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爺子已經七十三了。
他十幾歲時就來到墨龍鎮，之后扎根于此。
娶了媳婦，生了孩子。
奮斗過，也蹉跎過。
強盛過，也衰落過。
后來丘老爺強勢進來，運用各種手段將墨龍鎮的生意搶去，他就不再過問外面的事情,只想著頤養天年了。
因此，當聽門衛說，新縣令的參事前來拜訪，他第一反應就是對方是來聯合自己的。
沒等令老爺子回應，他的長子就冷笑道：“嘿，那丘老爺手掌通天，一個縣令怎么可能扳的倒。爹,將對方客氣的送走就行了,咱們別淌這渾水。”
“說的是啊,爹。丘老爺對我們不薄，何必跟外人摻和到一起。而且他們揍了丘老爺，沒多久就要滾蛋，咱們別管這事了。”二兒子也這樣說。
林老爺子無言的蹲在地上抽著旱煙，感覺這幾個兒子都沒有自己當年的精氣神，看著挺煩悶的。
若是自己再年輕個三十歲，不，二十歲就行，自己沒準還會抽刀子出來，跟丘老爺做過一場。
不過，老了啊……
長嘆一口氣，林老爺子說道：“就按你們說的辦，說我生病在床,然后送二十兩過去。”
“爹,怎么還給錢啊！”長子驚訝的問道。
瞅著自家兒子,林老爺子沒好氣的揚起煙桿，狠狠的給了對方一個銅疙瘩。
“那可是縣令的人,不喂點錢出去，能有我們好果子吃？二十兩不多不少，剛好是個態度，你們趕緊給了。”
看到老爺子生氣，大兒子只能嘟嘟囔囔的到賬房支了錢，然后讓下人將錢送了過去。
吃了個閉門羹，王懷倒是沒什么，不過連無雙反而氣的拿起錘子，梆梆的開始砸林家大門。
實木做的大門異常堅固，連無雙手敲累了都沒能砸開，反而讓自己的虎口開始出血。
看到連無雙流血了，張七七心痛的將連無雙的手捧起，小心翼翼的吹著。
吐出一口惡氣，連無雙不滿的說道：“家主，咱們別跟他們廢話了，居然敢拒絕家主的邀請，這是取死之道！我馬上就開機工傀儡過來，看我平了這爛地方！”
“連無雙,別給我添亂了,而且我本來就沒想見對方。”
“那家主是為啥？”
王懷拋著手中的銀子：“這個。”
馬不停蹄的拜訪了幾個本地的大家族，王懷手里立刻多了一百六十兩銀子。
這些家族還挺默契,每一戶給的都是二十兩。
因為本次試煉不能帶錢進來，所以王懷手頭空蕩蕩的。
現在，稍微轉了一圈，手頭就多了一百六十兩銀子，啟動資金就這么有了。
找了間賣紙的地方，王懷走進去，沒等老板送客，就直接說道：“我知道你在顧忌什么，所以我也不會強迫你做什么。這里是六十兩銀子，我允許你將寫書的紙以兩倍的價錢賣給我。如果你想賣，今晚就把紙放到后面的雜物里，我派人來取。若是不想賣，就把錢放過去，我也就知道了。”
丟下六十兩銀子，王懷帶著張七七和連無雙出門，然后扭頭就變了一張臉。
指著店內不明所以的掌柜，王懷面容扭曲，憤怒的喝道：“給錢都不賣，看我不封了你這黑店！”
同樣走進一家賣銅的店，王懷丟下二十兩銀子，如法炮制了一遍，之后立刻奔往第三家。
隱藏在暗處的丘老爺的兩名手下看到這一幕，滿意的點了點頭。
其中一人小聲說道：“這群商販還挺上道，老爺說不讓賣，還真就不賣。”
“那可不，丘老爺什么人物，一群外地人能掀起什么浪。這地界是丘老爺的地盤，再猛的過江龍，都得乖乖的盤著。”
“嘿，怕是撐不了幾天了。到時間，要不就乖乖的給丘老爺認錯，要么就要開始裝死了。”
“要不要賭一把，看他們能撐幾天？”
“好啊，回去叫上其他人，我們一起做個莊。”
到了晚上，王懷開了龍氣，沿著白天經過的地段走了一圈，發現幾乎個個都收了錢，然后將王懷想要的東西堆在了雜物堆里。
在放東西之前，他們還特意將東西用殘次品包好，看起來就像是要丟掉的垃圾。
他們不知道王懷要干什么，不過誰會跟錢過不去。
滿意的將這些東西帶回去，王懷進門后就讓岳靈看守好周圍，然后對連無雙說道：“連無雙，之前讓你做的印刷機，你有頭緒了嗎？”
