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塘關。

諸天仙神正在人間行走，看着人間景象，這一刻，全都被那四方玉屏上的畫面吸引了目光。

只見。

那玉屏風上的模湖畫面，在那道身影出現之後，瞬間化作道道仙光氤氳的光芒，凝聚成似乎觸手可及的實體，顯化在空中，如同栩栩如生的真實情景。

音樂響起。

畫面變幻，諸天仙神的情緒瞬間被調動了。

甚至……

風雪落下，宛若真實的雪花，灑滿陳塘關……

「這是……空中留影？」

「草頭神都會的仙術，成了帝辛恭迎諸天仙神的手段？」

「凡人，畢竟還是凡人。」

「但這個畫面，過於真實了，我好像感受到了風雪中的寒氣……」

「不僅如此……貧道的道心突然一顫。」。

……

一條小河之上，一葉扁舟隨着溪流緩緩行駛，女媧船頭，雲霄在旁邊撐著傘，遮住了娘娘的聖顏，溪水之中，隱約可見一青一白兩條小蛇，隨舟而行。

雲霄看着空中那栩栩如生的幻象，輕聲問道：

「娘娘，那些畫面之中……是九尾天狐的心神力？」

女媧點了點頭，看着天梯之上那道身影，道：「是也不是，這件法器只是重現了小狐狸的心神幻象。畫面之中，殘留了一星半點的心神力。」

「小狐狸若出手，整個陳塘關的人族，甚至金仙之下的仙神，都已經被迷了心智，學那姜子牙罵玉虛了。」

「即便是混元聖人，也會被觸動心神。」

雲霄聞言，眼中浮現出一抹驚異，對這隻唯一活下來的九尾天狐欽佩不已。

果然。

凡涉及心意的力量，都是天地間最強大的道法。

六耳獼猴的眾生之心網。

九尾天狐的心神力。

訛獸一族的蠱惑之力。

雲霄喃喃說道：

道由心生，萬法唯是一心。

說完，她繼續看着天地間的真實投影，伸出手接了一片虛幻的雪花。

帝辛想用這心神留影，做什麼？

……

陳塘關唯一的高山之上，通天站在山巔，手掌之中，握著通行玉符，自言自語道：

「市舶司簽壓的通行關文，便是仙神下人間的人道契約。」

「只需簽壓此文，便可在人間行走。」

「為何，還要多此一舉，送一枚玉符。」

通天目光之中混元之力流轉，想要看透這枚玉符，卻發現玉符上流轉着濃郁的人間氣運，擋住了他的法力。

他這時才想起。

契約之上有一條，不可窺視玉符。

通天：……

他想了想，準備用法力將這道玉符封禁，他還未出手，卻又被一道人間氣運擋住。

通行關文第八十八條，不可封禁玉符。

通天不由皺起了眉頭。

這個玉符，絕對有大問題。

不過，他只是好奇，並不在意，翻手收起，目光看向陳塘關城樓前的投影。

此時。

姜子牙對峙天尊的畫面已經過去，空中仙光點點，情景變幻，一個悅耳動聽的旁白，在宏大蒼涼的音樂聲中響起。

「大商王朝，帝辛六年，國泰民安，天下大治。瑞獸九尾天狐感懷人王聖德，入朝歌輔左帝辛，治理天下。」

「萬民敬仰。」

「然而，天上的仙神認為九尾乃是妖狐，只會禍亂人間，導致蒼生疾苦。上天見憐，命靜虛宮掌教無始天尊助西周起義。」

「靜虛宮派弟子姜子牙，下山誅妖，捉拿九尾。」

「一場戰爭，席捲了九天十地！」

旁白結束之後，慘烈宏大的遠古戰場出現在諸天仙神的眼中，只見人間戰場之上，仙神和狐族肆意廝殺，人族的生命如同草芥一般被割走，成片成片的倒下，只留下四處燃起的戰火和斷裂的王旗！

以及一座被鮮血浸染的上古山脈，山中躺滿了狐族的屍體，鮮血塗抹在山石之上，死寂沉沉毫無生氣。

這一刻。

陳塘關寂靜無聲。

諸天仙神不再討論這個幻化真實投影的屏幕，而是雙眉緊鎖，看着畫面中的情形。

旁白寥寥的幾句話，便已經將這一場戲的內容交代的清清楚楚。

大商國泰民安，百姓樂業，仙神卻不顧人間真相，強行掀起戰爭。

這裏說的……不就是封神嗎？

嘶……

諸天仙神倒吸一口冷氣，不由打了個寒顫。

神他媽的靜虛宮。

你想說的就是玉虛宮吧。

還無始天尊？

元始天尊的腿長到腰上了嗎？

這絕對是元始天尊沒錯吧！

諸天仙神無語至極，僅僅看了這兩句話，就已經知道子受要幹什麼了。

陳塘關城樓之中，子受看着空中真實無比，扇動着看客感情的全息投影，飲著東海送來的仙釀，道：

「大戲，就要開場了。」

塗山九兒不由問道：「大王，您這麼做，只怕會徹底激怒元始聖人。」

子受開口說道：

「人的憤怒分兩種，一為面子，一為裏子。」

「面子上的怒，無關緊要。」

「裏子上的憤怒，卻要你死我亡。」

「封神早已開始，如今卻無一人上榜，元始教主的心裏的怒意早已經壓滿玉清天了。」

「一場戲，改變不了什麼。」

「這場戲，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只是陳塘關開海的慶賀，順便給大商子民，增添一道樂趣。」

