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絕不可能!」
吳生才望着那行小字,眸子裏露出恍忽之色,喃喃自語。
深吸一口氣,平復情緒。
他又來到了另一個木凳前。
木凳上擺放的是一件琉璃手鐲。
品質和方才的琉璃簪子一般無二,皆是絕佳!
「這樣的琉璃手鐲,市場上至少要八百兩銀子!」
只一眼,吳生才就對琉璃手鐲的價值有了一個大概的判斷。
然後又去看上面的小字。
「一號琉璃鐲,售價五十兩,數量一萬。」
八百兩的手鐲,只賣五十兩?!
吳生才瞪大眼睛,望着手鐲,忽然之間感覺喘不上氣了。
好一會,他才平復情緒,在心裏告訴自己:
這麼高品質的琉璃,怎麼可能只賣五十兩!
所謂的一萬件,一定是在故弄玄虛!
就連他們吳家的作坊,一年也不能生產出一萬件琉璃。
這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珍寶齋,怎麼可能有這麼高的產量!
這一切都是假的!
不要慌!
要冷靜!
吳生才這麼想着,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富有磁性的聲音。
「歡迎諸位來到珍寶齋!」
「在下楊雲,乃是此次琉璃展會的負責人!」
「諸位有什麼疑惑,盡可以詢問在下!」
聲音不大,穿透力卻是極強。
頃刻間。
喧鬧的嘈雜聲消失不見。
成百上千來自諸國的權貴與商賈,全都安靜下來,將目光放在台上。
一名錦衣華服的中年男子站在那裏,手裏拿着一個奇怪的木桶。
略顯滄桑的臉龐,帶着溫和的笑容。
「珍寶齋的人?」
「琉璃會展就是由他負責?」
眾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眸光閃爍。
片刻后。
一名大腹便便的商賈站了出來,大聲問道:「這些琉璃如何賣?」
楊雲望向那人,拿起上細下粗的木桶,回答道:
「木凳之上印有琉璃的名稱,價格,以及數量。」
「諸位若是誠心想買,繳納一成的押金,就可以驗貨,驗貨后,交付剩餘的銀兩,便可以拿貨。
這個過程限期十天,十天之內,這些琉璃不會賣給別人,十天後,若是反悔,押金不退,琉璃重新進入展會。
因此!
諸位見到心意的琉璃,最好立刻下手,免得被別人捷足先登,錯失機會。」
話音落下。
眾人面面相覷。
這些琉璃的價格,要遠遠低於市場的價格。
要說不心動,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價格越低,他們心裏越是沒底,總覺得其中可能有什麼貓膩。
有人思索了片刻,問道:「若是驗貨后發現一萬件琉璃品質參差不齊,又該如何?」
楊雲望向那人,回答道:「兩個選擇,一是繼續購買,珍寶齋在確認后,會剔除殘次品,補上新的琉璃。
二是放棄購買,押金全退,琉璃重新進入展會。」
說到這,頓了頓,補充道:
「其實……能夠進入展會的琉璃,每一件皆是經過了驗證,絕不會出現品質參差不齊的情況,這一點,大家可以放心。」
酒樓安靜了片刻。
有人問道:「多買一些,能否便宜?」
楊雲望向那人,道:「不能。」
又有人問:「能否少買一些?」
楊雲道:「每一種琉璃皆是打包出售,一萬件起賣。」
此話一出。
整個酒樓陷入了寂靜。
緊接着,爆發出一陣熱烈的議論聲。
「一萬件起賣?這也太多了!」
「就是!像那琉璃盞,
一件要一百兩銀子,一共一萬件,如果要買,就要花費一百萬兩銀子!
一百萬兩啊!全天下能有多少人一下子拿出這麼多的現銀?」
「珍寶齋明顯是在為難咱們!」
「此言差矣,你們買不起,不代表別人買不起,今日來此的不乏諸國中的巨富,一百萬兩銀子對他們而言,並非拿不出。」
「可是!這麼多的琉璃,要是賣不出去,豈不是砸在手裏了?」
「一看你就對琉璃的行情不夠了解,這裏的琉璃拿到外面,每一件都是十倍以上的價格,買回去以後,無論如何也能掙到銀子!」
「既然如此,珍寶齋為何不自己賣?」
「籌措銀子,才是珍寶齋召開琉璃展會的真實目的!
