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抉擇？

許夜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感覺自己太難了，這事情，怎麼就繞到了自己的頭上。

阻止儀式？

那夜靈市的底層人民怎麼辦？第九小隊，隊長他們謀劃了十年的事情怎麼辦？誰去復仇？

不阻止？

祂降臨了怎麼辦？以暗墮之主降臨的儀式，恐怕祂會帶來大規模的災難，甚至會讓整個浮空城為之淪陷。

當然，祂也可能會帶來變革，讓整個地星現有的格局徹底被打亂。

「愛麗絲，匪爺，我該怎麼辦？」

「我……不知道，我只是一顆蛋而已，阿夜，這種事情，你怎麼能問一顆蛋呢？」愛麗絲喃喃道。

大家都是遊走在序列之路上的生靈，誰知道以後會怎樣，萬一被祂聽到，記恨在心就麻煩了。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一顆脆弱的小心臟，而且我勸你，千萬不要去模擬結果，祂的降臨，就在眼前了，萬一被發現了就不好了。」匪爺氣息越說越弱。

許夜凝視着痛苦的隊長，凝視着他焦躁不安的眼神，凝視着他額頭上密密麻麻的冷汗。

許夜能感到，隊長內心的糾結。

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開，災難就會降臨人間，誰也無法預知之後的走向。

但如果不打開，浮空城永遠都會如此，一直這樣下去。

許夜感覺自己太難了。

他只想安靜的當一個吃瓜群眾。

「隊長，你對神靈了解多少？」許夜好奇道。

孟城飛再度掃了一眼時間，恢復了平靜，思索一番道：「神靈，來自天淵星，祂們不止一位，祂們和我們擁有一樣的修鍊體系，與其說是神靈，不如說是強者……」

「但，祂們掌握著成神的路，而我們還沒有找到，僅僅依靠序列天賦的提升，似乎並不能成神，甚至連序列4都進入不了。」

「我們無法判斷祂的行為，祂的心理，我們只能做好最壞的打算。」

「時間快到了，你可以一邊思考，一邊看事情的進度，我知道將這一切交給你，壓力太大，你也可以不作出任何選擇，一切聽天由命。」

孟成飛站了起來，隨手拿起永恆聖冊。

許夜的呼吸一窒。

他知道，最終的帷幕即將拉開，是人是鬼，都要登場了。

突然，孟城飛轉過身來，怔怔地看着許夜，表情有些肅然：「你聽完這些事情后，不是應該感到氣憤嗎，不是應該埋怨我嗎，甚至你的正義感，會讓你直接揭發我，但其實，你還挺平靜的。」

這時，許夜笑了起來：「隊長，我聽過一句話，不管其他人覺得這個人如何，不管這個人有多壞，但只要他對你好，你就得認下這份情。」

「所以，你永遠是我的隊長。」

……

晚上7點。

流民區的雪越下越大，天空漸漸的昏暗了下來，甚至在大雪之中，夾雜着雨水和刺骨的寒風。

各式各樣的鞋底，踩在泥濘的道路上，在上面留下一個個參差不齊的腳印。

他們捲縮在寒風中，捲縮在棉衣里。

他們或是舉着火把，或是舉著煤油燈，或是拿着手電筒，照亮着前方的路。

洋洋洒洒的雨雪，從蒼穹上飄落，但如果有心人抬頭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雨雪是從浮空城的方向飄來的。

一名瘦弱的，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哆嗦了一下，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草鞋，已經被雨雪浸透，髒兮兮的腳趾上，凍得通紅一片，有些腳趾頭已經失去了知覺。

他想要放棄，但看着身旁的人還在堅持，於是咬咬牙，準備挺下去。

他抓起藏在懷裏的乾澀的麵包，舔了舔乾澀的嘴唇，極其不舍的咬了一口。

離市中心，還有一小時的路程。

堅持！

再堅持！

只有到達那裏，這次遊行才算成功。

他們說，只要到達目的地，以後的生活就會改善。

他們說，只要發出聲音，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聽到。

有人已經退縮，但也有更多的人加入，因為底層的生活，比這還苦。

他們麻木的目光，漸漸有了光芒。

人世間最大的武器，就是希望。

忽然，少年喉嚨有些發痛，吸入的冰冷口氣，像是一根根針一般，在喉嚨里、食道里亂刺，又如螞蟻爬滿了肺部。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咳嗽，咳地肺腑都要破碎。

