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郁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天,當她趕到陵園,看到臉色蒼白,卻依然緊咬牙關,直挺挺地跪在母親墓碑前的顧承時,她是怎樣的心情!
——
周浩告訴她,顧承去了母親的陵園。
宋郁的腦子裏就像是有什麼東西炸開了,那一瞬間冒出了好多問題。
顧承去了陵園?什麼時候去的?他去幹嘛?
不等宋郁詢問,周浩便主動為她解惑了:「宋小姐,根據我們查到的信息,顧總昨晚從您家裏離開便去了陵園,至今已經過了一夜,我不確定顧總是否安全,所以先一步過去了,您是在家裏等消息,還是我派人來接您?」
周浩考慮周全,他知道顧總去陵園一定和宋小姐有關,以宋小姐的性格,應該不會不管不顧,因此才會多嘴一問。
宋郁已然起身,往洗手間走:「我自己開車過去吧,你不用派人過來。」
「好,宋小姐您開車注意安全。」
周浩沒有廢話,叮囑了聲便掛斷了電話。
宋郁今天本來就打算去陵園祭拜母親,沒想到顧承也去了,而且昨晚就去了,他這是想幹嘛?
她匆忙洗漱了下,換上衣服出門,往陵園的方向疾馳。
今天不是周末,也不是祭拜先輩的日子,陵園裏沒什麼人,她一眼就看到顧承。
顧承身上穿着的,還是昨天那套衣服,他挺直了腰板,固執地跪在墓碑前,任由邊上的周浩如何勸說,也不曾動搖分毫。
他唇色蒼白,整張臉爬滿了病態,一夜未眠的他,嘴角長出了幾許鬍渣,看上去少了幾分清俊,多了幾分頹廢。
宋郁為之一怔,顧承這是在母親墓碑前跪了一夜?
她的心劇烈地跳動,她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顧承身邊,每走一步,她的手便攥緊一分,等她站定在顧承身邊的時候,她整個人都麻木了,感覺不到掌心的疼痛,也感覺不到踩着地面的觸感。
她的世界,彷彿只剩下她和顧承,還有面前母親的墳墓。
顧承直挺挺地跪着,宋郁直愣愣地站着,一旁的周浩急得不行,忍不住大聲提醒。
「宋小姐,您勸勸顧總吧,他的腿才恢復好沒多久,醫生說了一定要注意保養的,顧總已經跪了整整一夜,再跪下去,怕是腿都要廢了!」
宋郁如夢初醒,想到顧承的腿,她連忙伸手去扶他:「顧承,你快起來,你這是做什麼!」
顧承掙脫了她的手,周浩勸了半天,他沒有半點反應,此刻宋郁開口,他才緩緩抬眸,啞著聲音說:「宋郁,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無所顧忌地去考慮我們倆的事,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引來了沈清歡,恨我輕信她的謊言,害死了你的母親,覆水難收的道理我懂,無論我說多少次對不起,人死不能復生的道理我也懂,可是我真的走投無路了,我只能來媽媽墳前贖罪,宋郁,我真的…我真的想不到別的辦法了。」
滾燙的淚水從顧承的眼裏滑落,此刻他的無助,他的絕望,她竟感同身受。
「顧承,你先起來。」宋郁的聲音也是哽咽的,她再次伸手去扶,被他又一次掙脫了。
「我不能起來,宋郁,我知道你不接受我的原因有很多,其中最無法跨越的,是我們之間隔了一條人命,對你的虧欠我可以彌補,曾經的錯誤我可以改正,可是媽媽的命我要怎麼還啊?宋郁,我捨不得死,我捨不得你,也捨不得我們的孩子,所以我只能跪在這裏,我跟媽媽說了一晚上的對不起,我懺悔了一晚上,她最心疼我了,她說不定已經……」
顧承說不出她已經原諒我了這種話,他無法代替一個因他而死的人原諒他!
昨晚宋郁還在想,顧承是不是不想要他們的孩子,所以才故意逃避,不與她聊孩子的事情,如今看到這一幕,她還能不明白嗎?
是她誤會了,顧承沒有不要他們的孩子,他為了這個孩子,恨不得豁出一切。
他不顧自己的安危,也不管自己的死活了,他是想用這一整晚的懺悔,給她找一個借口,一個放下所有顧忌,為了孩子再給他們彼此一個機會的借口。
宋郁早已淚流滿面,她聲音縹緲,哽咽地問他:「那你還要跪多久?」
顧承搖了搖頭,他不知道。
宋郁撲通一聲也跪下了,周浩下意識地去扶,顧承心頭猛地一顫。
她目不斜視地看着母親的遺照:「你不知道是吧?那我陪你跪着,你還想跪多久,我就陪着你跪多久。」
顧承瞬間心疼了,慘白著一張臉勸她:「你別跪,你懷着孕呢,怎麼能跪啊,周浩,快扶她起來。」
周浩被那句你懷着孕呢給震驚到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周浩!」
顧承本就沒什麼力氣,這一聲差點沒讓他昏過去。
周浩這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去扶:「宋小姐,哦不,夫人,您快起來吧,您…懷孕了不能跪的。」
宋郁負氣一般,用力甩開:「我不起來。」
周浩會意,繞到另一邊去扶顧承:「顧總,您趕緊起來吧,您不起來,夫人也不肯起來,她這懷着孕呢,萬一孩子有個三……」
「住嘴!」顧承呼吸一滯,不敢往下聽,連忙打斷周浩的話,心驚肉跳地去扶宋郁:「我聽你的就是了,你快起來!」
宋郁看向了他:「你不是還跪着嗎?」
顧承嘗試着動了動,臉色蒼白地說:「我…我起不來。」
聞言,宋郁連忙站起身,跟周浩一左一右地攙扶他,顧承嘗試了好幾次,才勉強站立,但還是走不動路。
宋郁憂心忡忡地盯着他的腿:「你腿怎麼樣?有沒有出問題啊?顧承,你真是太胡來了,明知道自己的腿好不容易才治好的,還這樣折騰自己,你說你,你真是!」
她說着說着,眼淚又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你別哭,宋郁,你別哭,是我錯了,我沒事,休息一會兒就好。」
顧承伸手想去擦拭她的眼淚,被宋郁一巴掌拍開:「你別碰我!」
知道她在生氣,顧承唯唯諾諾地縮回了手,他很想問她,願不願意跟他復婚,可他又不敢問,生怕自己會聽到不想聽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