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7章 桑蟬

  南冥沙海上空，一道沙啞的聲音憑空響起。

  「你們幾家的布置到底起沒起作用，怎麼還是被這群牛鼻子，嗅到了味道？」

  話音未落，便見無數蟲豸自天地各處飛來，密密麻麻的猶如烏雲遮日，悉悉索索的聲音，讓人頭皮發麻，看著好不滲人。

  更令人驚奇的是，下一刻，這些微視之物，竟聚沙成塔，匯聚到一起，變了一個白髮披肩的老者模樣。

  見者為蟲，隱者為蠱！

  這由無數蟲蠱聚成的老魔，自然便是萬毒谷的那尊活化石，五衰大能，萬蟲老祖。

  昔年在混沌海時，萬蟲老祖為了謀劃開啟三仙秘境的令牌，被上清的無名老道劈了一劍，不僅分身被毀，更是牽連了本體，直到前些時日，才通過饗食十萬大山的無數香火，恢復了個七七八八。

  「道門擅算，彼輩的天機數算之道，老祖不是早就領略過了麼？」

  只見高天之上泛起漣漪，一道欣長的身影，從中緩緩走出。

  此人面容清雋，雙眸明亮，臉上掛著一縷淡淡的笑容，給人一種如沐春風之感。

  若是不明說，誰也想不到，此人便是血海道三殿之中殺眾生殿之主，元神五衰的大天魔，遍數整個地仙界也找不出幾位修為在其之上的魔頭！

  萬蟲老祖雙眼微眯，透著一股危險氣息，冷冷道：「本神吃的只是小虧，不過損失一個分身而已，饗食幾年香火就能補回來，反倒是天墮魔君最少也需要幾千載才能恢復過來吧，適逢吾道大運，血海道卻受了此等損失，應該不太好受吧。」

  若論北疆幾大魔門中，誰敢稍稍和血海與九幽齜牙，那就只有這尊不知活過多久的邪神了。

  老蟲子不僅無敵於元神之境，在十萬大山之中時，更是完全可以視其為一尊魔君。

  桑蟬好似沒聽明白萬蟲老祖語氣中的譏諷，反而認真回道：「宗主早已到了血海不枯，其身不滅的境界，前番試了那位的手段，僅需付出些許時間，怎麼算都是賺了。」

  「況且，吾道氣運正在積蓄，而如今的道門卻正處於迴光返照之時，鋒芒畢露，一尊可以行走的先天靈寶便是佐證，宗主於血海休眠，自可避開此番交鋒，何言損失？」

  老蟲子桀桀笑道：「這話騙騙我等也就算了，可別把自己也騙進去了，的確……血海道再如何衰落也不是我們能覬覦的，但我記得九幽道可是對一統魔門的機會，垂涎已久了吧。」

  「別說老祖沒提醒過爾等，一念魔君受到的傷害可能沒有你們想的那般重。」

  九幽中立下萬毒谷的那尊魔君，亦是九幽道供奉的祖師之一，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說，萬毒谷算是九幽道的下宗，而老蟲子也曾經享受過九幽道的供奉，自然也清楚一些他人並不清楚的秘辛。

  桑蟬意味深長的看了萬蟲老祖一眼，方才說道：「老祖還是先管好自己吧，血海和九幽之間的關係，就不勞您掛念了。」

  「大劫臨時，冥冥中自有定數，老祖你已經和上清的那位有了因果，翌日，此番因果必然要有個了解，要知道，上清殺劍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萬蟲老祖看著面前有幾分清瘦的中年道人，冷哼了一聲道：「蟲蠱不絕，本神不滅，任憑他那殺劍再如何厲害，難道還能絕了地仙界的所有蟲豸不成？先且容他再囂張幾日，本神遲早會找無名那廝清算。」

  兩尊天魔互相嗆了對方一番之後，才將目標再度投向了此番任務。

  如今的魔門就是這般，雖然彼此之間仍然充斥著億萬年留存的猜忌，不和。

  但在面對真正涉及到了魔門運勢，能掀起魔劫這等大事之上，反倒是能保持步調一致，不會拖累彼此後腿。

  就如之前魔道謀算金蛟剪，九淵天魔試圖突破魔君，接引妙音閣，素女道回歸魔門等大事件一般。

  幾大魔門之間，都有一番通力合作。

  亦如此次謀算！

  在這一點上，反倒是比道門做的要好，歷來魔劫，魔門都是或以九幽道為首，或以血海道為首，統領其餘宗門，一同搞事。

  不像道門，無論吃了多少虧，仍然是單打獨鬥為主，就連三清嫡傳之間，都少有全盤合作之事，更別說其他的道門支脈了。

  桑蟬俯視著下方浩瀚無垠的沙海，淡淡說道：「三清道宗的那幾個老牛鼻子，向來是算無遺策，天機稍有一絲一毫不明，就會被其察覺，吾等能搶到如此先機，已是他們囹圄於龍族之事，不想打草驚蛇，招惹吾聖道和佛教的結果了。」

