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正是因為周玄表現得如此，才讓李德篤定了他絕非表面上看起來的這麼平平無奇。

兩人雙雙落至山峰上，李德大手一揮，拘來一塊山石，三下兩下雕出一套桌椅，擺在了周玄身前，示意道：「小友請坐。」

「嗯……」周玄表現出一副「拘謹」的模樣，問道，「有司大人這是……？」

李德也不含糊，便開門見山道：「是為我司孫折機的魯莽，來向小友道個歉的。」

「那孫折機此前乃是我手下的一員屠妖士，年輕時候屠妖有功，現在落下了一身隱疾，我便讓他在司內任了後勤之職。」

「對於他與那鄭盟的交易，說實話老夫知道一些，但……看在他受陰煞纏身時日無多，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放任了，說起來，老夫在這點上也有責任……」

「噢……」周玄心頭一凜，這個李德城府不淺啊……他敢開誠佈公地攤牌說孫折機的事情，甚至不惜道歉，足以說明他所圖的東西，比起顏面而言不值一提。

便打斷道，「有司大人，一點小事罷了，哪裏值得您親自來呢，孫折機的事情，小子也沒放在心上，就這麼揭過吧。時間緊迫，小子就先去巡天了……」

「咳。」

李德正了正色，道：「是這樣的……小友是不是懂得一些……驅邪祛穢的小技巧？」

周玄眉梢微挑。

李德也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搶先說道：「我司孫折機，被小友打了之後，一身屍氣陰煞被打散了大半……在此之前，我屠妖司可是找遍了天師，都不見得有什麼法子能夠祛除這等陰晦之氣。」

周玄明白了，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他便說道：「那什麼驅邪祛穢的法子，小子倒是不清楚……只是五年前一次鑒魔的時候，僥倖得到一位前輩高人的賞賜，賜予了一個強身健體的訣竅。」

「我照着練了之後，就覺得身體始終暖洋洋的，平時的一些陰氣也都靠近不了我了……想必那個孫折機就是受到了這股暖流的影響，那個什麼陰氣才會被驅散的吧。」

周玄早已想好了說辭，不管發生事情，一切的一切，只需要往五年前那個幹掉了月下真人的「神秘人」身上推就行了。

反正不管怎麼查，他都有王天師背書。

「五年前……鑒魔……」李德思緒翻湧，隨後便隱約想起了幾年前和王天師交談的時候，後者提到的一個鑒魔役……

五年……五年……原來那個鑒魔役後來進了巡天司，就是眼前這個周玄！

一些模糊的脈絡，似乎在這一刻變得清晰了起來。

「原來是和那位高人有關！」李德露出恍然的模樣，「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小友福源深厚，能得仙人造化，當真了不得。」

「都是運氣好……」周玄摸著後腦勺，隨後露出了驚訝的神情，「小子還以為，王天師已經把那件事情都傳開了呢……」

李德忙擺手道：「沒有的事情，小友得到造化的事情，乃是隱秘，老王豈會對外亂說？要不是老夫和老王關係不錯，他都不會告訴我呢！」

「啊？沒有啊！那王天師真是個守信的好人！」周玄頓時露出「懊惱」之色，假裝嘀咕道，「我還以為你們都知道了，不然就不會那麼說了……」

李德不知周玄演技高超，只覺得是自己撞破了周玄的秘密，心底狂喜，趁熱打鐵道：「小友放心吧，你這事情，在天師府中知道的人不超過一手之數！並且，

都是自己人！」

「自己人」這三個字，甚至加重語氣強調了一下。

「啊！是嗎？」周玄頓時「大喜」。

李德又道：「咳咳……小友……實不相瞞，其實老夫與老王關係莫逆，對於你也早有耳聞，如今一見，更是絕對小友天資不凡，天賦卓絕……」

「那個，你能打散孫折機體內的陰氣，不知道能不能替老夫也給看一看？」

周玄心底長舒了一口氣，暗道：您老終於說到正題上了……這高層說話，真是一個個的都喜歡兜兜轉轉，費時費力還費腦子……

臉上卻是笑顏，連忙說道：「小子一定儘力試試！」

李德鬆了一口氣，笑道：「那就有勞小友了。不管成功與否，這個人情，老夫記下了。」

說着，他便捲起袖子，緩緩將手臂遞到了周玄的面前。

人情，對於李德這層次的人而言，有時候勝過各種寶物，能夠讓他說出這句話，周玄便明白了此老體內的陰氣絕對不是那麼簡單的。

他悄然以隔垣洞見看了李德一眼，下一刻，瞳孔便是收縮了一下。

這一幕落在李德眼中，只以為是周玄被他手上那實質化的陰煞給嚇到了，便是忍不住也吊起了一口氣。

但周玄驚訝的，自然不是這點。

通過隔垣洞見，周玄發現李德的頭頂居然也有着一些稀薄的人道金光。

除此之外，則是一片陰雲般濃厚的紫黑色煞氣。

這些煞氣像萬千楊柳一般垂下，狠狠地扎入了李德的體內，-若非李德本身修為驚人，又有人道金光相護，想必早已是一具屍體了。

而其手臂上的陰煞，更是陰氣聚合實質化的邪物，看似只是在手臂上蔓延，實際上卻早已經連接心室，等到這黑線衝到胸口，便是大羅金仙在世，只怕也回天乏術。

「有司大人的陰煞……當真是……」周玄欲言又止，抽了一口涼氣。

李德心頭一緊，連忙忐忑道：「小友，老夫、我這……我這怎麼樣？」

周玄眉頭緊皺，嘴唇抿了一下。

李德的陰煞，難治嗎？

太好治了，一發解厄之術，保證根除得一乾二淨。

但是周玄卻不能幹這種暴露自己的蠢事。

如果他只是展露出築基的實力，表現出一點點與眾不同的能力，還可以將其歸結於得到了造化，可要是直接來一發神通，那事情就大發了。

總的來說，周玄要便表現得像正常人一樣進步、一樣有功利心、一樣對修仙有點渴望，但是這是有一個範疇的，在這個範疇里，哪怕接近臨界值也不會影響他苟，可一旦過了這個界限，他就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注意了。

那樣就失去了苟的意義。

而現在，高人的影子是個很好的保護傘，能夠幫他比較合理地解釋一些不同尋常之處。

讓他明明有一萬分的實力，也可以較為合理地展露出來一分。

「小子……倒是可以試一試。」周玄深深地吐出來一口氣，就像是思考了很久之後，才下定了決心一般。

李德的臉上，一下子泛起了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