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天花板上的許夜，看到了這一幕，看到了那個尖叫着的校服男生，看到了他的四隻眼睛。

忽然，許夜感覺身體冷颼颼的。

愛麗絲驚叫到：「天花板！」

幾乎在一瞬間，許夜的觸手拍打着天花板，整個人迅速脫離。

天花板上，剛剛許夜所在的位置，裂開了一道縫隙，出現了一隻眼睛，從那眼睛裏，伸出一條細長的手臂，快速的抓住了許夜的脖子。

當然，落空了。

許夜的腦袋和身體分裂，而後轉過腦袋，看向了那隻眼睛。

與此同時，手裏的黑刀，陡然刺穿了手臂，刺入了眼睛之中。

啪嗒啪嗒。

粘稠的鮮血從眼球里滴落，許夜面不改色，正要一股腦解決這隻眼睛，忽然，那隻眼睛發出了恐懼的聲音：

「不要看我！」

「我沒有偷竊，真不是我偷的。」

「媽媽，我在學習，沒在做壞事情，求求你們了，不要看着我。」

恩？

許夜的表情微微凝滯，他鬆開了黑刀，望向浴室的方向，那裏，男生緩緩走了出來，面色痛苦。

這是什麼意思？

還附帶有劇情嗎？

每個畸變種，都是因為遭遇到了極其刺激的事情，或者常年累月積累下來的情緒，這才導致人格分裂，繼而畸變。

隊長曾經說過，最好的解決方法，是找到污染源，那麼畸變種的能量和痛苦，就會減少很多，甚至會恢復一絲清明。

最後，在覺醒者的幫助下，完成解脫。

所以，有時候處理污染事件，並不一定要用暴力。

而且在這聖杯的任務里，許夜隱隱找到了某個方向，腦海里時常閃過一絲靈感，只不過還捉摸不透。

男生頭髮濕漉漉的，在手電筒的照射下，許夜這才發現，他的脖子、手腕、胸口、臉上，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血痕。

