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進去的人都在後悔,他們並不是真的後悔自己幹了錯事犯了法,而是後悔自己沒有及時躲出去被抓住了。
方哥在後悔自己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先避避風聲,他老家也要種玉米,但他就覺得自己安分了那麼久了,應當沒事才是。
至於陳全紅的後悔,那也只是在後悔自己找上了硬茬子,但你要說他後悔當混混,那是不可能的,他現在還在盤算著出去之後怎麼生活——這並不是本分的生活,而是想從某條街上東山再起。
現在的陳全紅忽然發現,不少人都開始把矛頭指向他了。
不用出去他也知道,自己耽誤了許多人撈錢了,這筆賬,可能真的就像方哥說的那樣,大夥都要記在他的頭上了。
沒辦法,硬茬子大家都惹不起,那就找這個挑事又平不了的傢伙算賬。
方哥的產業不少,這次損失極大;但要說陳全紅肯擔着,那也是不可能的——我不幹凈我進來了,你乾淨?所以陳全紅是不會答應的。
他也不敢答應,這次進來的人太多了,他賠不起。
對於陳全紅的心思,方哥哪裏不知道,他上前就揪住了陳全紅的衣領,惡狠狠地說道:「紅子,我勸你識相一點!要不然,哼哼!」
然後手上使勁一推,就把陳全紅給推到了牆角處,陳全紅縮在牆角不敢吱聲,他自己則整了整衣服,又看了看外面,太陽依舊耀眼。
其餘的人也都不敢出聲,方哥雖然看上去已經人到中年,鬍子拉碴有些不修邊幅的油膩,但眼神里透出的那股子狠勁,一下子就把局子裏的人都鎮住了。
這是個狠人。
陳全紅在苦熬,他不知道自己出去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
明明他也可以被判個幾年的,但就是沒人提這一茬了……
外面的張源則按照張雲天和梁岱囑託的那樣,準備和新上任的上元分局的副局長楊民聯繫上了,當然了,還有局長范和平。
藉著這個事情,他表達一下感謝,不過分。
楊民很好聯繫,他是從龍江區調過來的,本來是梁岱的上級領導,所以張源就先給梁岱打了電話。
「師哥,我聽說你們楊副局長調到上元來了,你看看能不能幫忙牽個線,我請他吃個飯?」
梁岱幾乎就沒有猶豫:「這事你就交給哥哥我了!等我的信吧!」
梁岱現在也是副局長了,雖然他和楊民兩個人平級了,但梁岱知道,自己算是後起之秀,之後楊民升職肯定要比自己優先;更何況自己不能有點進步就沾沾自喜,把尾巴翹起來當旗搖,那是自絕「升」路。
楊民現在正在部屬下一步的打黑行動,中午的休息時間剛到,梁岱的電話就到了:「楊局長,我是梁岱啊。」
「你小子!我可是都知道了,沒想到竟然是你脫穎而出!」
這句話不好回,梁岱就笑道:「楊局,我還得和您學習啊!」
「有事?」
「有事。那個我的學弟,也就是天源老總張源,聽說您去上元了,想認識您一下,您看什麼時候方便?」
梁岱沒有問楊民方不方便,除非楊民是傻子才會說不方便。張源現在可不僅僅是互聯網的大佬了,而且通過張源還能認識其他的人。
果然,楊民的聲音傳來就讓梁岱心中大定:「那得過了這段時間才行,你也知道,我這剛剛才調任,工作正是緊張的時候,這個時候出去搞一些吃吃喝喝的事情,不好。」
梁岱嘴角露出一個笑容,說道:「楊局,這都考慮好了,正宗農家菜,不到兩百塊一桌,您不要擔心;您看能不能把范區長請一起?」
電話那頭停了幾秒,說道:「那我問一問范區長有沒有空閑吧。」
這個詢問的語氣就幾乎相當於肯定了,梁岱覺得可以讓張源做準備了。
電話那頭的楊民同樣很好奇,為了張源,邱家何家聯合起來硬是把黃坤給拿掉了,這在局裏面有着很大的議論。
同情的聲音沒有多少,大家都知道黃坤這次是輸慘了,他們更為關心的是張源那邊的反應。
區裏面對於天源的流失也同樣有極大的意見,要不黃坤下來也沒那麼容易。
但張源卻一直不肯在龍江區開新店,直到楊民調任到上元,龍江區也只有一家張源的店。
對於這個事情,楊民已經不打算再插手了,他現在不算龍江的人了;但龍江卻有人想藉此緩和一下——這也梁岱升職的原因之一。
張源和梁岱的關係,早就被查的清清楚楚了。
局長鄭植這兩天也在和梁岱的聊天中話里話外的提示著讓他去找張源說說,把龍江區的店多開幾家。
區裏面的領導並不在乎那幾家咖啡店,他們在意的是,隨着張源的騰達,龍江區把張源「趕出去」的事情會被無限放大。
當官不能太要臉,但又不能不要臉。
梁岱也回過來味了,黃坤都下台一年多了,其實張源是可以在龍江區晃悠了。
當天晚上,楊民就聯繫了梁岱:「周末吧,趁著休息日咱們一起吃個飯,你帶上張源,我把范區長也請了。」
兩百塊一桌的農家菜,楊民想想就想笑,梁岱這個謊撒得還真是眼皮子都不帶眨的——他是沒看見,但他能感覺到。
張源的動作不大,但瞞不過有心人。
周六的晚上,詹鋼開車帶着張源直奔市郊的一個農家樂,幾乎是同一時間,梁岱楊民和范和平也都出發了。
劉中華最近安穩了不少,但並不代表他就真的認了。
兒子雖然還在醫院裏,但恢復得狀況卻是很好,再過一段時間就可以回家了。
生意不能放下,而且劉中華為了對付張源,還真收買了不少的線人。
「他竟然請公安局的領導吃飯去了……」劉中華當然知道,不管什麼樣的農家樂,飯菜都不是重點,重點在聚。
人家肯出來,那就多半可以套上交情了,更何況張源不是傻子,怎麼可能連這點社交來往都搞砸?