  「好在……聖道勢昌乃是大勢，吾等又做了充足準備，副車暴露也無傷大雅，哪怕道門現在反應過來，也來不及了。」

  說話間，兩人也是來到了大楚的邊疆所在。

  大楚大燕，兩大皇朝以風息峽谷為界限，瓜分了偌大的南冥沙海。

  在華州，風息大峽谷乃是最為出名的禁地之一，不僅是因為其地勢極其險峻，峽深不知幾許，萬丈雲霧之下，卻已是幽深淵沉，不見天光。

  更是因為其中藏了不知多少妖魔鬼怪，魔形異種。

  即便這大峽谷中長了不少珍惜靈藥，卻也沒有修士敢為此鋌而走險。

  哪怕是惜財散修，也只敢在百丈千丈的範圍偷偷採藥。

  有人說這大峽谷下面聯通了九幽，所以才有那麼多妖魔，亦有人說大峽谷底部是兩大皇朝關押窮凶極惡犯人的禁地，有著極強的禁制，才這般危險。

  曾經有陽神級數的大修士不信邪，欲要深入，結果不多時，天裂峽谷便響起了駭人聽聞的慘叫聲，再一次驗證了風息大峽谷的恐怖詭迥。

  當然，此等類似秘聞一樣的傳言，大多在散修之間流傳，大楚大燕的上層世家都知道，盤踞在風熄大峽谷深處的卻是一頭元神級數的大妖，此妖不僅修為強橫，更是拉起了一幫妖魔鬼怪，在大峽谷建立起了一方妖庭。

  哪怕大楚大燕的元神真仙想要收回風息大峽谷，也都因為忌憚此獠的實力而作罷。

  此妖占據了峽谷之地利，僅憑一兩位真仙，還真是難以取勝，若是大規模清剿，逼急了此妖，還可能反傷己身。

  而這兩家誰都不想自家元神實力受損，從而便宜了對方。

  因此，便默認將風息大峽谷以及周遭地域都讓給了這頭元神大妖，倒是讓此處成為了國中之國。

  數千載前，因為風息大峽谷內的草藥資源，大峽谷兩側還頗為繁華，坐落著許多村落，甚至重鎮。

  但最終的結果，卻是這批被大楚大燕放棄的百姓，全都成為了這頭大妖以及其妖眾的口糧。

  從峽頂向下不知幾萬丈，穿過濃雲密霧，便來到了幽暗陰沉的大峽谷底部，

  而此處，竟然坐落著一座巨大奢華的宮殿，觀其規模，甚至不下於大楚皇宮。

  此處便是那峽谷妖庭所在，這群妖眾，千百年來掠走的人族，除了作為血食之外，便被奴役著為那頭大妖建造宮殿。

  此宮看著奢華，其下卻埋了不知多少的人族枯骨。

  「大王，又有人族修士深入峽谷了，」一頭豹首人身的小妖衝進了大殿中，驚喜的大喊道。

  宛如一座肉山的大漢酣胸露乳的橫躺在王座之上，周圍是八名身穿白紗的半裸少女伺候，或是扇風，或是捶腿，或為餵他吃水果，甚至有兩位少女正伏在他身上，貼心服侍。

  而且看這幾位的氣息，竟然都是人族少女。

  那肉山聽到手下的匯報，一下子便掙扎著坐了起來，雙眼冒光道：「這回該是上等貨了吧。」

  根據此妖和兩大皇朝的默契約定，散修凡人任憑如何對待都是無妨，但若是世家中人或是大修士，唯有他們自己闖入萬丈之下的妖國，妖王方可出手。

  妖王自然是欣然應了下來，但千百年過去了，風息大峽谷周遭的人族都被它吃光了。

  而因為那約定，除了當年有一位陽神闖入之外，便再無人族修士敢於踏足萬丈之下。

  若非是這妖王圈養了一批人族，早已是沒了血食，更別說吃到什麼新鮮美味的大修血肉了。

  本來，這元神大妖終是做了打算，過幾日便外出打獵，找個小城吃個痛快，再吞些細品嫩肉的世家修士，若是兩大皇朝的元神修士追究了起來，便躲回大峽谷，可還未等實施，便聽到終於有不怕死的修士，闖進了妖國之內。

