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聲音，正在椅子上休息的林啟瞬間站了起來，來到池素心的床邊，握住了她的手。

「心心，你是在做噩夢，你夢裏的那些事都沒有發生。」

林啟儘可能地安慰着她，被噩夢驚醒的人應該第一時間讓她反應過來夢境的現實的區別。

林啟的聲音對池素心來說是有安全感的，池素心身體顫抖得沒有那麼厲害了，也逐漸睜開了眼睛。

林啟拿過一張面巾紙，輕輕擦着她頭上的汗。

「這是我的一個住處，沒事了心心。」

池素心獃獃地坐在床上，呼吸還沒有完全平靜下來。

林啟等了一會，等到她完全適應了這裏的環境再開始說話。

「林啟...」池素心突然喚了林啟的名字。

「我在，怎麼了心心？」

「現在幾點了？」

「半夜三點半，沒事的心心，這裏很安全，你可以繼續睡，我就在旁邊陪你。」林啟瞥了一眼桌上的手機說道。

「三點半...」池素心喃喃，緊接着她也看到了林啟的手機。

手機...

有關於手機的記憶瞬間襲來。

「我的手機，林啟，我的手機！我要回消息，我要回電話！」

她的情緒再次激動了起來，彷彿回某個人的消息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

林啟知道她現在的狀態極不穩定，某些人對她的影響已經到了一種極其嚴重的地步。

林啟上前捧住池素心的臉，平復着她心裏那根緊繃的弦，他要用最快最效率的手段來降低那些東西對池素心的影響。

「心心，我能和你說幾句話嗎？

事情已經發生了，與其思考着悔過，不如想想該如何讓自己冷靜下來，只有冷靜下來了才能解決問題，不是嗎？」

池素心感覺到了自己的臉頰兩側的溫暖，以及林啟那滿帶安全感的聲音。

「冷靜嗎...我不知道...」

雖然還是很迷茫，但也比先前好太多了。

「況且我不認為你有錯，即便面對的是你的父母。」

林啟十分果斷地直指問題核心。

聽到「父母」兩個字，池素心的臉色變了，聽到林啟毫不避諱地反駁了自己「有錯」這一堅不可摧的觀念，她更是臉色蒼白。

「心心，我雖然不知道你身上具體發生了什麼，但我相信你不會犯那些所謂的『錯誤』，如果有人一定要說沒犯錯的你犯下了『錯誤』，那就一定是那個人錯了，毫無疑問。」

林啟說得斬釘截鐵。

「我相信你這段時間一直活在糾結與難過中，一方面有人一直在否定你，貶低你，另一方面你根本不明白你哪裏錯了，礙於某些至高無上的關係結構，你不得不多次審視自己，因此陷入了巨大的自我懷疑，我說得對嗎？」

林啟用上了自己所有的分析能力，說出了上面那句話。

池素心聽得呆住了，因為這正是這段時間她所經歷的，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林啟笑着把一隻手放在她的頭上：

「心心，遇見困難的時候向別人尋求幫助一點都不丟人，並且你的問題對我來說絕對算不上很難，我沒有吹牛。」

林啟輕輕摸著池素心的頭，像是在安撫著一個孩子。

「所以，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

池素心在林啟的鼓勵下，終於是說出了所有的事情。

這個發生在她身上的故事還有些長。

池素心，出生在夏國一個比較偏僻的省份，並且她的故鄉深藏於那個省份的大山深處。

「落後」兩個字，就能構成那個故鄉的全部。

她是真正從大山深處走出的女孩，或者說，是大山深處走出的金鳳凰。

在那個故鄉，女孩子是不被重視的，她們大多是家中男丁的附屬，生來就是為了在家裏幹活，等到成年就嫁給同村的二狗二蛋，換得自己的哥哥或者弟弟能娶到隔壁家的二妞。

代代如此，代代相傳。

即便外面的世界已經迎來了新變革新時代，但在重重大山的阻隔下，大山內部的人民很難感受到。

這般魔幻的人生劇本，代代都在上演着。

池素心也出生在這樣一個家庭里，但也有一些不同尋常。

她漂亮，非同尋常的漂亮，聰明，超越一切同齡人。

彷彿是那大山經過了多少歲月時光，孕育出的一粒靈光。

但即便如此，也只是帶來了一些其他領域的收穫，例如這樣漂亮的女孩，是被所有大山裏的婆家爭相搶奪的，彩禮之數水漲船高。

但於命運而言，無濟於事。

她的父母希望她未來能「賣」個好價錢，主動送她去鎮上的學校讀書——村子裏只有小學，而鎮子上卻有初中，這樣漂亮的女孩假如能初中畢業，能換來的絕不僅僅是幾個哥哥未來的媳婦，而是一家人的富貴。

至於高中，乃至於後面的大學，他們嗤之以鼻。

女孩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

如果池素心真的是按部就班地走完這一過程，她的一生可能會和故鄉里其他女孩子一樣，在懵懂中不清不楚地度過了。

但她沒有，一個人將她的人生軌跡完全改寫，這個人就是她的初中老師，梅老師。

小鎮雖然比村裏大很多，但也同樣是在紮根在深山裏。

池素心的學習成績相當好，好到誇張的那種，梅老師很快就注意到了這個鶴立雞群的女孩。

那個時候的池素心什麼都不懂，她只是覺得上學很有趣，可以學到各種各樣之前在村子裏沒有學到過的知識。

但上了學以後要做什麼，要去實現什麼，一無所知，沒有人去告訴她。

梅老師其實並不是大山裏的人，她來自遙遠的外面，多少年前背井離鄉，懷揣著理想與願景，紮根在了這裏。

她一眼就相中了池素心，知道這個孩子是有天賦的，是能走出大山改變自己的人生的，她不忍心看着這個天資聰慧的孩子困在大山裏蹉跎一生，於是初中快要結束的時候，她專門找到了池素心，問她想不想讀高中，想不想上大學，想不想飛往更加廣闊的天空。

15歲的池素心有些懵懂地點了點頭，露出了一抹羞澀的微笑。

她的人生由此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