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太陽剛剛落山，天色還很明亮。
    一大群男人吃飽喝足之后，又紛紛拿上弓箭長矛棍棒到河灘上進行每日例行的軍事訓練。
    最近白天都在修建谷口的防御工事，已經沒有辦法正常訓練了，因此只能放在晚上集訓。
    雖然預料的烏族的報復并沒有來臨，但徐晨卻絲毫不敢松懈。
    烏族太強大，要想自保，唯有不斷提升巴族男人的戰斗能力。
    弓箭兵每天要完成二十支箭的訓練任務，為了加強臂力和肩背力量，凡是不達標的必須罰做俯臥撐和舉石頭。
    矛兵每天同樣要完成二十次投槍訓練和短距離的沖殺，若是失手過多達不到標準，同樣要被罰做下蹲和跑圈。
    除開兵械訓練之外，每天還有例行的步操和口令訓練。
    另外每三天做一次集體攻防演練，每七天要在山谷之中做一次中短距離的野外拉練。
    徐晨不懂兵械戰術，但得益于人類文明數千年的積累，以及中國武術的廣泛傳承。
    什么太極拳霸王槍五郎八卦棍少林七十二絕技武當縱云梯統統不會，但各種武俠書籍和影視劇還是看的夠多，借助軍訓的軍體拳加上一些影視武打動作，慢慢他也指導一群男人們訓練出來一套簡單的對戰動作。
    比如長矛的刺、挑、掃、纏。
    滕盾的遮、擋、推、砸。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只要動作訓練的足夠敏捷，能夠做到先發制敵甚至后發先至，就能獲得勝利。
    除開快，實際上對戰更加注重力量。
    所謂一力降十會，大力出奇跡。
    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任何抵抗都是渣渣。
    因此所謂武功，只要掌握兩個要領，并且勤加練習達到一定階段，就會變成高手，那就是:速度快，力氣大！
    另外還有一點，抗揍。
    在眼下其他部落的野人都還處在蒙昧的原始野獸生存階段，巴族開始的這些有針對性的速度和力量訓練，則會極大提升對抗能力。
    兵不在多而在精。
    眼下徐晨唯有通過訓練出來一支不同于純野生品種的精銳出來，才能有更大的安全感。
    每天晚上一群男人訓練，則是孩子們和女人們最輕松熱鬧的時候，許多人會圍在河灘上觀看，遇到訓練精彩的地方，還會忍不住鼓掌喝彩，若是遇到有人訓練失誤或者出丑，同樣會嘎嘎嘎的哄笑。
    小巫女每次也會孤獨的站在某個地方，看徐晨和一群男人們進行這種看似奇怪訓練。
    最開始是好笑，后來就變成了驚奇。
    她雖然看不懂，但也慢慢感覺出來，通過這種奇怪的訓練，只有區區十多人的巴族男人似乎擁有了無與倫比的勇氣和斗志，與烏族那些懶懶散散的獵人完全不一樣，精氣神飽滿充沛，動作整齊劃一，發動攻擊時的時候，就彷若一群無法阻擋的勐獸。
    而最近一段時間，一群烏族人也開始編入隊伍跟著訓練，身上也慢慢開始出現這種強悍和飽滿的氣勢。
    不光說話變得有力，就連走路都更加穩健，舉手投足都和以前有了巨大的區別。
    等他們全都訓練的和巴族人一樣，到時候巴族就有了超過三十個訓練有素的獵人，若是烏族想要打敗巴族，至少需要三倍的人數才行。
    就算烏族勝利也會死傷慘重，絕對會一蹶不振。
    或許，大巫說的對，神已經放棄烏族了。
    想到這里，小巫女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定。
    ……
    “嘩~”
    清涼的月色下。
    一罐清涼透徹的井水從頭澆到腳。
    徐晨站在井臺邊渾身劇烈顫抖了幾下，然后雙手抹一把臉。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眼下已經七月底，雖然白天溫度還有些秋老虎的氣息，但早晚已經比較涼爽。
    這一罐清涼的井水澆下來，感覺整個人都渾身涼透。
    用一塊麻布簡單把身上的水胡亂擦了幾下，又將濕漉漉的頭發搓的半干之后披散著準備回房間。
    剛走到屋檐下，隔壁房間的門簾輕輕掀開，一個瘦弱的身影走了出來。
    “晨嘎……”
    “嘎哈？”
    徐晨停下來。
    “我……有話……說你……聽嘎！”
    小巫女組織著語言，并且打手勢比劃。