這麼多的琉璃,一件一件賣,得賣多久?一次一萬件打包出售,短時間內就可以將這裏的琉璃全部賣出,獲得大量現銀!」
「有點兒道理......」
片刻后,議論聲漸漸平息。
來自各國的權貴和商賈,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
終於,有人走到了琉璃盞的跟前,大聲的道:
「琉璃盞,我要了!」
楊雲看向那人,臉上露出笑容,道:
「恭喜這位客人,買下一萬件琉璃盞!」
「請在一天交付十萬兩的押金,十天內付清一百萬兩的貨款,否則琉璃盞將會重新進入展會,等待下一位買主!」
那人聽見這話,點了點頭,道:
「好!」
「十萬兩押金,一個時辰後送到,能否先讓我驗驗貨!」
楊雲想了想,道:「鑒於您是琉璃盞會的第一位客人,在下做主,讓您先驗貨,后交付押金。」
「之後的客人,必須嚴格遵守先交付押金,后驗貨的規則。」
說完,給一旁的小廝使了一個眼色。
小廝立刻會意,領着那人前往後院的倉庫。
酒樓里。
眾人看着那人的背影,皆是保持觀望的態度,不願輕易出手。
畢竟,幾萬兩的押金可不是個小數目。
萬一貨物的質量參差不齊,不就全都砸進去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
那人走出了後院,臉上洋溢着激動之色,看着楊雲,大聲道:
「貨,我全都看了!沒有問題!」
頓了頓,繼續道:
「只不過一百萬兩不是小數目,從燕國運過來至少需要七天,中間要是遇見變故,可能還要更久,不知在期限上能否寬容兩天?」
楊雲看着他,道:「十天的期限由掌柜制定,恕在下無法更改。」
那人聽見這話,眉頭微微皺起,很顯然是擔心銀子不能按時運到長安。
思索了片刻后,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望向在場的眾人,從懷裏取出了一沓銀票,道:
「在下願用多出半成的銀票,與諸位兌換現銀!」
「哪位兄台願意伸出援手,幫在下一把?」
此話一出。
眾人全都懵了。
多出半成的銀票?
也就是說,一百萬兩,要額外付出五萬兩?
五萬兩銀子啊!
夠在燕國京師買多少宅子了?
說扔就扔?
這人手裏的銀票,該不會是假的吧?
眾人想到這,望向那人,全都露出了懷疑之色。
就在這時。
有燕國的商賈認出了他,道:「此人瞧着眼熟!好像是我大燕首富之子,權廣義!」
下一秒。
又有一名燕國的商賈用篤定的語氣道:「此人就是權廣義!一年前,我曾在京師與他有過一面之緣!」
眾人聽見這話,表情全都發生了變化,由原先的懷疑,變成了驚詫。
「原來是燕國首富之子,怪不得能輕而易舉的拿出一百萬兩,這麼說......
那一萬件琉璃盞都是真的?」
一念至此。
在場的商賈們眸子裏皆是迸發出了精光,蠢蠢欲動起來。
這個時候。
另一名商賈大聲道:
「這兩件琉璃!我全都要了!」
整個琉璃展會一共就那麼二十幾件琉璃製品。
一下子又少了兩件。
原先抱着觀望態度的商賈們,見到這一幕,再也無法剋制內心的激動,大聲道:
「一號琉璃簪,我吳國趙勝要了!」
「在下燕國伍遷,要買三號琉璃鐲!」
「......」
頃刻間,喊聲此起彼伏。
一旁。
有小廝拿着筆,將喊價的人一一記下。
不遠處。
吳生才站在原地,聽着耳畔傳來的喊聲,腦子裏一片空白。
這裏的琉璃,價格雖然便宜,但數量極大。
每一種款式,都至少有一萬件。
換句話說。
即便是最便宜的琉璃簪,都要三十萬兩才能買下。
就這樣,喊價聲都沒有停下過。
「每一次喊價,都是幾十萬兩銀子啊!」
「這些人還喊得這麼激動,好像生怕有人跟他們搶一樣!至於嘛!」
「話說回來,就這麼一會,珍寶齋已經進賬了幾百萬兩了吧!」
吳生才聽着耳畔傳來的聲音,忽然感覺,自己千里迢迢跑來這裏就是找虐的!
動輒就是幾十萬兩銀子!
來這裏之前,誰能想到,琉璃還能這麼賣!
簡直是匪夷所思!
「同是琉璃商人,怎麼差距就這麼大!」
這一刻,吳生才欲哭無淚。
身後。
僕從見狀,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自己手裏捧著的木盒,表情變得有點兒古怪。
看向吳生才,問道:
「老爺,這些琉璃,咱們還賣嗎?」
聽見這話,吳生才感覺自己的胸口又被插了一刀。
人家珍寶齋的琉璃,價格更低,品質更好。
這些人腦子抽了,放着珍寶齋的琉璃不買,買他的琉璃?
「呼——」
吳生才深吸一口氣,平復情緒,看向僕從,緩緩吐出兩個字:
「閉嘴!」
然後,望向身旁的一個木凳,咬了咬牙,下定決心,大聲道:
「吳國吳生才!買三號琉璃如意!」
隨着商賈們的不斷喊價。
很快。
酒樓里的琉璃就銷售一空。
搶到的人,皆是露出喜色。
沒搶到的人,則是一臉痛苦,捶胸頓足,恨自己優柔寡斷,錯失了一個掙銀子的大好機會!
