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鑽進第五條小巷的時候。我發現周圍雖然陰森森的,好像沒什麼人氣,卻總在拐角或是稍微開闊一點的地方,看得見靠在牆上抽煙的人,或者蹲在一起說些什麼的人。這些人看我們過來,沒有什麼明顯的動作,只是盯著我們看。我有點緊張,畢竟我們雖然故作鎮定,但是看起來還是稚嫩了些,我很擔心會不會被找麻煩,但是有驚無險的是,除了有兩個人站起來站在路邊瞪著我們,並沒有發生什麼危險的事情。
巷子的盡頭是一個通往地下的樓梯,門口一個光頭男人盯著我們看了一會兒。在溫雪榆十分老練地丟給他一張一百之後,就一言不發地幫我們把門打開了。我有點疑心這丫頭是不是把成都市的黑色地帶都逛了個遍,要不然怎麼會這麼熟練,而且在發現「進入目標地點」之後,我感覺她立馬回到了錦屏山的那個晚上一樣——我覺得自己幾乎可以聽見她背包里簌簌作響的聲音,那是她裝在玻璃瓶里的幾十條蜈蚣爬動的聲音。
走進地下,我立馬聞到了一種濕漉漉的霉味和煙酒的氣息,還有另一種像是汗味和動物腥膻味一樣的怪異味道。我感覺有點難以忍受,溫雪榆倒是皺了皺鼻子就恢復了原狀。我們沒有說話,一前一後地沿著狹窄的樓梯往下走,直到視線開闊,我才發現,這裡並不是我之前想的,是七支的某個地下室,而是在鎮子邊上,一個露天的棚屋內。
震耳欲聾的呼喊聲在屋子裡回蕩,剛剛接觸那鼓動著空氣,我感覺我的鼓膜狠狠的震蕩了一下。有些不適應地一看,這才看清周圍的環境——四面高高支起的看台,中間是一片空地,中間塵土飛揚,隱約看得見兩個人在其中互相碰撞,嘶吼著。這竟是一個地下黑拳場!
「嘿。」溫雪榆笑了一下,扯著我的衣袖,蹦到了高處靠牆的一個位置「真幸運,這場才剛剛開始呢。」
我有些怪異地看了一眼她,有些詫異她竟然喜歡這樣血腥的運動。以前我就聽說過地下黑拳的一些傳聞,所有關於這種非法運動的敘述,都是:血腥、殘忍、危險之類的。我還真沒想到有一天可以親眼看見,這下乍一看,我倒還沒有看出來它的暴虐之處來,只是覺得場所很不正規,打法毫無章法。
溫雪榆倒是搶到了一個好位置,雖然偏了些,但基本可以看清場中發生的事情——至少對於視力還不錯的年輕人而言。我們兩個伸著脖子看著,這一場很快就打完了,其中一個人被踢中了背脊,看起來像是傷著了脊神經,有些麻痹。不過,顯然和我與溫雪榆的感受一樣,人們都覺得這一場拳打得沒什麼意思——既不刺激,時間也稍顯長了些,一時間,棚屋裡噓聲四起。
溫雪榆撇了撇嘴,湊到我耳邊解釋道「應該是開場就商量好了輸贏的,這下只是象徵性裝裝樣子——常有這樣的。」
我感覺到耳朵上的絨毛被她呼出的氣息熏得發熱,連忙往旁邊縮了縮,胡亂答應了幾聲——我的大小姐啊,真是太要命了!心裡哀嚎了一聲,我勉強直起背脊,卻突然撞到了旁邊一個人。霎時間我心裡一緊,連忙去看那個人的反應。因為我這一下撞的還是有點重,生怕因此惹上了什麼麻煩。
側頭一看,卻發現撞到的是一個個子比我稍矮的少年。我和溫雪榆站的靠近角落,旁邊就是一道木門,少年就是從門裡走出來的,不想一出來就被我撞了個踉蹌。
我正準備道歉,誰知這少年卻沒事人一樣徑直走開了。我頓時想起晨易那條死狗和賀涼生。為什麼我認識的人里有那麼多冷麵神啊?這好好站著又撞上一個不理人的。見我盯著那個少年的背影,溫雪榆也湊過來盯了盯。
「誰啊?你認識?」
「怎麼可能,剛才不小心撞到的。」我無奈地回答她,卻聽見高一層看台上主持下注的人突然喊了一聲什麼,周圍的人都歡呼起來,一下子看向少年的方向,讓開了一條路。少年依舊悶不吭聲,徑直走到了看台邊緣,手在圍欄上一撐,就翻了下去。
「yanmiao?」旁邊的溫雪榆發出了一聲疑問,看見前面的人一個個站起來往看台邊上擠,連忙拉起我也往前擠過去。
「什麼?」我被她拉著往前,擠得東倒西歪的,疑惑於她剛剛發出的音節。隨即反應過來這是剛剛下注的人最後喊出的音節「那個人的名字?」我猜到。
「應該是吧。」溫雪榆答道,腳下蹩了一下,放棄了繼續往前擠,而是往邊上走,找到了一個高一點的座位站在上面,這下我們可以較為清楚地看見場中的情況了。她「啊」一聲,指了指場中寫有名字的一塊薄木板。
「『焱淼』,就是那個。」
我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看見那個基本上可以解讀為三火三水的名字,不厚道地笑了一下「這傢伙怎麼不直接叫蒸汽?」
溫雪榆白了我一眼,沒有回答。哦,終於有你受不了我吐槽的時候了。我噎了一下,也不說話了,專心看著場中的比賽。
之前門那邊光線太暗,我看的不太真切,這下,那個叫焱淼的少年站在光線下,這才使我看清了他的長相——皮膚有些黝黑,裸著上身,頭上還系著一塊髒兮兮的頭巾,標準的山野少年的樣子。不過,我本以為我們年紀應該差不多,卻發現少年比起我要稚嫩許多,看起來有些像是苗瑤少數民族,五官較為立體——說起來還有點小帥。
我被自己的想法噁心了一下,就見焱淼的對手此時也站在了場地里——一個剃著寸板的五大三粗的男人。男人沖焱淼說了什麼,前排的人都笑起來,男人也歪著嘴笑著,臉上骷髏狀的刺青隨著他的面部肌肉顫抖起來,看起來頗為猙獰。
我突然有不好的感覺,下意識移開了目光,卻一下子瞥見上方一層看台上閃過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安淳?他怎麼在這裡?
