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妖與魔啊……便從那黑暗骯髒的屍堆里爬出來，捏了個法決，換了個法相，造了個神龕，堂而皇之地往裏面那麼一坐，藏起了妖魔之相，迎上了百姓跪拜,受起了香火供奉……就這麼從一個祭煉血食的妖魔鬼怪，成為了一朝的香火神……」

羽衣老者身軀微僵，下意識地吸了一口氣，但又唯恐驚擾了周玄此刻的氣勢，便極度克制地從唇隙間抽着絲絲冷氣。

「你說——」

「這荒不荒謬啊？」

「你說這可笑不可笑啊？哈哈哈哈……」

「世人肉體凡胎，不識仙魔變化——但,有些人,卻自遮其眼,無視妖魔鬼祟禍亂朝綱的惡相，無視生靈塗炭民不聊生的慘狀，在那裏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權，你說……」

「該·當·何·罪？」

羽衣老者神情一肅，他凝視着周玄，但周玄卻凝視着蛟龍肉，後者的話，像是自言自語、酒後胡言，又擺明了是在說給他聽的。

這一刻，哪怕只是看着周玄的側顏，他都彷佛感受到了周玄那平靜的眼眸之中所溢出來的殺氣。

明明他的修為已臻化境了，但此時此刻面對着這麼一個把弄著燒烤架的和尚，他卻忽然覺得自己變得無比的渺小，彷佛他所面對着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尊混沌古仙,更是端坐青天的悠悠古佛。

不知道多少年不曾出現的冷汗,再一次浮現在了他的後背之上，令得他隱隱覺得有些窒息。

「哎喲……這邊多了一點料,焦了。唉！好可惜啊……」卻見周玄將蛟龍肉從那火堆之上取下，然後手忙腳亂的剝掉了焦黑的外皮，然後重新放回去慢慢地烤了起來。

這才長舒了一口氣，露出一抹笑顏：「害！剝掉了一些烤壞的，整塊肉還算有得救！還好發現的早，差點就湖了！」

羽衣老者如遭雷擊，不知想到了什麼，竟在原地怔怔發獃，宛如石凋。

良久，羽衣老者才是緩過神來，沖着周玄真誠施禮。

「先生所言，博大精深，令我如夢初醒……請——受愚老一拜。」

周玄眉梢微掀，不避卻也不應，只是默默地翻烤著蛟龍肉，時不時地再撒上一些左料。

不知過去了多久，他將蛟龍肉從火堆上取下,放在鼻子前聞了聞,讚歎道：「不錯不錯,這香氣，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老人家，你這是做什麼？快快請起吧！」

「誒……好。」羽衣老者誠然道。

周玄擺了擺手：「貧僧無德無能，可配不起『先生』二字，老人家慎言。若是無事，貧僧可就走了？」

「無事，自然無事！先生請自便！」羽衣老者連連說道。

周玄微微頷首，這才提着蛟龍肉，一步一步離開了山脈。

一直到周玄的身影徹底地消失在了他的視線里，他這才抹了一把額上的汗珠，喃喃自語道：「這位仙府大師……明明論著世俗凡塵，卻句句都指向朝廷……」

「最後那幾句，更是用蛟龍肉映射大夏仙朝，當真慧眼觀眾生……這仙府，到底是一尊怎樣的勢力，連出兩人，兩人皆不凡吶！」

「這仙府……難道看不下去仙朝局勢，欲要開始干涉了？」

羽衣老者思緒翻湧。

最後，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一拍腦袋，驚叫道：「啊呀！怎麼把正事忘了！先生、先生！」

他高舉着手，另一隻手提着羽衣下擺，也不施展什麼法力神通，就這麼向個凡俗的書生那般，踩着稀碎的步子，向著周玄追趕過去。

一邊跑，嘴裏一邊喊道：「先生！先生！」

山丘之後，

周玄駐足，轉身，只見那老者氣喘吁吁地追將上來，一路撥開叢生的雜草，一直到他的身前，這才道：「先生，恕愚老遲鈍，方才忘記了重要的事！」

「貴府的『吳彥祖』吳道友，愚老已在鎮魔城中獲得了足夠多證據，以證其清白，因此特來告知。」

周玄微微點頭，只是澹澹地說道：「清者自清，何須證明。若那些斷罪之人自污其眼，不見世人清白，那麼縱有萬千證據，又有何用？」

「我輩修行之人，立於天地之間，但求無愧於心。」

羽衣老者聞言，心中勐地抽了一口氣，目光肅然，對於周玄不由更加尊敬：「先生教訓的是，是愚老遲鈍了……」

周玄微微擺手：「罷了。老人家也是一番好意，貧僧自當轉告於他。還有事嗎？」

「沒了。」羽衣老者道。

「沒事的話，老先生就請先走吧。」周玄道。

「那……愚老這就告辭了，先生保重，又會有期。」羽衣老者拜別周玄，身形便緩緩暗澹了下去。

一直到隔垣洞見都無法再見到羽衣老者的蹤跡，周玄這才暗鬆了一口氣，心道：「和謎語人說話真累……既不能說透，又不能亂說……唉！」

他提起蛟龍肉，折回山脈之間。

山脈之上，只有他能夠看到的光點早已漂浮在了那邊，不斷地匯聚成一個又一個的因果光球。

第一個因果飄來了，周玄凝目而視，在其中見到了桐涯山神的影子。

「桐涯山神，本為松蒼郡郡守，勵精圖治，死後被封山神，享桐涯山脈沿途十五城百姓之香火……」

「因貪圖香火業力，縱容山間孤魂野鬼流竄民間，致使民不聊生，大舉山神祭……」

「以權謀私，誣陷良妖，視叩拜其餘山神之百姓為異端，焚滅以祭神龕……」

小書亭

「殘暴不仁，貪得無厭，於南雲洲為周玄所滅，收歸餓鬼道。」

「清算桐涯山神之因果，獎勵：道行一運、天罡三十六變之『指地成鋼』。」

……

因果光球繼續。

「槐中仙，千痩嶺青蔥森海之十萬載槐妖，以萬載光陰感應天地而開啟靈智，又歷時數萬栽光陰吞納日月精華，開悟道心……」

「以槐之軀體，納百鬼而聚陰神，后初嘗鬼中生靈之氣，心生貪慾，飼育槐嬰，勾魂奪魄，吞納生靈之氣與亡魂陰氣修行……」

「萬載之後，欲行不滿，控制鬼魂誘殺修士與凡人，以煉血食修行……」

「於南雲洲為周玄所滅，收歸地獄道。」

「清算槐中仙之因果，獎勵：道行一運、木行精魄二十元。」

清算到這裏時，周玄既然眉頭一皺，疑惑道：「不對啊……那槐中仙是不是分身嗎，為什麼我能夠清算它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