    徐晨明白過來，小巫女大概是找自己有事，因此笑著點頭走過去說:“說吧，什么事？”
    小巫女看看幽靜的院落，此時許多房間還有微弱的光芒透出，另外還有男男女女說話甚至嗯嗯啊啊折騰的聲音，因此臉頰略有些發燒的低頭指了指自己的房間輕聲說:“里面……”
    徐晨想了一下指著自己的房間說:“這邊吧，我房間有燈！
”
    小巫女沒有猶豫便跟著徐晨走進房間。
    徐晨用木棍把陶燈里面的松明輕輕挑了幾下，火焰啪啪燃燒起來，房間頓時明亮許多，不過陶燈上黑煙更濃，滿屋子都帶著一股松煙的味道。
    小女巫的眼神落在房間里面各種物品上面。
    墻上的龍皮、鹿角、牛角、獸骨、頭顱……
    陶桌木架上放的金色牛角號、兩把裝飾豪華的龍牙彎刀、一些其他金銅制作的簡單器物。
    銅板、銅刀、銅錘、黃金、綠松石、琥珀、銅塊、獸骨棒、磨石……
    如果說葉的房間透著一股濃濃的活潑和孩子氣。
    那么徐晨的房間就帶著一股厚重濃烈的神秘氣息。
    房間里的每一樣東西都與眾不同，似乎都有生命一般，讓她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沖擊和驚艷。
    “說吧，莫西嘎嘎？”徐晨放下木棍坐下來。
    “%￥#……”
    小巫女回過神來，趕緊連比帶畫的解釋。
    徐晨基本上沒聽懂，忍不住皺了一下眉毛。
    說實在，小巫女偷盜大巫權杖叛逃來巴族，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雖然這件事暫時平息下去，但給巴族帶來的隱患不小。
    他絕對不想現在就和烏族產生矛盾進而發生戰斗。
    這是雙方都承受不起的戰斗，也是一場毫無意義的戰斗。
    他不停的訓練巴族一群男人，也只是為最壞的結局做準備。
    六族本是同盟，除開蒼族之外都是同根關系，具有很強的認同感，已經具備了一定和平的統一基礎，如果不需要武力就能統一才是最好的結局。
    但這件事卻讓和平統一的目標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他本想在今年的巫主大會上，將訓練過的巴族男人全都拉去展示一下實力，借此機會再和其他部落進行一番勾兌，以共享陶器、織布、種植、養殖、建造房屋等技術，換取所有部落的興趣和好感，然后再探討組成一個更加緊密聯盟的可能。
    如果六族能夠保持一定的軍事同盟關系，那么統一的基礎就更加穩固。
    但眼下所有部落都還處在為了糧食和獸皮整天忙碌的階段，在衣食都還沒有解決之前，男人不可能解放出來成為純粹的戰士。
    何況軍事同盟得有一個共同針對的目標，但眼下目標是誰？在哪兒？對部落聯盟有什么威脅？
    若是連一個軍事目標都沒有，僅僅只為了簡單的統一而統一，這種統一沒有絲毫的意義。
    這是生產力與生產關系決定的。
    國家和政權產生的基礎，就是階級矛盾。
    統治階級需要強大的政權和軍事力量來維持壓迫和統治，這就是國家產生的根源。
    而私有制才是推動階級分裂和形成的根本原因。
    但在當下，還是原始公有制階段，在物資極度貴乏的時期，私有制沒有產生的基礎。
    沒有階級，自然沒有壓迫，沒有壓迫，自然就不需要一個強大的政權。
    當前聯盟存在的意義就是報團取暖，以物易物互相補充生存資源，同時在神明代言人巫的指引下互相學習，通過聯姻和婚配交流維系部落的正常生存和繁衍。
    如果真的想要實現王圖霸業，首先就是要發展足夠的生產力，解決所有部落的溫飽問題，然后推行私有制，再發動對更遠部落的資源和人口掠奪，如此才會徹底激活文明升級任務。
    所謂的文明升級，實則只有戰爭一條路。
    因為你不可能奴役本族人開荒種田挖礦放牧，只能奴役外族人。
    而外族人絕對不會心甘情愿的被奴役。
    搶奪……反抗……鎮壓……奴役……
    這是一條血與火的文明發展史。
    就算徐晨知道這條路充滿血腥和殺戮，但卻又不可能繞過去。
    因為他不去做，人類發展到一定階段還是會走上這條路。
    這是大道自然的力量，沒有任何人可以改變。
    發展到最后，就會徹底變成道統和信仰之戰，實際上也就是不同文明之間的思想沖突帶來的戰爭。