「人啊，不能只去勾欄聽曲，酒館聽書，還要看一看仙法留影。」

塗山九兒看着萬民空巷的陳塘關，不由有些忐忑，這一場留影，說了太多秘辛，說了太多狐族的故事。

子受說完看着城下。

正在放映的這一部投影正是前世的姜子牙，只不過他改變了許多劇情和設定，變得和現在的世界十分接近。

比如商朝本是一個和平的國度，仙神只為封神，便掀起戰爭。

比如狐族本是祥瑞，仙神卻以此為借口，污衊其為妖孽……

同時，他還改了玉虛宮和元始天尊的名字。

因為，影射比指名道姓，更具殺傷力。

……

此時。

城樓之中，姜子牙掩面不語，心中羞愧難當。

他看着戲劇中的姜子牙，統領靜虛宮仙神，帶着西周大軍，殺進朝歌，鎮壓妲己，想起當初離開玉虛宮時的誓言，頓時覺得好丟臉。

而此時。

陳塘關子民早已被靜虛宮顛倒黑白，強行掀起戰爭的手段，激發了心中怒意。

頓時！

陳塘關響起了聲聲國罵！

尤其是姜子牙強行分開九尾和商王，將九尾鎮壓在靜虛宮時，他們憤怒的恨不得衝上前去，把姜子牙亂拳打死。

姜子牙：「大王……臣以後會有危險嗎？」

子受瞥了他一眼，道：「後面的故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擔心什麼？」

姜子牙掩面而泣：

「我怕有人看到這裏就不看了，已經回家磨刀要來砍我……」

李靖沒好氣的道：「他們磨刀回來，看到後面的畫面，便都明白了。」

姜子牙拍著桌子，桌子都拍爛了，嘆道：「不，不會，他們跳看了中間的情節，只會罵鋪墊不夠，情節突兀，前後割裂啊！」

李靖父子無言以對。

這句話太真實了。

姜子牙憂心之時，投影已經放播放到了姜子牙斬殺九尾的畫面。

靜虛宮十二仙尊，戴着面具出現，開口說道「姜子牙，狐妖禍世，天道難容，今日命你親斬九尾，以示天下！今後，你就是眾神之長，今後引領靜虛宮，守衛天道，共衛蒼生！」

諸天仙神聞言，沉吟不語。

這十二位仙尊就是十二金仙無疑了。

這說話的口氣簡直一模一樣，都那麼的玉虛宮。

這一刻。

所有人屏氣凝神，咬牙切齒，本以為九尾天狐必死無疑，結果情節逆轉！

姜子牙發現了九尾體內有一個孩子！

這個孩子，是人族！

而九尾狐和這個孩子被一道宿命鎖想連，九尾死這個孩子就得死！

下一刻！

姜子牙為救一人，在靜虛宮眾神震驚之中，毫不猶豫的解開了封印！

他放走了九尾！

這一刻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姜子牙更是鬆了口氣。

出去……不會被打了。

接下來的劇情，便是姜子牙在無始天尊的算計下，帶着九兒前往歸墟轉世重生，去解開和狐族的宿命鎖。

卻沒想到。

這一切，都是算計。

歸墟原來是狐族故土，鎮壓着九尾天狐一族的魂魄，姜子牙打開歸墟，沒有輪迴，卻放出了狐族的魂魄。

靜虛宮趁此機會，將狐族徹底斬殺。

畫面結束。

其中。

一句又一句讓人憤怒，讓仙神沉思的台詞出現。

「善本無過，可對於神來說，善只宥於眼前一人，就是罪過。」

「舍一人而救蒼生，便是神的宿命。」

「不救一人，怎麼救蒼生？」

「用你自己的方式，去成為一個，真正的神。」

「我自覺有罪，從此不再為神」

「犧牲無辜之人，這就是天道嗎?」

……

直到最後……

九尾天狐站在骷髏遍地的歸墟之上，迎著靜虛宮的仙光，凄慘說道：

「姜子牙，你可知何為歸墟？」

「歸墟便是狐族的祖地塗山……不，原來這座山，名叫青丘。多麼動人的名字……」

「然而……當年九尾天狐一族，被仙神屠殺，青丘再無青色，成了我族心中銘記仇恨的屠山……」

「仙神為了掩蓋當年的真相，可笑的將其改成塗山……」

「鮮血塗滿了大山，倒也應景。」

……

陳塘關。

塗山九兒看着最後的畫面，目光複雜，因為那是她埋在心底億萬年的心事。

沒想到。

今日，卻通過這種方式，在諸天仙神面前，說了出來。

……

一葉扁舟之上，雲霄撐著傘，忍不住開口說道：

「娘娘，究竟是誰殺完了九尾天狐一族？」

女媧目光平靜如水，開口說道：

「當戰爭沖開了氣運，只剩殺氣支配着天地眾生，沒有一個生靈是無辜的。」

「巫族見妖便殺，妖族見巫便殺。」

