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空城東側。

緋紅之月籠罩下，無風，湖面泛起淡淡的緋紅色波紋。

而在岸邊，一身銀白色的楊猖，盤腿而坐，眯着眼睛，不知道在等待着什麼。

今天，他沒有出手。

湖心庭里，傳來一道輕笑聲，年邁蒼老但卻中氣十足：「楊小子，今晚這麼熱鬧，你不去看看，坐在這裏，你的心已經亂了。」

「哈哈，被發現了。」

楊猖毫不在意的揉搓著自己的銀髮，笑聲爽朗，「我也想出去的，但我估計，有人不想我出去，我是真沒想到，這次行動中，還會有浮空城的貴族參加，我有些好奇了，浮空城貴族和神川家族勾結，您老就不管嗎？」

「我這幾天，走訪夜靈市、濱海市等，發現了一個大問題，整個浮空城管轄範圍內，為什麼階層如此分明？」

「底層混亂，無序，死亡、疾病、環境污染，無處不在。」

「流亡之地雖然也充斥着這些，但守序者之心依舊會去維持，表面上有一套規則，暗地裏也有一套規則，沒人會去破壞。」

「可浮空城，明明應該比流亡之地更好，但貴族們，似乎沒有這個意願去建設管轄下的城市，只是勉強維持着，照這個情況下去，整個浮空城，遲早千穿百孔。」

楊猖不解道。

庭院內，沒人回答，只有一絲絲咕嚕咕嚕的聲響，就彷彿一種固液混合的東西，在裏面徘徊反覆。

楊猖凝重地看着前方。

他經歷過半畸變，所以太明白，這種感覺。

若非是師父出手，恐怕自己已經完全畸變。

在畸變之時，無論是肉身還是思維，都會被污染，產生不可抗拒的念頭，甚至不願意承認，自己已經發生畸變。

我，永遠是我。

但我，已經不是我。

這種念頭，很奇怪，但卻是真實存在的。

而如果庭院裏的赤龍前輩發生畸變，後果不堪設想，整個浮空城，怕是要就此墜毀。

過了許久，忽然裏面傳出一道年輕的聲音，語調上揚：「楊小子，你真不用去看看嗎？」

「老夫聽說，1號基地發射了導彈。」

楊猖蹙眉。

下一秒，他就接到了一個電話，眉眼展開：「赤龍前輩，我的人，沒有傷亡，似乎那導彈沒有瞄準。」

這回，輪到裏面的人沉默了。

楊猖繼續道：「奇怪，前輩為什麼要關注這些小消息呢，緋紅建立，前輩沒有參與，不支持也不反對，哪怕是神川家族和浮空城貴族勾結，也不應該在你的眼裏，畢竟神川家族只是派了幾個小傢伙過來……」

「曙光塔的小公主？」

「神之序列的繼承人？」

「不對，他們死了，也不關前輩的事，頂多找神川家族報仇。」

「可為什麼，前輩還關注著這一次小小的事件，而且連消息，都比我提前得到。」

「對了，還有貴族，為什麼要參與進去，真的僅僅只是反對緋紅的建立嗎？」

楊猖睜開了眼睛，深灰色的瞳孔里，閃過一道精光。

「除非，那裏有前輩在意的人，有貴族們在意的人。」

他想到了一個人，但他沒說。

有趣的小傢伙。

看來身上藏着，不為人知的秘密啊。

師父要找的人，果然不簡單。

……

距離夜靈市約莫五公里的外圍，是一大片混亂地帶。

矮小又破爛的木製土房、以及石磚隨意堆砌的臨時住所，甚至是草屋、帳篷、集裝箱、廢棄多年的汽車裏，都住滿了人。

這裏，是災民區。

夜靈市的人口早已飽和，而這些連流民都算不上的災民，只能住在這裏，每天靠着城裏的垃圾生活，或者以極其低廉的價格，去附近的礦區挖礦。

輕微的輻射雖然不致命，但也在悄然收割著災民的壽命。

活着是他們唯一要考慮的問題。

至於活得怎樣，那就是下輩子要考慮的事情。

雖然夜已深，但昏暗的街道上偶有行人，拖着疲倦而佝僂的身軀，從不遠處的煤礦區回來。

偶爾有人，似乎太累，頭抵在滿是反抗標語的電線桿上休息，彷彿要將全部的重量，託付給一根電線桿。

而後，就再也醒不過來。

站在那裏，站成了一樁枯樹。

而這個時候，就會有黑市的商人，趁熱割走他們的器官。

這樣的事情，在災民區經常發生。

與天上的浮空城相比，這裏宛如另外一個世界。

「咯吱——」

一扇木門被推開。

先是一條圓潤修長的美腿邁出，緊接着，則是誘人的小腰和高聳的峰。

走路時，潮濕泥濘的靴子與地面，發出黏糊糊的吧嗒吧嗒聲音。

她點燃一根煙，目光逡巡了一下。

四周有幾個流浪漢聽到動靜，睜開了眼睛，眼神黏在了女人白皙的皮膚上。

女人似乎在打電話。

「沒死？」

她語氣驚訝。

「怎麼可能，一個都沒死？」

「那導彈是塑料做的嗎？還是偷工減料了，這是你們的責任。」

「要我們再去截殺那小子？」

「不行，我們在這一帶活動，已經很危險了，這次行動，我們神川家埋下的間諜，都被拔出來了。」

「……」

「得加錢。」

幾個流浪漢貪婪地、如喪屍一般，從被窩裏爬起，踉踉蹌蹌朝着正在打電話的女人走去。

喉頭上下蠕動，像蛆蟲一般。

在這塊區域，單獨的女人出現很少，要麼有人當靠山，要麼把自己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他們來到女人的身邊，鼻子不斷吸氣，臉上露出享受的表情。

「那小子，雖然破壞了我們的計劃，但只是個新人而已，看樣子，還藏着什麼威脅你們的秘密啊，這可得加大錢。」

「合作愉快。」

女人掛了電話。

打了個響指，身邊的流浪漢像是被凍結了一般，而後他們的五官、四肢開始掉落，就像是拼湊好的積木，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噗噗噗！

化作了一地的零部件。

女人跨上一輛紅色的摩托車，戴上墨鏡，隨着排氣管的轟鳴聲響徹街道，數秒后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山谷之中。

爆炸的餘威漸漸平息。

許夜咳嗽著，趴在地上，臉埋在了泥土裏，身上覆蓋着一大堆的雜草、碎石。

「呸……」

他從嘴裏吐出一些泥嘖，耳朵嗡嗡地抽痛。

在他身旁，墨北和李芸遙兩人，似乎還迷糊著，不斷敲打着腦袋，掙扎著要坐起來。

「背後，小心！」

愛麗絲突然尖叫一聲。

許夜想都沒想，一手握住了大黑傘。

嘩啦一聲。

背後的黑傘撐開，遮住了三人。

砰砰砰。

幾發刀片，在傘面上留下了幾道白色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