所以,當天晚上,劉中華也約了龍江分局的鄭植吃飯。
不管怎麼樣,他也得有點動作才行,要不都被張源拉攏過去了,他還怎麼轉?
他倒是不指望讓鄭植能幫自己什麼忙,只是在關鍵的時候,鄭植能不落井下石就可以了。
而且最近打黑的力度很大,劉中華心裏多少有些沒底。
張源請了農家菜,劉中華也沒敢鋪張,也是一個尋常的小館子,但就像他想的那樣,菜不重要。
鄭植到了之後,劉中華雙手握住他的手,使勁搖了幾下,方才拉開椅子請鄭植入座。
「鄭區長,我還是想拜託你們幫忙查一下是誰撞的我兒子。」劉中華言辭懇切,一副慈父的模樣。
「職責坐在,劉總放心就好了!」
有了這個事情做為開場,氣氛就不會那麼生硬了,再加上其他人聊了一些別的話題,氣氛很快就熱烈了起來。
一頓飯吃下來,鄭植走了,帶了一張卡。
若是張源在這裏,肯定要高呼:「老劉,你這是『內卷』!」
不卷不行啊,張源現在也真的在卷。
幾乎是同樣的套路,張源也是給范和平和楊民倒上酒,然後誠意滿滿地說道:「范區長,鄭局長,我要感謝你們為我們老百姓創造的良好的生活環境,這次的打黑力度我們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他是當事人,所以他的表態也可以在某種程度上代表省里和市裏的兩位大佬。
之前出事的時候,范和平都嚇壞了,幸好張源的保安出現及時——出手雖然很重,但他不打算追究了,汪博林靜雅和王永沒事才是重點。
「可惜啊!張總你很快就要去林東區了,到時候想見你一面都難嘍!」范和平把酒喝掉,有些意猶未盡。
他也是區里負責的領導之一,經濟的事情不歸他管,但區裏面多幾個大企業終歸不是壞事。
張源也知道,范和平說的不是天源,而是紅葉。
「范區長這話也不準,紅葉我不搬走,還留在上元,到時候還得拜託兩位領導多多看顧。」
楊民滿臉微笑:「那張總得多喝兩杯了!」
張源二話不說,立刻把杯中的酒喝掉,然後滿上又喝了一杯,贏得了一片叫好聲。
「到底是年輕人,酒量有,酒膽也有!」
有着張源的開場,氣氛馬上就開始熱烈起來。
范和平和楊民的酒量也都不錯,張源和梁岱兩個人只是勝在年輕,要不還真有可能站不起來了。
同梁岱說的一樣,菜真的沒有超過兩百塊,酒也只是天之藍,但酒局之後,張源也給兩個人送上了「小禮品」。
兩個人假意推辭了一下,便都笑呵呵地收著了。
送走了范和平和楊民之後,梁岱和張源到外面吹風。
「小師弟,你看你的紅葉要不要在龍江區再開幾個店?現在你師哥我多少也能管點事了,之前黃坤在的時候發生那種事情,我可以給你下保票,不會再發生了。」
張源看着遠處黑黢黢的山林,那裏面有貓頭鷹的叫聲,咕咕咕地叫着,讓他感覺這些「萬夜之主」正在盯上某個倒霉的田鼠。
「我也覺得差不多可以了,正發愁怎麼回去;正好師哥你開口了,那我就回去多開幾家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