“那玩意沒啥技術含量啊，給我整個困難點的要求可以么？”
“……印刷裝訂一條龍的那種呢？”
“這個可以有，等著。”
連無雙立刻開始興致勃勃的畫圖，暫時沒事的張七七就支著腦袋坐在一邊，專注的看著連無雙。
她的眼神綿軟但是熾烈，一雙眼睛時刻落在連無雙的身上，一刻都沒有離開。
對于張七七的喜好，王懷感覺有點無奈。
喜歡誰不好，偏偏喜歡上這么個鐵嘎達。
不過必須，畫圖設計時的連無雙有一種特別的魅力，邋遢的造型此時看起來都有了幾分天才的不羈。
認真的男人，最容易吸引人了。
抽空看了眼張七七，連無雙的目光回到設計圖上：“張七七，你在看我么？”
被這個問題問的有些羞澀，但張七七還是立刻回答道：“是。”
“你相中我了？”
“是！”
“你這眼光不行啊。”連無雙嫌棄的說道，“而且你今年多大了？”
“快十五了。”
“我已經三十五了……”
連無雙的回答讓張七七眼中的光芒消失，整個人都暗淡了下來。
而連無雙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所以等你成年，咱們就把這門婚事定了吧。過了四十，生下來的孩子可能會有智力缺陷，回去我就向你父親提親。大人，我無父無母，到時候你可以當我一天父母么？”
王懷感覺有一口老血梗在喉嚨，半響才說道：“行。”
“多謝了，大人。行了，一部分草圖設計出來了，張七七，你準備動手吧。”
張七七的臉上洋溢著甜蜜的微笑，立刻跑上前開心的說道：“可以，我們開始吧。對了，你覺得孩子幾個好？”
“四個吧，剛好我有四個擅長的分類，一人一個。”
“好，都聽你的。”張七七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別說廢話了，趕緊做東西，大人急著要呢。”
“好，都聽你的。”
王懷踉踉蹌蹌的退出了工坊。
這口狗糧吃的猝不及防，直接把他噎到了。
而且連無雙三分鐘就能搞定了自己的終生大事，王進秋空吊著自家表妹付玉這么多年都沒有結果，真是個廢物。
你要是有連無雙一半干脆，何苦現在還在單身。
在心中嘲笑了一翻王進秋，王懷突然惆悵的嘆了口氣。
我……
我可能連王進秋都不如。
“王懷，你在嘆啥氣呢？”
不用回頭，王懷就知道背后的人是孫露明。
扭過頭，王懷看到孫露明站在的燈臺，笑盈盈的看著自己。
苦笑著搖了搖頭，王懷說道：“走吧，露明，跟我喝一杯去。”
“走吧。”
因為沒有下酒菜，王懷干脆直接從縣衙花園中撿起一堆鵪鶉蛋大小的石子，又到廚房找到一口大鍋和鹽。
將石子洗干凈后，王懷在鍋里加上水，又將石子丟進去，之后撒上一把鹽。
等到水燒干，石子上就掛了一層鹽霜，喝酒的時候嘬兩下就算是下酒菜了。
從丹青子手中借來能夠不斷產生劣酒的酒壺，王懷帶著孫露明跳上屋頂，就著月色喝了起來。
此時，月明星稀。
墨龍鎮的天空，看起來要比京城低一些，星星也更亮一些。
皎潔的月色如同銀輝般灑落，讓下方的城鎮無比靜謐。
一只腳伸處屋檐，王懷側躺在屋頂，喝著嗆人的劣酒，半天都沒有出聲。
看出王懷有心事，孫露明也沒有催促對方，只是坐在王懷身邊，雙腿在屋檐邊來回晃動著。
劣酒怎么喝都喝不醉，反而讓王懷越來越清醒。
喝下四五十杯后，王懷終于開口了：“那天，我不是見到大師姐，并且知道對方是我的恩人了么？”
“嗯，我知道。”
“以前我一直以為我是喜歡她的，不過真正見了之后，我發現我確實是喜歡她。不過這種感覺，更像是感激，而不是愛。”
“嗯，有什么區別么？”
“這么說吧，我愿意為大師姐而死，不過我不一定愿意跟對方在一起。就是這種感覺。”
“你一直在糾結這個？”
“嗯。我知道很難理解，可是……”
“我能理解。”
“不，你不理解。”
