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摘星樓.喧囂的紅塵氣息,在四方的市井之中流轉.
璀璨奪目的玉光燈,讓夜幕已至的朝歌燈火通明.
神武門廣場上,讀書者\習武者\商販之流……沉浸在自己的一舉一動之中,雖苦雖累,眼中卻都充滿了光.
子受看著此時的朝歌,心中不由而然的生出熟悉的感覺.這才是人間.這就是他勵精圖治所追求的道果.
人間如此發展下去,會是什麽樣子,即便是他也難以預測.他在自己親手打造的人間面前,失去了先知先覺的能力.
子受目光看向從苗疆之中,源源不斷往大商湧來的黑色運勢,開口說道:
"將臣,是什麽來歷?"塗山九兒開口回道:
"啟稟大王,此事涉及洪荒中的一段遠古秘辛,娘娘始終沒讓九兒告訴大王,怕讓你心生膽怯退卻之心."
子受呵呵一笑,道:"娘娘為了朕,可真是操碎了心啊."
"竟然,還在關心朕的心理健康,怕朕心生膽怯,固步自封,成了大被同眠的昏君嗎?"
"你即便不說,朕也知道一二,不過事涉龍漢初劫之罷了.""龍漢初劫說是初劫,應該是算是第二次劫難了."
子受聲音落下,耳邊隨即響起一個許久未曾聽到的聲音,這個聲音此時聽起來有些疲憊,又像比往昔更有道韻和威嚴.
"帝辛,本宮知道,你能看到一些洪荒命運之定數."
"本宮一直沒有將如今洪荒的一切現狀都告訴你,因為這對你並無益處."
"你如今還只是人王."
"等你人道統天之後,這些事自然而然就清楚了."子受愣了愣,沒想到娘娘竟然開口了.
自上次諸聖逼宮,讓天道歸隱,順帶著把幾位聖人關了禁閉之後,娘娘便再也沒說過話.
此時,子受臉色有些古怪……"娘娘,你是不是一直在窺屏?"太素天,媧皇宮.
一道道天道枷鎖,如同遠古之矛穿刺穿了時空長河,帶著時辰與天地的漣漪,將女媧宮鎖在其中.
女媧端坐在蒲團之上,目光悠悠,看向摘星樓.她雖未聽過窺屏二字,卻知道它的意思.女媧沒有否認,淡淡一笑道:"別想的太多,本宮對你那後宮,不感興趣."
子受聞言,打了個哈哈,心裡鬆了口氣,道:"娘娘說的哪裡話,朕豈是這個意思?"
女媧不置可否,清淡的聲音繼續從太素天傳來,問道:"帝辛,你知道聖人的煩惱是什麽嗎?"子受張了張嘴,沒有開口.
他本想脫口而出說:聖人也有煩惱?朕不知,要不你讓朕當幾天體驗一下?
但子受自從領會金口玉言之後,控嘴能力特彆強,直接把話咽進了肚子里,開口說道:
"娘娘,一切煩惱都來自於對現狀的不滿,以及未來的不確定性."
"聖人除非合道,成為沒有情緒的大道法則,否則便脫離不了煩惱的桎梏."
"每個聖人的追求不同,自然煩惱也不同,吾一時也說不清."子受話音落下,女媧沉吟許久,才開口說道:
"帝辛,本宮不過問你個問題,你就想蠱惑本宮合道?"子受:"天地良心,朕從未想過讓娘娘合道."
他心裡呵呵一笑,朕想的是讓諸天聖人,全部合道.女媧聲音隨之悠悠傳來,道:
"你說的很對,一切的煩惱都來自於對現狀的不滿,以及對未來的……不確定."
"天道能看到洪荒未來的命運,他的煩惱,便只有對現狀的不滿.""不過,這是諸聖不同之煩惱,仍有相同之處."
女媧從蒲團之上起身,走下了台階,緩緩說道:
"帝辛,聖人最大的煩惱便是活的太久,無盡的歲月,不死的生命……雖說修行無歲月,但時間久了,億萬年甚至一個會元,最終也會生出一種孤寂的念頭……"
"人族若是孤寂,有至愛親朋手足兄弟,亦諸般紅塵俗事可做,但一舉一動牽扯天地運轉的聖人,卻必須謹言慎行."
"但,聖人面對這種孤寂,必須要做一些事,必須要在心中堅定一種執念,否則……即便聖人不去主動合道,思維也會逐漸遲鈍,最終停滯,被天地大道同化,成為天地道則."
女媧說完,子受眼中閃過一絲明悟.原來如此.
"所以,元始天尊執意封神的最根本的原因,是因為他無聊,怕無聊到了極點,成了傻子,最後被天地道則同化?"
這一次,子受話音落下,女媧宮沉默的時間又長了一些……許久之後,女媧開口說道:"不錯."