「更有渾水摸魚者，潛藏其中，四方作祟，在鮮血中獲利。」

「雲霄，殺九尾天狐一族的是那個時代，不是某個人。」

雲霄回想着那座鮮血塗滿的青丘，喃喃說道：

「青丘不在，只留屠山。」

……

畫面最後。

諸天仙神看着姜子牙斷天梯，想到了姜子牙一世叛出崑崙那一天。

他們口中不斷回念著那幾句台詞，然後紛紛開口。

「帝辛，這一場戲，話中有話啊。」

「不錯……」

「姜子牙和天尊的衝突，分明是人和仙的衝突。」

「他是在告訴諸天仙神……人各有志，仙神不要強求。」

「你們想的也太多了吧……我覺得，帝辛就是沖着元始聖人傷口不斷補刀，哪有那麼多深意。」

「你們說的這些，帝辛自己都不知道吧！」

「呸！一點內涵都不會看的無知之徒，多回去讀些道法，再閉關幾百年吧。」

陳塘關內，諸天仙神頓時圍繞着子受此舉的深意，圍繞着這一場別開生面的仙劇之內涵，展開了激烈的爭論。

但他們最終得出一個結論。

這個仙法留影，並不像想像中的那般無用。

諸天仙神從未見過，人族的情緒除了上戰場之外，竟然也能被如此興奮激昂！

……

就在陳塘關子民還沉浸在悲憤之中時，空中的幻象徹底消失，畫面不在，然後跳出了一個身影。

這個身影正是姜子牙。

姜子牙出現后，赫然拉着一個橫幅，上面寫着兩行字。

「七日之後，恭迎諸位觀看我們下一場仙道留影！」

「楊戩噼山救母！」

……

此時。

天庭。

正在南天門看得津津有味的昊天，突然將口中酒水噴了出來。

他臉色忽晴忽暗，嘴角抽搐不已，眼前彷佛已經出現他被諸天仙神嘲笑的情形。

「帝辛！」

「你太過分了！」

……

諸天仙神看着橫幅上的名字，紛紛對視一眼，臉色古怪之極。

莫非。

帝辛做出此件仙器，真的只是為了捅刀子？？

楊戩噼山救母。

呵！

這刀夠深啊。

只不過，插得不是元始聖人……而是昊天玉帝。

……

姜子牙的故事結束之後，子受坐在城樓上拍了拍掌，陳塘關頓時響起鐘鼓之聲！

持續七日的慶典開始！

他看着陳塘關內的仙神，開口說道：

「此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元始聖人，不要想太多。」

……

玉虛宮。

本要下界的元始天尊，坐在沉香寶座之上，面沉如水，壓制着心中的怒氣！

純屬虛構？

誰會信你？

十二仙尊的高矮胖瘦都和本尊的十二位弟子一模一樣，你還說純屬虛構？

既然虛構，最後何必再喊本尊一聲？

元始天尊冷聲說道：

「仙工造物……」

「取之於仙，用之於人？」

「倒是好想法。」

「帝辛，別以為本尊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你不想讓人族修仙，卻想着執掌仙法，哪有這等好事？」

「對於道，你一無所知。」

「本尊只需一句話，便能讓人間一切仙道陣法運轉規則，徹底反轉變化。」

「到時，你又能如何？」

「一切奇技Yin巧之術，都是細枝末節，怎能登上大雅之堂。」

元始說完，站起身來，看着九天十地，看着天上人間，沉聲說道：

「你能說出舍一人之命而救蒼生，為何想不到舍一族之權柄，而拯救此方天地！

」

「平心說錯了，本尊爭的從來不是大教氣運！」

「本尊封神，只為扶昊天上位主宰眾生，只為讓天庭撐起洪荒的天地！」

「在此之前，人族的氣運必須打散！」

「人王必須消失！」

「人族之主只能是天子，代天牧民！」

「本尊乃是盤古正宗，闡教之主，豈能看不到這滾滾大勢！」

「吾等乃天道聖人，在此亂世來臨之際，不扶天庭歸位，卻將希望寄託於人族。」

「究竟是誰錯了？」

……

武夷山。

申公豹在山外喊了一日，卻聽不到半點回聲。

他忍不住走進了武夷山中，只看到一方棋盤，棋盤周圍空無一人。

申公豹不由皺起了眉頭。

他們不在？

此時。

陳塘關，兩位道人正坐在一間酒館臨窗的位置。

其中一位道人手中握著一枚金錢，開口說道：「商王和玉虛宮，真是不死不休啊。道兄，你想好了嗎？」

…………

PS：下一章還是凌晨0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