    宗教、哲學、神話、信仰……
    狗幾把，我在想什么？
    眼下飯都還吃不飽！
    徐晨把滿腦子發散的思維收回來，轉頭去看小巫女，一雙眼珠子差點兒瞪出來。
    因為小女巫已經把上身的衣服脫了，裸露出光熘熘的身體。
    “你干什么？”
    徐晨嚇的趕緊站起來。
    小巫女轉過身，用手摸著自己右肩胛上的胎記小聲說:“巫印嘎嘎！”
    徐晨滿臉懵逼，借著微微搖晃的燈光看清了這個像條小蛇樣的紅色胎記，片刻的之后臉皮突然一抖說:“你是說這是巫的標記？”
    小巫女并沒有完全聽懂徐晨的話，沉默一會兒才點頭說:“我……是……巫！”
    徐晨:……
    小巫女和巴族共同生活了大半個月，已經慢慢能夠開始一些簡單的正常交流。
    前面的話不好懂，但這三個字很簡單也非常清楚。
    徐晨目瞪口呆許久才把小巫女轉過來，雙手緊張的扶著她的雙肩問:“你是大巫指定的巫，你是姐姐，留在烏族的是妹妹，她不是巫，對不對？”
    小巫女想了許久輕輕點頭，眼圈發紅的輕聲說:“妹妹……危險……你……求嘎！”
    徐晨一屁股坐到床沿上。
    這事更加麻煩了。
    原來以為偷盜大巫權杖跑來的是被巫舍棄的雙胞胎妹妹，因為不甘心失去巫的地位，這才偷走權杖投奔巴族。
    但沒想到背叛過來的竟然是真正的大巫傳人。
    也就是說，烏族現在并沒有巫。
    那他們把權杖帶回去之后怎么辦？
    唯獨的解釋就是讓另一個不是大巫指定傳承的小巫女當巫。
    以假亂真的事在后世或許還不是什么問題。
    因為當政權出現之后，神權和王權必然會出現不可彌合的沖突，要么神權勝利，組建****的國家，要么王權勝利，宗教成為維護王權統治的工具。
    但在眼下，巫就是人類部落存在的最高精神領袖，是超越族群甚至是部落的高級存在。
    因為她們代表的是神，是不可逾越的神秘力量。
    一旦被人知道烏族的巫是個冒牌貨。
    未來的事更加無法推測，更無法掌控。
    若是烏族察覺到自己的巫是個假的，那么現在被烏族被推上神壇的精神領袖小女巫，或可下場凄慘，絕對會被憤怒的烏族人碾成肉渣。
    但他能去救么？
    怎么救？
    因為感覺受到欺騙的烏族絕對不可能像現在一樣平靜的接受小巫女叛逃巴族的現實，絕對會傾盡全力前來征討巴族，把自己的巫搶回去。
    至于搶回去之后怎么辦就不是徐晨需要考慮的事情了。
    但他現在必須面對這個搶的過程。
    他訓練出來的巴族這點兒所謂的精英戰士，絕對擋不住烏族近兩百人的攻擊。
    就算是有谷口的防御工事和這間大院子，也絕對擋不住烏族鋪天蓋地的怒火。
    這只是房子，不是城墻。
    徐晨臉皮抽搐不停，看著光熘熘的小巫女，眼神空洞，滿腦子混亂。
    平日滿腦子幻想姐兒漂漂、扔子翹翹的他，眼下卻對微微搖晃的燈光下小巫女微微隆起的胸脯視而不見。
    說實在，他是個臉盲癥患者。
    就好像西方人看東方人長得都差不多，中國人看非洲黑哥們也都一個樣子是一個概念。
    徐晨穿越過來一年多，歷經很長時間才將部落所有的男人女人大概慢慢分清楚。
    至于外族野人，除非是像龍那樣記憶特別深刻或者相貌特異的人之外，他基本也分不太清楚誰是誰。
    他第一次去烏族拜見大巫，就看到了陪伴大巫的一對雙胞胎少女。
    又黑又瘦穿著簡單的皮草，和當初剛穿越時候看葉的感覺差不多，不要說驚艷，不受驚嚇就算正常。
    因此他從來都沒太過仔細去看姐妹兩個。
    后面陸續又見過幾次，但感覺也差不多，處于單身狗的賢人狀態，沒興趣自然也就沒有洞察力。
    他根本就分不清楚雙胞胎姐妹誰是誰，反正就是兩個長得很像但很普通的小母野人。
    對大巫他都沒有絲毫神靈代言人的尊重覺悟，對兩個人話都不會說小母野人，他更加不會像這些原始野人一樣敬畏和尊重。
    如果這件事落在后世封建王朝時期，或許掩蓋一下就過去了，甚至為了王權統治，干掉一個真的宗教領袖，換上了一個聽話的假領袖上去也都是司空見慣的事。
    但是……但是……
    在眼下，弄錯巫的傳承者，供奉一個假的神靈代言人，這對于烏族來說不亞于滅頂之災。
    而他強行收留甚至算是搶奪了本該屬于烏族的大巫指定的傳人，這就比之對烏族直接宣戰更加可怕。
    這么狗血的劇情，怎么會落在勞資的頭上？