嘈雜的議論聲中。
富有磁性的聲音再次響起。
「恭喜諸位買下心儀的琉璃!」
「在這裏,在下還有一件事想要宣佈。」
此話一出。
酒樓瞬間安靜了下來。
楊雲環顧一周,鄭重道:
「一個月後,珍寶齋將在此地舉辦第二次琉璃展會!」
「到時會展出品質更高的琉璃!」
「與此同時,價格也會適當上漲!」
此話一出。
酒樓再次響起熱烈的議論聲。
「短短一個月就要舉辦第二次琉璃展會,這麼看,珍寶齋還有不少存貨!」
「這一批琉璃品質就夠高了,再高能高到哪去?總不會是完全透明吧!」
「本來想着買完琉璃就回去,現在看,還得在長安多留一個月。」
「還好有第二次展會,要不然老子這一次白跑一趟!」
楊雲聽着耳畔傳來的議論聲,臉上仍舊帶着溫和的笑容,道:「珍寶齋為諸位準備了精緻的晚宴,接下來請諸位盡情享用。」
話音落下。
行了一禮。
離開了舞台。
商賈們見狀,沉默了片刻,又互相攀談起來。
酒樓內充滿了歡快的氣氛。
............
翌日。
一份關於琉璃展會的清單,送進了養心殿。
「七百八十九萬兩!」
「這,這怎麼可能!」
「朝廷的歲入也才二三百萬兩!」
「珍寶齋短短一天掙的銀子,竟然是朝廷歲入的三倍!」
武明空看着手裏的清單,震驚的睜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
激動之下,纖細的柔荑不禁微微顫抖。
不知過了多久,方才平復了一些情緒,望向身後的林宛兒,問道:「這上面說得,可是真的?」
林宛兒重重的點了點頭,道:
「回陛下的話,千真萬確!一些商賈已經付清了銀子,奴婢親眼所見,就堆在相國府的院子裏,白花花的一片,數都數不清!」
得到了肯定的答桉。
武明空呼吸又變得急促起來,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
她雖然不清楚琉璃的燒制之法。
但也知道。
燒制琉璃的原材料不過是一堆不同種類的石頭,價格低廉!
唯一的成本就是人工。
早知道,大乾最不缺的就是吃不上飯的人,給他們一些銀子,不用多,一個月一兩,就能讓他們拼了命的幹活。
換句話說。
方修的這門生意,就是直接把大量低廉的石頭變成價格昂貴的琉璃,然後換成銀子。
所謂點石成金,也不過如此吧?
想到這。
武明空再也無法剋制內心的激動,騰的一下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大聲道:「朕要去相國府!好好看看那些銀子!」
林宛兒聽見這話,忙不迭道:
「陛下,方相說他今晚會入宮拜見,還會給您帶一件禮物。」
武明空微微一怔,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心生警惕,問道:
「什麼禮物?」
林宛兒搖搖頭道:「方相沒說,奴婢也沒問。」
武明空聽見這話,表情變得有些古怪,喃喃自語道:
「那奸賊該不會要把自己當作禮物,送給朕吧。」
「以他的性格,真有可能做出這樣的事。」
「如果真和朕想的一樣,這個禮物,朕收還是不收呢......」
這一刻。
武明空陷入了深深的糾結。
好一會,她有些鬱悶的跺了跺腳,在心裏罵道:
可惡的奸賊!
每次都是這樣,辦成了一件大事,就纏着朕要獎勵。
要是放在平時,朕說什麼也不會讓他得逞。
但是,這一次他立下了這麼大的功勞,讓朕怎麼好意思拒絕。
一念至此。
武明空終於做出了決定,望向林宛兒,故作風輕雲澹的道:
「那雙襪子呢?」
林宛兒微微一怔,隨即表情變得有些古怪,卻也沒說什麼,只是道:「奴婢這就去拿。」
說完,離開了養心殿。
片刻后,拿着黑絲,回到了女帝的跟前。
「陛下,-相爺馬上就要來了,要不要奴婢服侍您穿上?」
聽見這話。
武明空俏臉瞬間漲得通紅,瞪了她一眼,沒好氣的道:
「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
林宛兒挨了訓斥,委屈巴巴的低下了頭,不再說話。
下一秒,就聽見悅耳的聲音在養心殿響起。
「愣著幹嘛!」
「服侍朕更衣!」
林宛兒一怔,心道:哼!口是心非的陛下!
心裏這麼想,嘴上卻不敢這麼說。
拿着黑絲,半跪在地上。
服侍小女帝更衣。
很快,就完成了一半。
就在她準備給小女帝穿上另一隻的時候。
殿外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緊接着就聽見熟悉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臣方修求見陛下!」
不知為何。
小女帝忽然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下意識的沒有回應。
殿外。
沒有得到回應的方修,提高聲調,重複了一遍:
「臣方修求見陛下!」
「等會!」
小女帝脫口而出,聲音有些發顫。
「她在裏面幹什麼呢?」
「聲音聽着有點兒奇怪!」
方修眉頭微微皺起,想了想,伸手掀開帘子,走了進去。
然後。
就看見。
龍椅上。
小女帝龍袍的衣角被人掀開。
修長筆直的玉腿。
一條被印花黑絲覆蓋。
另一條,露出白皙勝雪的肌膚。
而她的跟前。
一道身影半跪在地上。
不知在做些什麼。
看背影,能察覺出是一名宮女。
瞬間,方修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