  那豹頭小妖繼續匯報導：「好叫大王知道，來的卻是兩人，一輕一老，小的看他們的姿態，最少也是陰神級數的修士。「

  「好好好。」那肉山大王連說了三個好字，喜笑顏開道：「今日終於能開個葷了，老的肉柴，便拿來煲湯，小的肉嫩，便拿來清蒸。』

  那大妖臉上的肥肉，都擠在了一起，小眼睛裡流露出了精光，看得出來，它是真的從心底感到了開心。

  這妖王每說一個字，身上的肥肉便跟著顫三顫，說到開心處，肥油大手竟然直接抓起了一位少女，徑直的往嘴中塞去，三兩口便將其吞下了肚中。

  剩下的七個少女雖然怕的渾身顫抖，但卻一絲一毫不敢停歇，仍然強撐著為那妖王擦拭去了嘴角殘留的血肉。

  如此人間煉獄一般的景象，卻已是她們的日常，在風息大峽谷底出生的人族，從懂事起便知道，自己最終的命運，便是成為眾妖口中的一頓美食。

  那肉山妖王狠狠的嚼了幾口之後，不滿意道：「這群人族，在咱們這養的久了，已經快要沒有人味了，不好吃，不好吃。」

  妖之所以要吃人，就是因為人族天生的靈情，對妖族來說不僅美味，更是一種修行補藥。

  所以，此妖雖然圈養了人族，卻沒有將他們完全的當成血肉吃食來養，而是讓他們有智慧，有傳承，有靈魂，有靈情。

  它不僅不禁止這些人族識字修行，甚至還會經常帶來外界的人族書籍，讓峽谷底下的人族更加清楚自己人族的身份。

  如此這般養出來的人族，才有嚼頭。

  但年復一年，代復一代的生活在絕望之中的現實，又豈是幾本書籍便能扭轉的。

  尤其是這百年裡，風息大峽谷左近的人族已經被這妖眾徹底吃絕，離此地最近的也是數萬里之外的重鎮了。

  這妖王也不敢太過放肆。

  因此，這底下的人族已是近百年沒有補充新鮮血液了，偶爾抓到幾個不長眼的散修，也都被嘴饞的肉山大王，迫不及待的吃了個乾淨。

  久居絕望的人族都認為，書中所描述的人族盛事，不過是他人臆想，或者是發生在不知多麼久遠之前的歷史，如今的殘酷才是現實。

  如此一來，這批地下人族誕生的靈情自然在不斷減少，對那肉山妖王而言，口感也是一天不如一天。

  正因如此，它才對剛才的消息感到如此興奮，因為這不僅意味著它可以換換口味，飽餐一頓。

  更可能通過這兩人，向人族說明，外界的確是人族盛世，讓他們不要失去希望，淪為行屍走肉。

  為了自己的血食可口，這妖王也算是費盡了心力。

  「你速速叫上虎將軍將那兩人擒下。」肉山妖王費力的哼哧著，說到一半，卻是語氣一轉道：「算了，本王已經十年沒動彈了，我還是親自出去走走吧。」

  可其話音未落，大殿之外竟然傳來了一道清淡高遠的聲音。

  「你既然不願多動，就不要起身了，我倆自己送上門來，豈不是更好麼？「

  萬蟲老祖和桑蟬推開殿門走了進來。

  那肉山妖王看著兩人，自是心中大樂，喜出望外道：「爾等還真懂事，知道本王不愛動彈，還送上門來，莫非是大楚或大燕特意派你二人，來犒勞本王的？」

  萬蟲老祖瞥了桑蟬一眼，道：「這等蠢貨也能成就元神果位，真是讓人不爽，老祖我看著它便覺得反胃，快些解決了，免得讓道門反應了過來。」

  看著萬蟲老祖如此囂張話，那肉山妖王才反應過來，這兩人並不是送上門的美食。

  它又反應了半天才發現，自己竟然看不穿眼前這兩人的修為。

  肉山妖王提起神識就要探查兩人底細，可是剛一接觸到萬蟲老祖，卻感覺轟的一聲，神魂深處好似有什麼東西炸開了一般。

  無窮無盡的恐懼如潮水一般湧上了腦海，整個龐大的身軀，一時間竟然直接陷入了呆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