“我能。因為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
王懷扭過頭，發現孫露明正微笑著看著自己。
隨后，她的手伸過來，默默的撫摸著王懷的頭發。
她的動作溫柔，沒有一點侵略性，讓王懷感覺不到一絲恐懼，反而滿滿的安心。
一邊摸著王懷的頭，孫露明一邊說道：“你在北疆長大，被北疆影響的挺多的。你一直覺得肯為對方而死就是愛，不過那只是愛的一部分。你前段時間終于覺察到這份不同，所以你感覺到迷茫了。”
“迷茫？”
“嗯，你或許沒發覺，你一直在迷茫。你很孤獨，所以你需要一份寄托。不過你又沒分清楚感激和愛，于是又將這份寄托放在了顧無心上。當你覺察到這份感情不是愛的時候，你就迷茫了。”
“啊……原來如此。那愛情到底是什么玩意啊？”
“……我愛你。”
“兄弟之間別開這種玩笑！”
“……我是女的。”
“……原來如此。”
“而且我是你的六師姐。”
“讓我走啊！”
王懷掙扎著想要離開，但孫露明喚出龍氣，強行按住王懷，然后不由分說的吻了上去。
王懷一開始還在死命掙扎，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他慢慢的放棄了掙扎，轉而跟孫露明配合到了一起。
等到彼此分開后，孫露明將王懷抱起，將他的頭枕在自己的腿上。
輕輕摸著王懷的臉，孫露明繼續說道：“喜歡么？”
“這個嗎……”
“喜歡么？”
“……喜歡。”
“那里呢？”
“也喜歡。”
“最喜歡哪里？”
“剛才那里。不過我還是不太懂什么是愛情。”
孫露明望著遠方，平靜的說道：“想象你坐在孤舟上，四周都是漆黑的大海，天空被烏云籠罩。你什么都看不清楚，仿佛被整個世界遺忘。在什么都沒有的時候，你忽然看到遠處亮起了一道光。那道光可能是燈塔，也可能是陸地。你不知道那道光來自哪里，但你的世界只有它。你多渴望得到那束光，我就有多愛你。”
說完后，孫露明輕輕的笑了。
然后低下頭，再次跟王懷重合到了一起。
好不容易分開后，孫露明握住王懷的手，貼到自己滾燙的臉上。
閉上眼睛，孫露明輕輕的摩挲著王懷的手：“本來想等試煉結束才告訴你的，不過我忍不了了。尤其是你剛才迷茫的樣子，真的太可愛了。”
“你果然饞我身子。”
“對啊。不過你也喜歡，為什么總是避開呢？”
王懷遲疑了一下，然后說道：“一些原因，靠近喜歡的異性，運氣會變得不好。”
“原來是這樣啊，也就是說，你也一直喜歡我咯？”
看著孫露明小惡魔般的微笑，王懷感覺自己的臉也有點發燒。
不過他實在不想對孫露明撒謊，只能輕輕的點了點頭。
“不過還不是愛？”
“嗯，感覺差了那么一點點。”
“那我決定了，之后我會找到解開這個問題的方法。到那個時候，無論我做了什么，你都不要驚訝。”
“我已經猜到，并且開始驚訝了。”
“期待么？”
“……有點。”
“那就好。在那一天到來之前，我也好，你也好，都先這樣忍耐一下吧。”
說完后，孫露明再次貼了上來。
院子里，正在刷牙的岳靈看著屋頂上的這一幕，感覺自己的判斷沒錯。
孫露明真的又悶騷又好色。
不過對方出手真是快準狠，找到對方的迷茫之處，然后一擊出手，果然大幅度領先。
雖然微微感覺有點不爽，不過魔首已經幫岳靈用造化鼎占卜過了。
她未來的夫君，一定是王懷。
本來想今晚去夜襲王懷，不過看到現在的情況，她知道那兩個人估計是不會睡覺了。
吐掉漱口水，岳靈回到房間，準時睡覺。
是我的，以后一定會回到我身邊。
只是讓師姐你暫時保管一段時間罷了。
懷著對未來的從容，岳靈一秒鐘陷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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