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機往右點，燈光調暖兩個度！」

「道具呢？」

「你家蔥花用蔫的？」

「全部換了！」

蘇澤看着孔升忙忙碌碌，蔥花是早上剛買的，就因為早切一會有點脫水必須重新換，沒錯，這就是細節控的威力。

如果說曆數出道以來所有合作過的導演，蘇澤最欣賞孔升，沒辦法，太多東西可以學習了。

兩人都是處女座，都對細節有近乎偏執的追求，只不過蘇澤是演技，孔升表現在作品上。

簡簡單單一個鏡頭，木質柜子上的那一盆開着花的小植物正好是和胡湘君旗袍的月牙白色匹配，瞬間有種畫龍點睛的點綴效果。

戰長沙這樣一部抗日劇，分分鐘可以變成《舌尖+《深夜食堂。深夜巷子小販叫賣著的餛飩，妥妥的清湯煮熟，再窩一把碧油油的蔥花。

如果用一個詞來描繪孔笙的畫面給人的感覺的話，應該是……

質感。

是的，一種看似簡單無意實則精心編排之下產生的高級感。

導演的動力卻遠不止於此，在蘇澤眼裏他在人物刻畫方面下的功夫國內無出其右。

一般電視劇里表現女主即將要離開男主的話，都會選擇緊緊擁抱或者深情凝視這樣的套路，但老孔卻開創一套屬於自己的表達法。

明明貪戀着心上人手心的餘溫，卻不得不逼她離開自己。沒有目光的交匯，只用一雙手，就交代清所有的感情。

蘇澤很喜歡這種節制的表達，遠比熱烈的釋放來的更有感染力。兩人終於要分道揚鑣的時候，沒有選擇激烈爭吵，反而用相反的朝向來暗示兩人的對立，讓人物在站位上產生遠近的變化，看起來更有層次感。

去年拍山海情對環境不滿意，硬生生重建一個西固海。這種事老孔不是第一次干，當年拍父母愛情，一直沒找到適合拍攝的漁村，一咬牙一跺腳直接建。

看着他手裏抱着取暖的手爐，當年拍琅琊榜留下的道具。聽執行導演說當時胡哥拿着裏面真燒着木炭，還是最傳統的那種。

在橫店排取景地，哪個劇組要是排在孔升團隊後邊？

乾脆放假得了！

別的劇組都是進來簡單搭下景拍幾天就走，他們進來就要重新裝修，一番精凋細琢之後才開拍。

前幾天十分鐘攻城戲足足拍七天！

自己身上穿的軍裝全都是找老裁縫鋪子量身做的，一人好幾套，一套好幾千。

這些還好，聽說劉濤演歡樂頌穿的衣服都得是頂尖大牌，為了給劇組省點錢，後邊的衣服她都自己掏錢買？

能把國民媳婦逼到這種程度的也只有老孔了吧。

最讓蘇澤佩服的還是導演調教演員的能力，不只是主演，就連配角甚至龍套孔升都願意花時間一點點教。

今天這場學生遊行戲，幾十號人舉著標語每個人動作都不一樣，全是他設計的。

經常在片場頭腦風暴，把大家聚起來開會，每個人都有說話的權力，每個人都能發表意見。

出現忘詞、笑場的情況，要是猩玉坤就會嚴肅地說「罰一百啊」，可碰上孔萌萌他還要跟着你一起笑，一言不合就耍寶。

一向活潑話癆的楊紫都不是他的對手敢信嗎？

但蘇澤知道他的耍寶可不是在消磨時間，每次搞笑都是為了現場能碰撞出更好的創作。

用心良苦！

合作兩次蘇澤明白，在他眼裏演員的態度第一位，只要你有想把這件事做好的心，其他都不是問題。

不會？

我可以手把手教！

靳東在拍偽裝者時就是默默無聞的小演員，

連團隊經紀人都沒有，老孔照樣選他演大哥。

後來被騰訊簽下演《鬼吹燈，為了能讓剛剛好起來的靳東走得更遠些，甚至還接拍網劇送一程。

演孔導的戲，所有人除了好好把戲演好，其他的都不用多想，片酬更是不計較。

看看人家老戲骨陳寶國簽了兩個月合約拍了三個月，從來沒提過加錢的事。

這是一個真正導演的驕傲，也是一個真正演員的驕傲，拍出一部好作品的成就感，不是錢能買到的。

蘇澤忍不住問老孔一個問題：正午陽光到底什麼寓意？

老孔美滋滋回答：正午的陽光，明亮而熱烈，耀眼但坦蕩。前者在說我們的藝術理想，後者在講我們的藝術創作。

蘇澤一挑大拇指，夠裝逼。

「喂，你覺得老孔最厲害的地方是哪裏？」休息時楊紫問蘇澤。-兩個月相處已經很熟，整天名字都不叫，喂喂喂的。

「劇本從來沒有失控過。」蘇澤隨口道：「他作為攝影師出身的導演，構圖優美只是基本操作。」

「什麼意思？」楊紫不解道。

「沒失控的意思是故事邏輯是通順的，沒有大漏洞，不會為講一個新奇的故事而故弄玄虛，不會為彰顯自己與眾不同而拍個大家都看不懂的故事。」

蘇澤不由自主想起一個人，陳正道。

「嗯，有道理。」楊紫毫無形象坐着，咬着蘋果滴咕道：「我覺得他拍的電視劇都很正，角色都很有魅力，沒那麼多勾心鬥角，看着特別舒服。」

蘇澤點點頭，這就是孔升的最大殺手鐧。陽光大氣，從來不走極端，既不會因為社會有陰暗面就用一副陰沉沉的視角來看待人生，也不會為了唱讚歌就隱藏世界和人性的複雜性。

他的鏡頭總是盡量善意的刻畫每個人物，讓觀眾知道每個人物的不得已和不容易。

他的視角從來不是俯視眾生，也不是仰視權貴，一直都在平視。儘管人生荊棘滿地，我們還是要高歌前進。

當然再厲害的人也有缺點，比如市場化不夠，這個必須靠老搭檔侯鴻亮通過精心選擇符合市場需要的劇本，選擇流量與演技比較平衡的演員，精準化營銷才能彌補。

然後節奏有點慢，喜歡鋪墊太多，如果觀眾不能跟着入戲就相當勸退。

這方面無論五百明顯更強。

就連老孔自己都說拍不了懸疑片，太燒腦的東西玩不動，術業有專攻，這些留給年輕人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