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嘆口氣,舒穎現在只希望顧所長能在王樹屯查出點什麼,往準確些說,看能不能從那個叫王小海的身上找到什麼蛛絲馬跡。
譬如:王小海是否和人聯手,一個推蘇小禾落入河中,一個藏身在附近,有目的地上演一出英雄救美。
不是舒穎要把人往壞處想,是王小海下河救蘇小禾這件事太過湊巧。
眼下可是剛開春沒多久,蘇小禾出現在河邊,說其忽然間是多愁善感的文藝青年上線,倒不奇怪,
但王小海這個救了蘇小禾一命,和二混子沒多大區別的小年輕,在大冷天突兀地出現在河邊,很難讓人不多想。
時間點滴流逝,不知不覺間,舒穎睡了過去。
……
正如舒穎對孟喬說的那樣,兩人列車一路抵達安城,不過,在帝都火車站候車期間,舒穎有給舒家撥電話,而接電話的正好是舒母。
得知寶貝閨女在火車站,舒母無疑高興異常,但片刻過後,舒母失落不已。
「誰來得電話?」
舒父在書房忙完,下樓步入客廳,看到舒母神色失落,定定地望著座機不挪眼,禁不住問了句。
「穎兒打來得,她人這會兒在火車站……」
一聽到舒母說是舒穎打來的電話,不等舒母把話道完,舒父臉上立馬帶笑:「走,咱們去接穎兒。」
「等咱們過去,穎兒怕是已經坐上開往安城的列車了。」
舒母坐著沒動,表情依舊難掩失落,說:「小燁的養母在住院,家裡好像還出了點別的事,穎兒急著回安城照顧她婆母,說等她回頭返東北時再過來看咱們。」
聞言,舒父沒接話,而是問:「幾點的票?」
舒母先是一怔,旋即回應:「十一點半。」這會已到中午十一點一刻,坐車從他們家趕去火車站,最快也得四十來分鐘,這還是不堵車的情況下。
看眼掛鐘上顯示的時間,舒父終放棄去火車站和舒穎見一面,他坐到舒母對面的沙發上,安慰舒母:
「咱們就在家等著,穎兒既然和你說了會來家裡,那她肯定不會誆咱們,在這期間,你要不去商場多轉轉,給穎兒多買點穿的用的……」
舒父尚未說完,舒母就應聲:「好,我去買。」
「媽要去買什麼呀?」
蘇昭蓉坐著輪椅從屋裡出來,她面帶好奇問舒母。
舒母沒做聲。
舒父則注視著蘇昭蓉,問:「你和那個叫夏麗的女孩子關係很好?」面色沉靜如水,看不到任何情緒,他也不催促,就靜靜地等著蘇昭蓉作答。
「爸為何這麼問?」
蘇昭蓉神色微僵,心裡更是生出一抹忐忑,她怕,怕舒父知道她有向韓夏麗打聽關於舒穎的一些事。
說起來,不管是舒蕙,亦或是韓夏麗,皆已完成改造,恢復了自由身。
而蘇昭蓉因披著舒欣的殼子,因有舒母之前保釋,不用多說,五年改造期是在家裡輕輕鬆鬆度過的。
前不久,估摸著韓夏麗五年改造期滿,蘇昭蓉給採石場打了個電話,被採石場的同志告知,韓夏麗恢復自由后,已回了原籍。
無法聯繫上韓夏麗,蘇昭蓉只好聯繫舒蕙,繼而從舒蕙手中拿到一個能夠找到韓夏麗的座機號碼。
就這樣,蘇昭蓉沒再費什麼周折,和韓夏麗通上電話,熟料,舒父那日原本一大早外出,卻不知何故,出去沒多長時間又返回家。
蘇昭蓉當時在她自個卧室呆著,自然沒看到舒父出去又很快回來,且不知道舒父回來直接去了書房,
更不知道舒父拿起話筒準備往外撥電話的時候,聽到她正用無比熟稔的語氣,在向韓夏麗套話,套取關於舒穎早前的一些事。
「你不清楚?」
舒父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蘇昭蓉面上的表情變化。
「我確實不知道爸為何那麼問。」
蘇昭蓉心裡發慌,卻強行讓自己保持足夠冷靜,她這要倒是有一定的效果,如此刻的神色是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行,你喜歡裝糊塗是吧,那好,我現在就直說吧,你通過電話聯繫那個叫夏麗的女孩子,從對方口中打聽有關穎兒以前的事,究竟想要做什麼?」
「……」
蘇昭蓉怔住,良久,她嘴角動了動,出言解釋:「爸,你和媽是知道的,因為我……因為我五年前做的那件錯事,小穎她……
小穎她就對我生出了芥蒂,雖說這是我自個作出的結果,但……但我不想和小穎之間的關係就像過去得五年那樣一直僵持下去,
於是,我想到了夏麗同志,想著她以前曾是小穎的繼姐,曾和小穎在一個家裡生活過近十年,應該很了解小穎的喜好,
而我打聽這些,為的只是想投其所好,看看能不能緩和與小穎之間的姐妹感情。」
舒父:「……」
要相信嗎?
