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不後悔,知道了楚意心中根本沒有范雲笙,這是他今日最高興的一件事。
但是,事已至此,他藏了那麼久的一顆心,在楚意麵前,還是被輕而易舉的剝去了外面的硬殼。
現在的他,任何一個人來隨意擦拭一下,都能夠看見他炙熱跳動的,柔軟的,用盡了一切去愛人的心臟。
「一起。」
楚昭聽見自己低啞無比的聲音,他苦澀的笑,等他回過神的時候,已經跟隨楚意走進未央宮。
就這一次,楚昭告訴自己。
——不在乎范家,不在乎母妃,不在乎任何人,他只是陪她吃一頓飯,做她想讓自己做的四哥哥而已。
一次,足矣。
「說起來,自從我入住未央宮,四皇兄還沒來過呢。」
她三年前回宮住進未央宮后,楚曜天天來,楚昀來過兩次,楚曄經常路過,連大哥去年回京時都來找過她,唯獨楚昭一次沒有進來。
楚昭在心中深吸一口氣,表面仍舊陰沉冷漠。
楚意語氣多了幾分調侃:「不過以四皇兄的能力,想知道我這宮裏有什麼,應該易如反掌吧。」
楚昭不置可否,他從前的確通過倚秋,知道楚意這邊的一切。
倚秋是范瓊然在未央宮埋下的一枚暗棋,卻也聽從於他,只是,當楚意發現她身份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失去了作用。
楚昭克制着自己的眼神,那眼神不是一個兄長該出現的,他防止楚意察覺出異樣,隨意打量著周圍。
遠處桌案上散落着幾冊牘片,洗墨筒,兩本藍色封皮的話本子,他看見楚意張揚肆意的墨字,還有幾幅塗塗抹抹的水墨畫作。
寫得那麼漂亮,畫的那麼好看,不愧是楚意。
他視線梭巡,卻沒看見他故意讓楚曜順走送給她的團龍墨硯。
她大概是不喜歡吧,楚昭眼神黯淡了幾分。
「四皇兄是在找那隻墨硯嗎?」楚意問道。
楚昭身體一頓,沒有說話。
楚意看他的反應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她就說嘛,楚曜怎麼可能能從楚昭身邊順出東西呢,除非,這是楚昭心甘情願給他的!
她原本打算將那墨硯賣了,但想到楚昭送她個東西要如此費盡心思,就沒有賣掉,而是收進了庫房。
楚昭的眼神卻沒有任何變化,一臉冷漠的坐到餐桌前,否認道:「本殿什麼也沒有找。」
「在庫房呢,硯台太多用不完,下次換銀子吧。」楚意還是說了一句,她懶得揭穿他,想讓他摘掉已經戴了十年的面具,並非易事。
而且,她還沒有確定,四皇兄這心,現在黑到了哪一步。
楚昭陷入思考,如何能讓楚曜順他點銀子再送給楚意。
這比送硯台困難多了......
一頓飯,兩人各懷心思,楚意三番五次在楚昭面前提起小時候的事,試圖修補一番兩人本就不堅固的兄妹之情,可他根本不理會。
「對了,四皇兄還記得那日我救蕭晏的隨從銜影嗎,你當時說,我還是如此心善,」楚意夾起一枚蝦仁,試探道,「為什麼是還?」
楚昭垂著眸,看不出其中的情緒。
「你倒是忘得一乾二淨,」他看了一眼她張闔的嫣紅唇瓣便低下頭,聲音低啞,帶着幾分自嘲,「那你總該記得,自己怕水吧。」
楚意微微一怔,沒想到他會提起此事,咳了咳,尷尬道:「我那是不喜歡,不是怕!聽說我年幼時曾掉進水裏,可是,我是真的不記得了。」
楚昭忍不住抬起頭,凝視着楚意,眼神最深處藏着深深的愧疚。
他永遠也忘不了,漫天冰雪裏,自己看見那個小小的女孩,臉上毫無血色,昏死在冰面上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