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肆回到了聖樹，找人給米凱拉復命。

給這場沒什麼意義的鬧劇畫上了休止符。

接下來，就該準備去蒙格的秘密王朝了。

準備，不是立即出發，因為他還得找葛德文和米凱拉，要幾樣東西。

想要蒙格死，不難。

想要讓他活，就需要道具。

準備做足了，趙肆才能說決定蒙格的生與死。

現在說起這種話，可沒人覺得是亂說。

米凱拉騎士擁有決定一位半神生死的能力，並非是說大話。

這場雪山之巔的決鬥，還是挺多人關心的。

當時他們是在山頂上，可是有很多看熱鬧的人，被火焰監視者攔在山頂下。

等到趙肆和梅琳娜回來，大家就都明白是個什麼情況了。

米凱拉騎士贏了，贏得輕輕鬆鬆。

火焰監視者爬上山，將那老幾位給搬下來。

有的還是傷員，有的看起來要夠嗆。

能活不能活，以後怎麼活，恐怕是各聽天命了。

這幫人生命力也都挺頑強的，老翁和巴格來姆接受過最低限度的治療，屬於是肯定能活的類型。

尤諾和忒拉格斯就不一定了。

布來澤身為獸人，生命力本來就比人類要頑強的多，別看半截身子插進地里，破相了脖子也斷了，可還有微弱的生機。

好事的人一看就全明白了。

米凱拉騎士不只是贏的那麼簡單的事啊，這簡直是碾壓。

所有人都被打廢了。

就算不死，估計以後也沒機會在交界地橫行。

消息傳得很快，米凱拉騎士的名號響徹交界地。

流言比布來澤更早抵達到拉妮那裡。

聽到布來澤戰敗的消息，拉妮的心徹底沉入了谷底，摔成了粉末。

一切的一切，都歸於零。

什麼都沒了，更等不到雪魔女老師預言中的命運之人。

命運，她看了半天星空，都瞧不出指向何方。

她也想不到寧姆格福的隕石坑，能跟她有什麼關係。

代表半神命運的星，晦暗不明，卡利亞已經衰落了。

「唉……」

深深的嘆息，拉妮如脫線木偶，失去了全身的力氣癱坐在椅子上。

冷若冰霜的面容，再也綳不住，開始有了痛苦、絕望的表情，眼淚填滿了眼窩，眼童中璀璨的星光已然暗澹無關。

好似靈魂早已離體，半神已成行屍走肉。

是巴格來姆忍著傷痛，拉著布來澤回來的。

「抱歉，公主，你的要求我無法做到了。」巴格來姆說句話都要咳嗽半天。

當時他的背後被「屍山血海」斬破，雖然沒有當場被斬成碎塊，卻也是皮開肉綻，會流血流死。

要不是梅琳娜給他治療，緩解了傷勢，恐怕會成為第一個沒命的人。

「不怪你。」拉妮已經沒力氣再說什麼了。

巴格來姆將癱瘓的布來澤放下，轉身就走了。

他已經沒有待在這裡的理由。

夢，追完了。

人，該醒了。

時代變了，老傢伙們也該退場了。

自己調教出來的徒弟，已經站在了那種高度。

身為他名義上的師父，再糾纏下去就不禮貌了。

今天打一場，面子全掉光了。

趙肆給他最後留了點臉，巴格來姆不能不懂事。

現在退場還是能體面一些。

回來的時候，他問過老翁：「你以後想怎麼辦？」

「不想怎麼辦。」老翁彎著腰捂著胸口，不停地咳血，看起來比巴格來姆嚴重的多。

「跟沒說一樣。」巴格來姆氣喘吁吁。

平時這點路，根本不會喘大氣，沒想到現在這麼疲憊。

暗傷太重了，一時半會好不了了。

老翁嘆口氣，跟這位被他視為宿敵的人，心平氣和的說道：「我就不應該復活。」

「那你現在怎麼辦？」巴格來姆還是沒出自己想知道的東西。

「我想死。活著已經沒意思了，按照蘆葦地的習俗，我應該切腹。」老翁緩緩地吸氣，感覺到身體的疼痛：「這一刻，我覺得我老了。」

巴格來姆也說道：「我也覺得我老了。」