男生整個人，像是被割裂后，又拼裝了起來。

「滴滴……」

對講機里，傳來了呼叫聲。

許夜不動聲色的接了起來，是沉默的父親。

他一邊戒備地看着男生，一邊聽完了沉默的父親的信息，對照了一下，大概明白了信息。

「邵強同學。」許夜溫和的看向對方，「我是這學校的老師，有什麼事情，你可以跟我說說。」

他盡量平緩聲音。

「老師？」紹強四隻黑溜溜的天真可愛的眼睛，困惑地望着許夜，「你真是老師嗎，我怎麼在神川家族出產的動作愛情電影里沒看過你？」

許夜：「……」

他第一次被畸變種給噎了一下。

紹強望着美少年老師，哆嗦了一下：「您真是老師嗎？」

「是的，剛任職的老師，你可能還沒見過我，但我知道你，你似乎遇到了困難，有時間的話，可以跟我聊聊。」許夜露出職業性假笑。

「話說，我之前也被人冤枉過，這滋味不好受。」

「您也被冤枉了？」紹強眼前一亮，他小心翼翼朝着四周望了望，苦笑道：

「老師，事情是這樣的，前段時間，我們班級里的王浩同學，丟失了一部手機，但後來，他們在我的抽屜里找到了，我成了盜竊犯。」

「我百般辯解，但沒人相信我，我媽求着班主任，不要開除我，甚至和他發生了關係，學校才留下了我。」

他痛苦地抱着腦袋，揪著頭髮。

「從那以後，我就陷入了地獄。」

「他們依舊叫我盜竊犯，他們無時無刻，不盯着我，王浩說我一定會再犯的，他就派人專門看着我，後來，他們煩了，就強行讓我戴上了電子監視器。」

「他們拍我睡覺的照片，拍我上廁所的照片，拍我吃飯的照片……所有人都在盯着我。」

「但我真沒有偷東西啊，我知道，因為我成績好，長得帥，但家境差，王浩才嫉妒的，他們不擇手段，想要毀了我。」

「他們把我的頭按在馬桶里，他們朝我的臉上吐口水，他們說我不配比他們好，他們要毀了我的一切。」

「所以，你殺了他們？」許夜嘆口氣，問道。

紹強睜大眼睛：「老師，您怎麼能這麼看我呢，我是一個好學生，我母親努力供我上學，我怎麼能做違法的事情。」

「我知道，殺人是犯法的，因為王浩家背景不錯，所以更會遭遇大麻煩。」

「所以，我自殺了。」

是個狠人。

男生嘿嘿一笑，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眼鏡。

「我寫了封遺書，自殺了，將一切責任，都推給了王浩，我以為他會坐牢，可沒想到……他還是逃脫了法律的制裁。」

「憑什麼！」

「憑什麼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

「後來，我想到了，我不是已經死了嗎，聯邦的法律，對死人可不生效，我偷偷的，挖了他們的眼睛，還有我們班主任的眼睛，他看過我母親的身體，他該死！」

紹強陰森森的笑道。

「你母親呢，為什麼要殺了她？」許夜蹙眉。

「母親她很溫柔，但太溫柔了，對我太好了，我從小就失去了父親，所以我母親的生活里，只有我。」

「她的眼睛很漂亮，但她的眼裏全是我。」

「我學習的時候，她看着我，我上廁所的時候，她看着我，我睡覺的時候，一轉身，她還是看着我。」

「她對我的愛，太多了，多到讓我窒息，我希望她有自己的生活，我希望她不要再看着我。」

「我跟她討論過這件事情，但她說，我就是她的全部，我必須要安全、健康的在她的目光下成長，必須成為這個社會的上流人士。」

「每當我考了滿分的時候，她的桃花一般的好看的眼睛裏，會露出欣慰的表情。」

「每當我沒有滿分的時候，她就會露出失望和不滿意。」

「終於有一天，我爆發了，那天，她在看我的遺照，眼裏又是那種心疼、惋惜、痛苦……我拿起鋼筆，戳進了母親的眼球。」

「全是血。」

「母親的臉上、地上、鋼筆、我的手上、衣服上……」

「我以為她會慘叫，會呼救。」

「但在死亡的時候，她似乎看到了我。」

「母親笑了。」

許夜沉默了。

從對方混亂的表述和邏輯里，他能大致了解當時的場面。

看樣子，這位同學的污染，是積累了很久的，最主要的是來自於他的母親，至於後面的王浩，只是引爆了累積的負能量。

紹強抓下自己一大把頭髮，連帶着大片的頭皮，都被掀了下來，血肉模糊，他用渴求的眼神看向許夜：

「老師，我錯了嗎？」

「我只想好好學習，好好生活，將來和母親過好日子，為什麼所有人都不相信我？」

「都說學習是我們底層人唯一的出路，但這條路，為什麼越來越難。」

「他們還嘲笑我是底層做題家……」

「我討厭那樣的目光。」

「啊啊啊！」

忽然，紹強忽然抓狂，撕扯著喉嚨叫喊著，那一聲聲吶喊，彷彿來自深淵。

與此同時，他全身上下皮膚上的毛孔，一個個擴大，生出一隻只詭異的眼球。

憤怒、厭惡、鄙夷、嘲諷……各種神情從眼球里傳達出來，甚至讓許夜的心境，都發生了波動，只覺得一股慢慢的負面情緒，壓迫而來。

紹強的全身膨脹，長滿了數以萬計的眼球，令人頭皮發麻。

「啊啊啊！阿夜，快乾掉啊，他完全畸變了，還是3級畸變……造孽啊，為什麼讓我看到這種髒東西，又得掉好多毛了。」

愛麗絲尖叫。

兩條尾巴往綠頭骷髏的眼眶裏一插，像是踩了油門一樣，極速朝着走廊的另一頭退去。

許夜忍着反胃和全身的雞皮疙瘩，伸出手，溫和的笑道：「紹強同學，老師相信你。」

相信？

話音剛落，畸變剎那停止。

那些眼珠子像是彈珠一般，叮叮咚咚，忽然從紹強的毛孔里掉了下來，滾落一地，露出一個千穿百孔，不成人型的紹強。

「老師，您相信我？」

「我媽都不相信我，您相信我？」

屬於他自己的眼睛裏，流出兩行血淚。

許夜堅定地看着他，點了點頭：「我一直相信。」

「老師，謝謝您。」

男生激動地看着許夜，伸出了自己的手，然而，還沒等兩手碰觸，他深深的血痕飛濺出大量的鮮血，整個人在一片血霧中，化作了上百塊血肉，落在地上，流淌在滿地的眼球之中。

「死了？一隻3級畸變種，就這樣死了？好像是自我銷毀。」匪爺驚訝道。

許夜若有所思：「其實，他並沒有多少攻擊性，只是想有個人傾訴，但以前，沒人願意聽他說話，他也只想有人信任他，可惜，一直沒有。」

「隊長曾經說過，人心的惡，會誕生出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怪物，但匪爺，我們要相信，人性的光輝，亦能刺穿這世界上最深的黑暗。」

就在許夜這邊解決完污染事件時，他放在沉默的父親身上的耳朵，聽到了痛苦嘶啞的慘叫。

「不好，那邊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