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緒的腳步聲很輕,但不至於讓人完全聽不見,然而老者似乎完全沒有感知到有人在向自己靠近。
「前輩好,晚輩莊緒,是外院二年級的學生。」莊緒語調平和,不卑不亢。
不知是沒聽見還是刻意為之,老者沒有理會莊緒。
見狀, 莊緒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等了兩、三秒後,做了一個告退的手勢,準備離開。
這時,老者才開口,緩緩發出沙啞的聲音:「你剛才看的是什麼東西?」
莊緒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驚了一下, 老者不僅長得醜, 聲音也是極為難聽, 莊緒這輩子沒聽過這麼難聽的聲音,魔鬼的聲音恐怕也不過如此了。
強忍著心中的不適,莊緒答道:「是一道講述什麼是劍,什麼是勢的印痕。」
老者面色平靜,又問:「看了多少?」
莊緒老實答道:「晚輩已經全部看完。」
怎料老者神色不悅,譏諷道:「看完了?就憑你也能看完?」
這番反應讓莊緒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他確實是將這道印記完完整整看完,難道這印痕另有玄機。
「晚輩確實看完了。」莊緒再次道。
老者神色更加不悅,道:「如今的學生真是越來越不老實了,這種書本就不是適合你們這種年紀來看,無法領悟也沒什麼丟人的,但要是撒謊,純粹是道德敗壞了。」
這番話十分具有侮辱性,一般年輕人聽了自然要動怒,但莊緒不在乎,他接近老者的動機十分明確,言語上的侮辱算不得什麼,只要最終能達成自己的目的就行了。
莊緒直視老者的雙目,道:「前輩如果不信, 就儘管問我這道印痕中的內容好了。」
老者冷嘲一聲,道:「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答不上來就給我滾出去。」
莊緒神色堅定,沒有絲毫動搖,但老者並不因此覺得莊緒真能答上來,裝腔作勢的學生他見的實在太多了。
「你就和我複述一下這道印痕的內容好了。」
就這?莊緒覺得有些不對勁,印痕雖然是以特殊的形式來呈現內容,但本質和讀一本書、看一部電影沒有什麼區別。
若讓一般人在看完後,當場複述一遍,或許有些難度,但也不至於什麼都想不起來,總歸是能說出個六七成,對莊緒來說這更是小兒科,他一時不太明白怎會問出如此沒有水準的問題。
見莊緒有些遲疑,老者不屑道:「說不出來就滾出去吧。」
莊緒道:「這道印痕在開始講述了萬物皆可為劍的道理,作者認為只要有勢,那麼萬物皆可為劍, 而想要具備勢,就需要從心入手……」
他一邊講述, 一邊觀察老者的反應。
起初老者依舊保持不屑、嘲弄的姿態, 但隨著莊緒複述的內容越來越多,老者的神色開始變得平靜,接著緊繃的面龐開始變得舒緩,漸漸開始露出欣慰的神色,再然後,渾濁雙目的瞳孔逐漸放大,眉宇間充滿難以掩飾的震撼。
印痕中的內容極多,莊緒已經複述了整整二十分鐘,但老者依舊沒有讓他停下來的意思,莊緒只好一直講下去。
一個小時後,莊緒總算將印痕中的內容全部講完。
過了足足五秒,老者才用顫抖的聲音說道:「你真的……全看完了?」
這回不是質問,而是想要確認這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是否真的發生了。
莊緒點了點頭,道:「如前輩所見,晚輩全部看完了。」
「很好,很好,很好。」老者連說了三個很好。
「你剛剛說你叫什麼名字?」
「晚輩莊緒。」
「莊緒,好名字。剛剛是老夫錯怪你了,你很好。」
說著,老著伸出如同乾枯樹木的右手,輕輕放在莊緒的肩膀上,神情有些激動。
莊緒覺得老者的右手完全沒有任何力量,自己甚至感覺肩膀上有東西,心中更無法理解為什麼老者的態度會發生如此大的轉變。
老者又問道:「將這道印痕看完,你花費了多少時間?」
莊緒道:「四個小時左右。」
老者神色更悅,道:「四個小時,當真不錯。等等……你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今早八點整。」
老者瞳孔猛地放大,道:「八點整?你剛剛不是說看了四個小時嗎?現在才下午兩點多,你怎麼可能用了四個小時?」
莊緒有些茫然,他懷疑自己數學沒學好。從早上八點到下午兩點,中間隔了六個小時,自己看印痕花了四個小時,和老者複述內容花了一個半小時左右,再加上中途花費的時間,時間上沒有任何問題,是哪裡算錯了嗎?
突然,莊緒想到了什麼,道:「前輩,我說的是現實中的四個小時,我在印痕中感受到的時間是半個小時。」
如果說先前老者的表現還只是對優秀晚輩的滿意,此刻的目光就仿佛是在看一隻妖孽。
「你來看一下這道印痕。」老者指了指他剛剛所感知的那道印痕。
莊緒點了點頭,以看第一道印痕相同的方式來查看這道印痕中的內容。
與前者相比,這道印痕要奇怪許多,倒不是內容上有什麼問題,而是給人一種支離破碎之感,像是一本缺頁少碼,順序又被顛倒了一部分的書,莊緒只能勉強判斷出這道印痕的內容與啟明境有關。
看完所有內容後,莊緒和老者講述了一下裡面的內容以及自己的感受。
老者雙目放光,強壓心中的激動,問道:「這次感覺花了多久?」
莊緒道:「晚輩能力有限,這次足足用了五十分鐘。」
「好!很好!真是上天垂憐老夫,竟然能在臨死前遇到有機會參悟真言書的人。」
真言書?
莊緒問道:「前輩,這真言書是什麼?」
老者完全沒有了先前的兇相,十分和藹地說道:「不急,之後會告訴你的,莊緒你先跟我來。」
莊緒跟上,見時機差不多了,問道:「晚輩還不知前輩該如何稱呼。」
老者淡淡道:「我的名字已經忘記了,我熟悉的人都已去世,名字也就不重要了。如今學院中的一些人敬重我,稱我一聲夕老,你也這樣稱呼吧,夕是朝聞道,夕死可矣的夕。」
夕老?
如果老者解釋為夕陽的夕,那莊緒還不會有太多的想法,但他偏偏引用了「朝聞道,夕死可矣」一句,這就讓莊緒不得不在意這一稱呼的由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