    徐晨不停的薅頭發，一縷一縷的往下薅。
    “妹妹……危……險……求嘎”
    小巫女情緒很激動的竟然跪在了徐晨面前嗚咽哭泣。
    “你起來吧，這件事還需要從長計議！”
    這句話很復雜，徐晨也知道她聽不懂
    他只能先把小巫女扶起來，把掉在地上的衣服撿起來抖開幫她披上。
    “你們……不能一起告告嘎！”
    草編的門簾突然輕輕一晃，一個小腦袋伸進來，臉上帶著憤怒和不滿小聲提醒。
    徐晨臉皮發黑的將葉拽進來沒好氣的瞪眼。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和她睡覺？”
    “你脫她衣服嘎哈？”
    葉滿臉不信任的都嘴，看小巫女的眼神也充滿了敵意。
    小巫女手足無措，低頭哽咽也不敢說話。
    徐晨輕輕將小巫女的衣服整理一下說:“你先回去睡覺，你妹妹的事我會想辦法！”
    “嗯！”
    小巫女裹著衣服哭著就走了。
    葉沖著小巫女的背影狠狠的握拳跺腳，然后就開始脫自己的衣服。
    徐晨把小巫女送出門一回頭，看到脫的光熘熘還在繼續脫裙子的小母野人表妹又嚇一跳，哭笑不得趕緊呵斥她把衣服穿上。
    葉不情不愿的慢慢把衣服穿上，然后滿臉不高興的都嘴說:“你不能和她告告嘎！”
    徐晨知道葉肯定是有些吃醋，但最近這丫頭精神有些不正常，看見自己就有些發春的狀態。
    雖然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又有人說肥水不流外人田。
    兩人不清不楚的血緣關系已經不是阻礙兩人睡覺的最大障礙。
    但畢竟還是一家人，兔子不吃窩邊草這種事他還是覺得很有道理，從小光屁股一起長大，太熟了，完全生不出來什么興趣。
    更何況品種差別太大，他根本就沒欲望。
    因此對于葉不停的性暗示和大膽的表白示愛，徐晨只能裝聾作啞假裝沒看見。
    一旦耕了這塊田。
    他不知道接下來會面對什么。
    而方才小巫女帶給他的消息比面對葉的情況復雜多了。
    一不小心巴族就有滅頂之災。
    因此徐晨仔細想了一下嚴肅的對葉說:“你去把母巴嘎嘎找來，就說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她商量！”
    “你……不許去隔壁找她！”葉警告。
    “放心，快去！”徐晨哭笑不得的點頭將葉推出房間。
    小母野人這是準備霸占他啊。
    徐晨苦笑著一屁股坐下來，開始反復思量這件事該如何解決。
    眼下烏族肯定還不知道兩個小巫女已經互換了身份。
    但這件事肯定也不能隱瞞太久。
    鬼知道眼下在烏族的冒牌小女巫什么時候露出馬腳。
    因此這件事既不能傳播，又不能拖延。
    部落和部落之間的事眼下還輪不到他一個未成年人來出面解決。
    主要是這件事十分棘手，他需要先打探清楚烏族眼下的情況，然后再做下一步的安排和打算。
    巫主大會近在眼前，再怎么這件事也要拖到巫主大會上去解決。
    畢竟到時候六個部落會盟，再當面撕開烏族這個大烏龍的假巫面目，巴族就不用單獨面對烏族的怒火，聯絡其他四個部落一起共同盡退，烏族就算是想泄憤，只怕也會投鼠忌器。
    至于要不要把真正的小女巫還回去……
    徐晨第一個念頭就否定了。
    小女巫在自己手上，烏族就像對待權杖一樣還會投鼠忌器。
    但若是還回去，巴族就徹底失去了護身符，以后是圓是扁都由得對方揉搓。
    但不還回去也是個大麻煩。
    眼下的狀態是，烏族擁有大巫權杖，而巴族擁有大巫指定的真正傳承人，兩個部落若是不能達成一致，則六個部落就徹底失去了巫，聯盟也會土崩瓦解。
    若要保證聯盟不會分裂，巫就必須有。
    但該如何處理這件事十分麻煩。
    這既是巴族一個亡族滅種的天大危機，同時也是把烏族徹底弄破產然后巴族崛起的最好時機。
    所謂富貴險中求。
    要是能夠借助巫主大會的時機徹底讓烏族內亂分裂，徐晨不介意來一次大的賭注。
    當然，前提是先穩住烏族，不讓他們提前發現他們的巫是個西貝貨。
    這還得好好想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