,又當如何?」

      郭子良啞口無言。

      「口口聲聲含著六萬冤魂,朕問你們,那六萬人的撫恤金,怎麼給!內帑空虛至此,朕不如效仿高祖就查你們的帳如何!」

      龍顏震怒,四座皆驚。

      哪怕他們心知,陛下就是想保蘇後,他們亦是不敢再出聲了。

      畢竟真查起來,沒人是乾淨的。

      須臾過後,蕭聿道:「昨夜朕與方總督、淳南侯秉燭夜談,已決定親征。」

      柳文士一驚,叩首答道:「陛下萬萬不可,如今太子未立,國本未定,陛下、陛下怎能親征!」

      蕭聿手持軍符,看著柳文士道:「那閣老與朕說說,這軍符,朕該給誰?」

      這話一出,殿內寂靜。

      鎮國公都能反,如今還能信誰?

      眼下皇帝最信任的不過淳南侯,但以淳南侯的資歷,卻未必能打下這場關乎國家存亡的硬仗。

      內閣群臣低聲道:「這……陛下唯一的子嗣尚在皇后腹中,宗室也無過合適的人選……」

      「是啊,這該如何是好?」

      蕭聿看著殿內階下的眾臣,用指腹點了點桌案,嗤笑一聲道:「若朕真出了什麼事,閣老便將成王從封地請回來罷。」

      內閣重臣重呼:「陛下福澤深厚,定能早日凱旋。」

      ——

      皇帝御駕親征已成定局,當晚,蕭聿去慈寧宮請安。

      楚太后捻著手上佛珠,蹙眉道:「皇帝御駕親征,安的是民心,是軍心,萬不可親上戰場,以身涉險。」

      「母后放心,兒子不會貿然行事的。」蕭聿緩聲道:「就是這六宮之權,兒子還得交由您來管了。」

      楚太后看著蕭聿,將手中的佛珠「啪」地一下拍在案几上,「行軍打仗,哀家是管不了了,但今日既然你把六宮之權交予哀家,哀家便要與你說道一番。」

      「蘇家那不是吃了敗仗,那是通敵叛國!皇帝怎能不責罰蘇後?」楚太后看著蕭聿道:「蘇家根本是從一開始就在算計陛下!」

      「可當年若非朕一心拉攏鎮國公府,蘇氏興許是已嫁為何家婦,縱使今日蘇家需誅三族,也不該禍及外嫁女。」蕭聿看著楚太后,沉吟道:「更何況,她肚子裡還懷著朕的孩子,要責罰,也等她生下孩子。」

      楚太后道:「刑當罪則威,不當罪則侮的道理,陛下總該是明白的,陛下對蘇氏如此輕拿輕放,就不怕在後宮,在前朝損了威嚴?」

      說到這,楚太后心中大駭。

      帝王御駕親征,親守國門,一旦得勝回朝,誰還敢說皇帝一個不字?

      恁時,他還會責罰蘇氏嗎?

      蕭聿道:「母后是如何想的?」

      楚太后眼睛半眯,順著皇帝的話道:「蘇氏畢竟入了皇家玉牒,腹中還有陛下子嗣,確實不宜重罰,但蘇淮安卻難逃重責,理應聽從刑部的意見,處以凌遲之行,以平眾怒。」

      「此事朕已經准了。」蕭聿低聲道:「只是蘇家有一金庫,財產頗豐,至今下落不明,待刑部拷問出位置,立即行刑。」

      楚太后點了點頭,「皇上親征,哀家便帶領后妃日日替皇上祈福吧。」

      「由母后管理後宮,朕安心定志。」蕭聿看著楚太后,意味深長道:「蘇氏腹中的,是朕的頭一個孩子,兒子便交予母后了。」

      楚太后這才品出皇帝的來意。

      他把蘇氏留給自己看管,明著是託付,暗著是敲打。

      ——

      艷陽高照,當今天子御駕親征。

      蕭聿以金烏冠束髮,內著曳撒,外著玄金軟甲,腰懸長刀,在京城百姓的注視下,以萬乘之尊,馭萬馬離京。

      甫一出城門,蕭聿回頭喊道:「淳南侯!」

      陸則夾緊馬腹,喊了一聲「駕」,與皇帝錯開半匹馬的位置,道:「臣在。」

      蕭聿蹙眉道:「離那麼遠作甚,過來!」

      陸則湊過去,蕭聿道:「今日夜行,到了株州你便折返,避開一切耳目,替朕保下一個人。」

      保人,能保誰?

      陸則心裡咯噔一聲,「陛下!可蘇家謀逆已……」

      蕭聿同陸則對視。

      男人輪廓鋒利如刀,眉目間儘是山河。

      他側眸望向層巒疊嶂的山峰,用極輕的聲音道:「送他離京。」

      擂鼓聲起,蕭聿驅馬揚鞭,馳過夜壑雷鳴,馳過風霜千里。

      他要在葉落之前,守著吾土吾民,守著萬里山河,回家。

      秦婈忽然從夢中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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