舒父默不作聲,他不想自我欺騙,因為從眼前這個大女兒夥同他人迫害小女兒那會起,他就已經對大女兒說的話習慣持懷疑態度,
哪怕近五年大女兒在家表現還算好,甚至儘可能降低存在感,他依舊難真心接納這個女兒。
不是他冷漠,也不是他對大女兒要求太高,是他直至現在都理解不了……理解不了大女兒怎就心狠到要對親妹妹下那樣的黑手,
且是利用妹妹對她的信任,夥同他人一起加害對她極好的妹妹。
舒父想不明白,不管如何去想都想不明白,按說大女兒人生前二十年遭受的一切,要怨要恨,也是恨他和老妻才是,結果呢?
大女兒卻對小女兒動了手,這怨恨未免轉移得不可謂不莫名其妙!
別說什麼嫉妒他們做父母的待她和待妹妹不同,視她如客人,沒將她當做親女兒愛護。
這簡直是扯淡!
想到六年前的往事,想到舒穎在帝都火車站失蹤,舒欣卻咬定說她只是一時沒想起舒穎打來的電話,忘記把舒穎要來帝都的事兒告知家人,舒父的臉色就禁不住暗沉。
一個犯過錯的人真能轉變為好人么?
對此,舒父是相信的,他相信有的人在犯下大錯后,經過國家機關進行勞動改造、教育過後會獲得新生,成為一個三觀端正,有良知的正常人。
然,他的大女兒,本該在採石場勞動改造五年,不成想,因意外導致殘疾,從而保釋歸家。
沒經過正規完整的勞動改造教育、思想再教育,要他如何相信一個曾迫害過自己妹妹的人,保釋在家五年,就真真正正認識到了自己錯在哪?
還是那句話,即便她在過去得五年裡表現尚可,及儘可能降低存在感,依舊無法改變他心裡的看法。
「你覺得你這話我和你爸會信?」
很顯然,舒母和舒父一樣,哪怕五年時間過去,都沒讓她全然相信大女兒是真得有變好,而非裝樣子給家裡人看。
蘇昭蓉幾乎是瞬間化身「嚶嚶怪」,淚眼中滿含委屈和傷痛,哽聲說:「媽……你就不能給我一點點信任嗎?還有爸……
我說到底也是你們的女兒,和小穎一樣都是你們生的,現如今距離我做錯事已經過去五六年了,
你們……你們為什麼揪著我那點錯處不放,難道這幾年下來你們都沒看到我的改變?就算是監獄里那些被判十年二十年的犯人,
國家在他們刑滿釋放后,給了他們重新做人的機會,而我,不過是做錯一件事,你們便像是給我判了死刑,
不管我如何去做,如何去改變,在你們眼裡心裡,我依舊是那個加害自己妹妹,不被你們喜歡,給你們丟臉的女兒……爸、媽,你們這樣對我公平嗎?」
蘇昭蓉哭得很傷心,她把想說的說完,沒去管舒父舒母的臉色有無變化,自個轉動輪椅回了卧室。
很可惜的是,她期待的結果並沒有出現——來自舒父舒母的愧疚。
一時間蘇昭蓉氣憤不已,竟然不喊住她,五年了,從她被保釋回家,已有五年,為什麼……為什麼他們就不對她心生愧疚?
是她演技不過關?
還是他們有看出她在表演?
輪椅滑進卧室門,蘇昭蓉期盼著身後能傳來舒父或是舒母語帶憐惜喚她的聲音,然,她沒等到,這一刻,
蘇昭蓉的面部表情猙獰到極致,她覺得五年來她的一番孝心都餵了狗,覺得舒父舒母冷心冷肺,
明明是做父母的,卻硬是要和親生女兒過不去,逼著她想法子除掉他們的寶貝小女兒——舒穎!
「這個世界是我寫的小說衍生出來的,換句話說,在這個世界我就是主宰,你給我等著吧,我蘇昭蓉總有法子剷除你……」
靠坐在輪椅上,蘇昭蓉眼神陰毒,直直地望向窗外,一字一頓,咬著牙,無聲說著。
她是真得恨極舒穎,在原世界,由於自卑又虛榮,非得將舒穎的好心視作是瞧不起她,狠狠地踐踏她的自尊,
而她反倒還得裝作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對於這樣的自己,蘇昭蓉是既委屈又心疼。
沒錯,她為自個委屈,她心疼她自個,基於此,恨不得把舒穎生吞活剝,而她雖沒視線這個願望,卻也憑藉手段,致舒穎變成活死人。
可是賊老頭就是見不得她高興,一場意外,害得她被人用利器刺中心臟,害得她命喪黃泉……後來算是補償她吧,重新給她一條命,但作何非得將她丟進一具殘軀里?
且這幅殘軀的主人生前不被家人喜歡,思緒翻轉到這,蘇昭蓉真想對著賊老頭怒吼:「換了個世界,你是打定主意要我繼續做舒穎那見人的對照組嗎?如果是,我偏不如你的意!」
這個你,在蘇昭蓉這,無疑是指「賊老天」。
而蘇昭蓉確實認為她在原世界是作為舒穎的對照組存在的,一個是相貌絕美,氣質高雅的豪門千金,
一個是長相僅稱得上清秀,再費心打扮,依舊難掩窮酸氣,家在山區的貧困農家女。
同一所大學就讀,同一個系,同班同宿舍,有比她還要慘給人做對照組的小可憐嗎?
回想著上輩子和舒穎出現在同一個畫面中的種種,蘇昭蓉眼裡的恨意幾乎要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