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們就回大院過年了，家里的鑰匙你也有，可以來家里看春晚，冰箱里有餃子餛飩，還有我弄好的幾盤菜，你吃的時候自己熱一熱就行。”

    楚翹一邊吃餛飩，一邊吩咐她爹，這么看她爹也怪造孽的，一個人過年，冷冷清清的，家屬樓好多人都要回老家，至少要空一半，她爹那些親愛的大姐們，估計也會少一半，連個嘮嗑的人都沒有。

    “你們放心回家吧，我一個人好解決。”

    楚遠志嘴上雖這么說，心里卻酸溜溜的，他活了四十二年，還是第二回一個人過除夕呢。

    他母親病逝的那一年，他一個人過的春節，那個苦啊，他現在想起來都要掉眼淚，好在第二年就下鄉了，下鄉后的第一個春節，他和知青們一起過的，還是蠻熱鬧的。

    下鄉后第二年，他就和孫銀秀結婚了，之后他就沒再一個人過年了。

    想到又得一個人孤孤單單地過除夕，楚遠志鼻子都酸了，可他不是不識大體的人，女兒都嫁人了，肯定得回夫家過年，他不能拖女兒后退，一個人過就一個人過吧，家屬樓還有好多人呢。

    顧野也覺得岳父怪可憐的，便說道：“爸和我們一起回大院過年吧。”

    楚遠志使勁搖頭，“不用，你們過你們的，我自己過挺好，別惦記我，我都這么大的人了。”

    哪有去親家過除夕的道理，又不是落魄戶，他好歹也是楚家堂堂的少爺，這點志氣還是有的。

    顧野也沒再勸，主要是他覺得一個人過年真沒啥，他記得有一年除夕，他還在戰場上呢，炮火慶賀新春，年夜飯是壓縮餅干泡水，還揪了幾把野菜補充維生素，大年初一敵人就進攻了，當時就有兄弟說，熬過除夕，就又多活了一年。

    所以，只要是和平社會，一個人過年都是幸福的。

    其他人家也都在大掃除，隔壁張素琴家也是，大寶小寶擦好桌子玻璃后，就跑出去和小伙伴們放炮仗了，一整掛鞭炮拆開，就是好幾百個小炮仗，點一根香煙，隨手放一根，就是男孩子們最大的快樂了。

    大寶小寶口袋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全都是炮仗，還有一大把二踢腳，是楚翹給他們買的，兄弟倆的壕氣，讓其他孩子都羨慕嫉妒極了，都圍過來和大寶小寶一塊玩，說話口氣多少都有些巴結，就想著能分點炮仗。

    “你們嬸嬸對你真好，買這么多炮仗，還買二踢腳。”有孩子羨慕地說，他也想要個這么好的嬸嬸，可以拿媽媽換。

    其他孩子都紛紛點頭，他們也想拿媽媽換楚翹這樣的嬸嬸，會做好吃的，還會買這么多炮仗，比他們媽媽好多了。

    “我家嬸嬸是世上最好的！”

    大寶驕傲地仰直了脖子，小伙伴們的羨慕嫉妒，讓他特別享受，以前在老家總是被村里的孩子們欺負羞辱，他什么都不敢奢想，只想著能填飽肚子，守護好弟弟，每一天都過得戰戰兢兢，生怕會餓死病死，看不到明后天的太陽。

    就算爸爸還在世時，他和弟弟在老家也過得不好，爸爸常年不在家，都是那個女人帶著他和弟弟，爸爸每個月都寄錢回家，可那些錢卻沒花在他和弟弟身上，那個女人很會做表面工夫，爸爸回家時，那個女人對他和弟弟特別好，買新衣服買好吃的，說話溫溫柔柔的，是他和弟弟最幸福的時候。

    可爸爸在家的時間太短了，他和弟弟幸福的時光也很短，爸爸前腳一走，那個女人就變了臉，大寶經常會想，他和弟弟到底是不是那個女人親生的？

    就連畜生都會對自己生的孩子很好，有一口好吃的，都要留給孩子吃，可那個女人卻連畜生都不如，對他和弟弟不是打就是罵，也不管他們的死活，對家里的狗都比對他們好。

    大寶覺得，在那個女人心里，他和弟弟大概是仇人吧？

    “我家嬸嬸是最最最好的！”小寶稚嫩的聲音叫了起來，打斷了大寶苦澀的回憶，他吸了吸鼻子，看著白白胖胖的弟弟，心里涌上了甜。

    他再不用擔心弟弟會死了，現在的日子比糖還甜，他一定要聽顧叔和嬸嬸的話，做聽話的好孩子，也要監督弟弟當好孩子，弟弟要是不聽話，他絕對會大義滅親的。

    “小寶，給我一根二踢腳吧？就一根行不？”有個男孩眼饞地乞求，他身邊的其他孩子，也是同樣的眼神。

    機床廠的職工條件都還可以，但也只能保證不餓肚子，其他的消遣玩具和零食是沒有的，像二踢腳這種東西，大人們眼里就是浪費，自然不可能買給孩子玩的。

    像楚翹這樣對孩子出手大方的，機床廠連一個巴掌都數不出來。

    小寶猶豫了會兒，其實他不舍得，但想到嬸嬸說過，好東西要和伙伴分享，做人不能太小氣，他便拿了一根二踢腳，遞給了男孩，“給你吧！”

    “謝謝啊！”

    男孩喜出望外，連聲道謝，其他男孩也都紛紛開口，既然別人有了，他們也能分一個吧？

    大寶擠了進去，大聲道：“分啥分，一起放好了！”

    “好嘞，咱們插樹洞里放，可惜沒下雪，要不然插雪里頭，肯定好玩！”

    孩子們更開心了，一起玩就意味著他們能放更多的二踢腳，今天的快樂是大寶小寶給的，以后他們要對大寶小寶更好一些。

    “去那邊放，那邊空曠，沒電線！”

    大一點的男孩已經有了安全意識，領著一群孩子去了家屬樓的另一邊，地方空曠，天上沒電線，不用擔心出事。

    孩子們嘰嘰喳喳地叫著，把二踢腳插進了樹洞里，點燃了引線，火花四濺，然后一聲‘啾’，二踢腳就飛上了天，再噼啪一聲，孩子們便開心叫了起來，快樂就是這么簡單。

    連著放了幾根二踢腳，孩子們膩了，又想到了新的玩法，大寶從家里拿出了空罐頭盒子，將炮仗點燃了，用罐頭鐵盒子迅速蓋住，孩子們就散開，然后砰的一聲巨響，罐頭盒子彈得老高。

    （此行為十分危險，切勿模仿）

    孩子們的歡笑聲傳出了老遠，走廊上的大人們看得會心一笑，也沒罵孩子調皮，過年嘛，就得開開心心的才喜慶。

    彤彤怯生生地走了過來，一瘸一拐的，眼熱地看著大家玩耍，好幾次都想加入，可她還是不敢，自從上次媽媽和楚翹阿姨吵架后，廠里的孩子就不和她玩了，看到她也不理，小寶也不和她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