"當然,這其中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當年,道祖執掌天道之後,因為沒了情慾,險些成為大道法則……最後他斬出了一具天道鴻鈞化身,才僥倖不死."
"此後,道祖為了對抗這無盡歲月亘古流轉的寂寞,找到了他的辦法."
"那就是惶恐."
"他無時無刻不在惶恐,無時無刻不在擔心當年僥倖不死的渾沌神魔會來奪取洪荒天地;無時無刻不在擔心,人道會觸及域外的因果,引來比混沌神魔更強的敵人;無時無刻不在擔心,不斷被洪荒收束而來的時空長河裡會有強者……"
"這種惶恐,通過天道氣運影響著吾等聖人的一舉一動."
"天道本不該有情慾,但道祖卻因為恐懼只斬出一具化身,使得天道鴻鈞能通過他感知情慾……"
"這次天道離開紫霄宮,便是因為他又多了一個惶恐……他怕吾等聖人聯手道祖,將他煉化."
女媧的話讓子受沉吟許久,他梳理著自己對於洪荒的一切先知先覺,最後忍不住問道:
"所以,天道的惶恐是假的嗎?"女媧聲音隨之傳來:"不,是真的."
"這一次逃進人間的四個僵,只是一些沖在前面的蠢材罷了.""他們身後站著的才是真正覬覦洪荒的存在."
子受不由站抬起了目光,心中生出一種異樣的情緒,這種情緒讓他回想到了當年,剛知此處是封神時的心情.
"覬覦洪荒的存在?"女媧接著開口,吩咐道:
"這四具不化骨僵,一直由幾位妖神在大荒鎮守,卻沒想到他們竟然捨棄了本體,遁入人間為禍作亂."
"他們既已逃去了人間,你也該知道這些事了.""阿九,告訴他吧."子受一愣,還沒說幾句,這就乏了?"娘娘,別急著走啊,剛才的煩惱還沒聊完呢."
"這天地大劫是不是你們無聊搞出來的劇本啊?"
"想藉此洗滌道心,消弭孤寂,保持本我,不被大道同化……"太素天.女媧宮.
子受的聲音在殿內響起,女媧沉默不語,許久之後,才喃喃自語,道:
"本宮為何沒想到,天地大劫也可以演戲?"摘星樓.
子受喊了兩聲,得不到迴音,無奈搖了搖頭,不再多問,道:"小狐狸,將臣也和混沌神魔有關?"塗山九兒點了點頭,開口說道:
"是的陛下,將臣其實是人族的一支,只不過身上流淌著的卻是凶獸的血."
"當年盤古父神開天闢地之後,混沌中的神魔死的死,逃的逃,無邊無盡的怨念充斥在沒有時空邊界的混沌之中."
"這些怨念之強,即便聖人也難以消除,最後成了一頭頭吞天噬地的凶獸,各自演化為一族,足有百族."
"百族凶獸之中有幾位佼佼者,名曰饕餮,檮杌,窮奇,犼……"
"他們毀天滅地,只知道破壞,最後有龍鳳麒麟三族請示天道,願滅百族以拯救天地."
"於是……凶獸劫起,百族盡數被屠戮,只剩下龍鳳麒麟三族執掌洪荒."
"娘娘捏土造人之後,巫妖二族打爛了洪荒大地,不周山斷裂,天地塌陷,凶獸犼的怨念遁入到先天人族之中,遂有非人非鬼亦非仙神的僵族出現."
"他們只靠怨念活著,不靠生機,天生不死,是為洪荒不化骨."
"他們從巫妖大戰活到了三皇五帝時代,在逐鹿大戰中助軒轅陛下打敗了蚩尤,自以為他們才是人族正統,肆意在人間作惡……"
"最終,在禹帝會盟萬國之後,被禹帝以罪臣之名流放到了大荒,成了混沌餘孽的屬下."
塗山九兒說完,子受不由問道:"他們修的是什麽道?""仙道?"
塗山九兒搖了搖頭,道:"凶獸犼乃是靈魂大道的傳承者.他們,修的是靈魂大道."
子受又問:"他們既然這麼強,禹帝為何能將其流放?"
塗山九兒道:"僵懼人間功德."
子受呵呵笑一笑,隨手一招,一道蒼茫劍氣帶著皇道金光從壽仙宮破空而至.
他握劍一揮,一道功德金光劈開了大商天地,化作金虹落在苗國歸商之人的頭頂.
頓時.
慘叫聲不斷的響起,成千上萬的苗人跪在地上,捂著脖子,一道道黑氣從他們腦頂飛出,在皇道金光之中化作青煙消失不見.
這一刻.
苗王城中,將臣吐出一口鮮血,他震驚的看向大商,看到了那一道劈開人間的皇道劍氣.
將臣喃喃自語:"不可能.吾僵族的靈魂道則,聖人也發現不了!帝辛怎麼可能發現苗民的詭異之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