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芳是跑去的，來回一趟氣喘如牛。

  手裡拿著一張黑白老照片，這張照片乍看之下，平平無奇，就是兩個男人站在田埂附近，兩人都有點拘謹，顯然對相機這東西很不明所以。

  但藉助村委會會客廳略顯昏黃的燈光，汪芳忽然大叫了起來：「是他？這照片上的另一個人是他？！」汪芳說話間指向了一旁的陸中軍。

  陸中軍瞪大了眼睛，也撲了上來，看著這張照片上的兩個人，其中一個人不說和他有七八分相似，也只能說脫不得干係，而且陸中軍在見到這張照片的瞬間，就回憶起了什麼，這是自己爺爺的長相，這是年輕的時候的爺爺？！

  樂老嘆了口氣，「陸狗牙子，當年可把做哥哥的我坑慘咯！」

  葉佳蓉遲疑了一下，「樂老，您……」

  樂老本名叫陸樂，他擦了擦鼻子低聲說道：「你們都知道俺們那時候還有個兄弟吧？尤其是這個小姑娘是知道的。」

  南茜當時去做過人口普查，和這位老人家是談過的，這件事他也有印象，樂老對自己的這位兄弟心情很複雜。

  樂老看著陸中軍忽然笑了，「你小子進村的時候，我就看到你了，我就注意啊……你長得太特麼像他了……他們都說我老年痴呆了，我很多人是不記得了，但你小子的長相……你爺爺的長相我是不會忘記的，要不是他走的時候捲走了剩下那點錢，媽就不會死了……」

  眾人一愣，這才意識到了什麼，紛紛沉默了下來，樂老抽了口煙，才把整個事情都說了出來。

  當年陸家一共有四兄弟，樂老是其中的老大，年紀大，做事沉穩，年輕時候，身上有一把好力氣，做事也很踏實。

  樂老還有兩個弟弟，都是早早出門成了家的，雖然說關係遠了幾分，但還是比較好的，大傢伙兒都對樂老很敬重，而樂老也肩負著照顧家裡兩位老人的責任，還有自己的小弟，也就是狗陸牙子的事兒。

  村子裡知道陸家二老，陸樂的父親身有殘疾，而母親則有病，不能從事生產，而狗陸牙子年紀比較小，也比較受父母的寵愛。

  狗陸牙子大名叫陸宮，為人調皮搗蛋，是個壞東西，但人本性是不壞的，除了惡作劇，也沒什麼過分的舉動，村子裡提起這個小子都只是笑罵一句，不會多說什麼。

  陸宮會幫著哥哥分攤下家裡的農活，村子裡的生活本就如此，講的是以物易物和自給自足，雖然大傢伙兒過的比較苦，但安貧樂道，也就沒有那麼多多餘的想法，遵循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本來也就是平平淡淡過一生的。

  不過後來錢家人開始了原始的積累，也有外頭的人進村，一些事情悄然之間發生了些許的變化。

  陸樂感覺到的是，弟弟心野了。

  弟弟時常和錢家廝混，不僅如此，夜不歸宿也是常態了，後來，錢家人有進城的，也把弟弟帶上，見證了花花世界的弟弟，顯然對村子裡一成不變，如同死水似的生活感覺到了厭倦，提出要和家裡分家的事情。

  這件事被父母給壓了下來，作為家裡的大哥，陸樂也不是很情願，因為這件事兄弟之間就產生了更大的裂隙，而真正出問題的，還是當時陸樂的母親生病，眼看不治，但陸宮則和錢家人商量發財掙大錢的事情，當時的情況複雜，

  掙大錢看上去好似畫餅，尤其是村外的世界，正是翻天覆地的變化之時，國內百廢待興，對投機倒把之人也沒有什麼好眼色。

  陸宮不信邪，上了錢家的賊船橫豎都下不來，後來乾脆把家裡的錢全捲走了，這都是陸家老母的救命錢，結果一分錢都沒給留下，搞得老父親都捶胸頓足。

  後來還是村子裡的人一道籌錢，讓陸家老母去治病的，雖然也沒有徹底治好，但至少沒有那麼嚴重了，再後來，等到周岐山的爺爺帶著小山回到村中。

  又給二老續了幾年，後來二老也算是得享了晚年了。

  但陸宮此去不復返，就連錢家人也不知道這個小弟到底去了何處，仿佛是石沉大海似的。

  陸樂也以為這個小子是被錢家人當豬仔給賣了，幾次三番去找錢家人理論，但錢家人都說不清楚。

  陸樂這些年很痛恨錢家人，都覺得是這幫狗東西把自己的小弟拐走了，這也成了父母離世之前最大的遺憾，這讓陸樂很是痛苦，沉浸在對自己的自責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他也不是沒有托人去城裡找過小弟，但都如同泥牛入海似的，不曾有什麼結果，就連周岐山他也幫著問過，但周岐山幫忙找，也沒有個下落。

  說白了，在國內找這麼個可能不存在的人，簡直太難了。

  不過他沒想到事情會在這麼久之後產生轉機。

  「你是說……」陸中軍有點難以置信得聽著這些話語，「這不可能，我爺爺分明就是……這……」

  「你去看看以前的戶口本，看看你爺爺是不是叫陸宮，什麼都清楚了。」汪芳在一旁說道。

  空氣之中，也是是死一樣的寂靜。

  倒是樂老忽然說道：「你爺爺現在還好嗎？」

  「我……我爺爺他已經過世了。」陸中軍雖然心有不甘，但看著樂老的神情，不知道為什麼這一瞬間就被說服了，他把爺爺的情況，還有自己家的情況都說了一下，其實陸中軍家裡的情況確實不算很好。

  聽到這一切，樂老長長的嘆了口氣，對於這個弟弟的處境，其實他也不好評價什麼，或許從農村逃離到了城裡，這本身就是一種階級上的跨越，這個村子裡有太多的窮人了，很多孩子甚至在周岐山來之前上不起學，他自己的孫子不見得比陸中軍過的好。

  很多也只是遵循他們這樣，老老實實種田，根本就沒有什麼機會選擇自己的未來，至少……

  「孩子，今天這麼晚了，回去的車子應該是沒有了，你要是不嫌棄，去你爺爺以前的屋子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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