我剛想讓溫雪榆幫我看看我是不是認錯了,那個神似安淳的人卻已經消失不見了,我心裡掙扎了幾下,最終還是沒有告訴溫雪榆:要是真的認錯了,那就麻煩了。
正想著,下面兩個人已經打了起來。比起上一場的「假打」,這次顯然要精彩許多。一開始,焱淼就直接衝上出,沖著男人的面門就是一記鞭腿。男人用手臂勉強擋了一下,隨即就被焱淼接連的一腿狠狠踹在了腰上。我們離的有點遠,聽不見聲音,但還是看見男人張開嘴痛苦地嘶吼了一聲,往邊上踉蹌了一下。
好小子,力氣夠大的!
接下來,焱淼顯然不打算給男人任何反撲的機會。一落地,他就再次迎面擊去。弓步一拉,一記重拳擊在了男人肚子上。這下那個魁梧男人更是一口猛地一嗆,涎水抑制不住的吐了出來。
周圍看的人都高聲歡呼起來,甚至有些還直接跳了起來,我們的視線被擋了一下,等再看得清的時候,焱淼已經又攻擊了幾次,男人捂著肚子,看起來已是搖搖欲墜了。
「真厲害。」旁邊溫雪榆小聲說了一句,盯著場中微微喘息的少年一動不動。
我點了點頭,也是驚訝萬分。雖然有所意料這不會是個孱弱的傢伙,但是讓這樣一個看起來比他魁梧許多的對手毫無還手之力,還是太令人驚嘆了。不過回過頭來,想到要小小年紀有這樣的能力,必然是離不開地獄般的訓練的,我又覺得有些難受。
這麼小的年紀,幹嘛要拼了命地去賺那麼多錢呢?
思緒電光火石,轉眼間,焱淼躲過男人勉強的一記肘擊,反轉了一下身體,猛地向上一踢,直接擊中男人的下顎。男人魁梧的身體在這一擊之下甚至往上飛了一段,然後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我張大了嘴定睛一看,男人的整個下顎竟然已經完全歪曲了,一張滿臉橫肉的臉像是被砍成了兩節,左右分別擱在塵土裡。
焱淼退後了幾步,震耳欲聾的呼喊聲從看台上發出來,他也沒有變一點反應,只是默默的看著男人被人拖走,然後抬頭緩緩的掃了一眼看台上的人群。
還真是,完全被訓練成了機器啊。我腦海里浮現出這樣一句略顯中二的話。不過看著焱淼那一臉事不關己的神情還真是這種感覺。說不定他並不需要那麼多拚命掙來的錢,而只是訓練他的人需要罷了。我毫無根據地腦補著這個苦情故事,旁邊的溫雪榆學著那些人-大聲叫喊起來,震得我耳朵發疼。
上一層的主持再一次大聲說了什麼,因為是方言,所以我和溫雪榆都完全聽不懂。不過下一刻眼前的場景向我們說明了個透徹。
這應該算是一個壓軸戲,因為比起剛才,更多的人擠到了圍欄邊上,他們激動得互相擊掌,彷彿就是在等待這一刻的到來一樣。我看見下面的空地周圍被圍上了一圈鐵柵欄,一指粗的鋼筋被固定在地面上的小孔里,慢慢形成了一個露天的監獄。在人們漸漸變得整齊地呼喊聲中,焱淼走到了場地的東南角,慢慢壓下身體,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如同蓄勢待發的弓箭。
我正想著是什麼樣的對手才能讓這個搏擊小明星這麼忌憚,就被從西北缺口放進來的「對手」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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