他們彎下腰，蹲在了地上，以至於這上萬人的遊行隊伍，也停滯了下來。

「是序列天賦，一場小規模的瘟疫。」李康向前望去。

他在隊伍的最後方，安德森三人，則在隊伍的最前方。

雙方互不打擾，雙方不約而同。

還有其他人，隱藏在暗中。

「浮空城的人嗎？這次我們悄然運作下來，利用安德森和奧德里奇等貴族的人情，迅速敲定了這場遊行，那些反對黨只能暗中陰人。」

何黎不屑一笑，清冷冷的風雪捲起了她的長發，英姿颯爽。

她取出了一盞燈，一盞昏黃的燈，像是老舊的煤油燈。

燈光不亮，在天地之間，顯得十分渺小，但在它被點亮的時候，一股溫暖緩解了眾人身上的劇烈病痛。

「只能做到這一步了，雖然難受，但並不影響行走。」

咳嗽聲漸漸小了下來，那些意志堅定的人，開始繼續征途。

而一些人，卻是露出了怯意。

他們遙望不遠處那條繁華的街道，從這裏過去，就到了市區，到了他們這輩子都不敢進入的地方。

他們害怕。

他們膽怯。

失去了勇氣。

因為，他們自卑且自認為不配。

放在平常，他們是沒有資格進入那條街道的。

剩餘的人，還在前進。

不為別的，只為了，讓自己的聲音，被別人聽到。

他們不是螻蟻，不是奴隸！

他們不要，溫順的走入每一個夜晚。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沉默。

……

踏踏踏！

第六醫院內，許夜跟在孟城飛的身後，黑暗的樓道里，傳來兩人的腳步聲。

「隊長，什麼是新世界？」

「新世界啊……」孟城飛走在樓梯上，聲音里充滿了嚮往，「關於它的說法，有很多，但在永恆教廷看來，所謂的新世界，必須要打破現有的世界秩序。」

「不破不立。」

「暗墮之主，代表着黑暗和新生。」

「這個世界，需要破而後立。」

「因為現有的世界，階級太過穩固，以我們的力量，無法打破貴族的統治，加上禁區、畸變、大凶、天道扭曲等等……」許夜平靜道，「這讓所有人，都生出了一種無力感，所以，我理解隊長你們的用意，污染事件也好，混亂或者暴力也罷，麻木的人需要用鮮血刺激，哪有不流血改變。」

「我知道，復仇只是你們的目的之一，第九小隊，真正想要改變的，是浮空城的現狀。」

「隊長，如果他們，願意聽那群來自流民區遊行人的聲音，哪怕他們不願意承認當年泄露了消息，你恐怕，也會停止這場儀式吧。」

「是的。」孟城飛點了點頭，「仇恨只會遮蔽雙眼，會遮蔽人性，但如果他們願意改變現狀，我們第九小隊，很願意停止儀式，畢竟，夜靈市，是我們的家啊。」

「不說這個了，先說說你吧。」

「五年前，你父母死亡，想必你是知道了，那並非單純的火災，而是一場污染事件，詭異的是，那次污染事件被列為了S級，只有最高議團才有資格查閱，而且，就連處理那次污染事件的黎明之刃第四小隊所有人，都消失了。」

「之後，墮落騎士團突然進入夜靈市，對你進行襲殺，你和他們無冤無仇，我能想到的，就是五年前那次事件了。」

「所以，你得小心了。」

孟城飛停下腳步，轉身，深邃的眼眸在黑暗的樓道里，像是泛著幽光的黑曜石，靜靜注視着許夜。

「墮落騎士團，極其詭異，以我這些年的調查，他們也涉及到了一尊神靈。」

「還有五人議團，現在是四人議團了，其實，他們從未出現過……估計只有總隊長和韓希公爵見過。」

許夜聽得愈發心驚，但與此同時，他心中暗感不安。

隊長，為什麼你的每句話，都像在交代遺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