「你光問我了，你想怎麼辦？」老翁問道。

「找個地方隱居。」巴格來姆直截了當說出自己的想法。

這兩位挨過揍之後，腦袋似乎都開竅了。

堅持是好事，過度的糾纏不清就成了執念。

執念，大多會害死人。

巴格來姆和老翁，在卡利亞分道揚鑣。

巴格來姆覺得老翁說的是真的，應該會在分別後，找個沒人的地方自行了斷。

事實上，老翁也確實是這麼做的。

在告別巴格來姆后，他找了一瓶酒，來到了無人的懸崖邊上，獨自飲酒。

脫掉身上的札甲和外衣，疊放整齊，裸露出上半身，跪坐在地，最後摘下了面具放在衣物上。

將剩下的酒噴在隨身攜帶的短刀上。

隨他出生入死的長刀，已經被曾經跟在他屁股後面的小孩拿走了。

回憶起當初在卡利亞的情景，老翁微微一笑。

那段時間，他教趙肆如何調整心態，如何去正確的殺人。

背負亡者的魂靈前進。

當初輕狂暴躁的少年人，如今已經成長到老翁都感覺陌生的地步。

如果眼眶裡的不是義眼，那他的眼神一定很不錯。

要真是徒弟就好了。

老翁絕對會將衣缽傳給他。

「相見恨晚啊。」老翁笑著仰起頭顱，面向泛著金光的天空。

而後，一刀捅進自己的肚子，狠狠地咬著牙根，臉一下子就白了。

眼珠子凸出來布滿血絲。

橫著拉一刀，開個口子。血，流了出來。

蒼白的臉瞬間又紅了。

老翁死死咬著牙，刀在肚子里攪動，上下又各來一刀。

硬是在肚子上開了個十字形的傷口，大腸小腸稀里嘩啦往外流。

他沒有介錯人。

只能一步一步往下進行，丟下刀去掏自己的臟器。

最後死在失血與劇烈的疼痛中。

終結了他的修羅之道。

留下的屍身，算是讓野物開了葷。

巴格來姆結局平澹，離開卡利亞，找到個人跡罕至的地方隱居過完餘生。

布來澤一直沒能醒來。

拉妮的醫療手段，只能治療外傷，無法讓布來澤清醒過來。

恐怕趙肆那一拳頭，是傷到了他的腦子。

陪伴了無數歲月的布來澤，就這麼躺在拉妮面前，沒有一點反應。

死了，這就是死了。讓他死吧，死了就解脫了。

這種想法在拉妮腦海中揮之不去，最後她下定了決心，叫尹吉來送布來澤最後一程。

而她自己，不忍再去看。

拉妮蹲在地上，抱著自己，無聲的流淚。

這一刻，她只是個脆弱的少女。

聽聞兩個哥哥死亡時，都沒見她哭過，現在是把所有的淚都流了出來。

雪魔女袍子的衣服袖子，被淚水打濕。

還有更大的悲傷，撞在她身上——瑪蓮妮亞來接她。

接她去聖樹，去跟她的母親蕾娜拉住在一起。

魔法塔下，瑪蓮妮亞騎著馬等在那裡，一身戎裝，抬頭向上。

亦如當初在魔法學院相遇時的情形。

兩位神人再次見面，形式卻早已逆轉。

相見，必有一傷。

「公主，聖樹的瑪蓮妮亞，來接您了。」羅蕾塔給拉妮傳話。

卡利亞城寨已經沒什麼好守護的了，公主和女王都沒了，王室也名存實亡。

拉妮把臉在袖子上抹一抹，又恢復了往日冷若冰霜的樣子。

「知道了。」拉妮站起身，深吸口氣，帶著羅蕾塔走下了魔法塔。

羅蕾塔會隨著拉妮一起去聖樹。

瑪蓮妮亞感應著拉妮下來，說道：「請上車。」

拉妮抬眼望了一眼瑪蓮妮亞，又看了一眼聖樹的馬車，最後還是低著頭要自己開車門。

羅蕾塔先一步，幫她打開了馬車門。

拉妮看了眼羅蕾塔，什麼都沒說，低下頭鑽進了馬車。

羅蕾塔自己上馬，跟在馬車旁邊，隨著瑪蓮妮亞往聖樹的方向走。

魔法塔，變得異常荒涼。

拉妮透過車窗，望向前面的瑪蓮妮亞，張了張嘴，又閉上。

她想問：他呢？那個跟你形影不離的師弟呢？

有太多的話想說，卻都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