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吃午飯的時候。

  忽然門口傳來了拍門的聲音。

  「軍他娘在家不咯！」

  聽起來是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徐知木和徐母抬頭看了看，這好像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來串門的。

  女村長除外。

  這個聲音喊的親切，但是卻讓柳凝清爺爺奶奶的臉色有點欲言又止的感覺。

  大黃都站起來，豎起耳朵汪汪喊了兩聲。

  大門沒有上鎖，來人直接推門進來了。

  果然是一個中年婦女，穿著倒也得體，只是眼裡似乎帶著精光一樣，讓人看著就有點不太舒服。

  她走進來看了看，當目光看到了柳凝清和徐知木的時候，他的眼中亮了亮，但是還是先對於柳凝清爺爺奶奶打著招呼。

  「嬸子，大伯，吃著呢，」

  中年女人笑眯眯的走了過來，手裡還提著一箱八寶粥和土雞蛋，很親熱的走過來串門。

  爺爺奶奶只是勉強的笑了笑，應和的問候了兩聲。

  柳凝清也是夾菜的手微微頓了一下，徐知木感覺到有點氣氛不對勁。

  「喲，清清也回來了啊，你看看我也是剛從外地回來，這邊知道你訂婚了，都沒有來得及過去，你看看真是越長越漂亮了。」

  女人看著柳凝清立刻走過去夸著。

  「小嬸…」柳凝清露出一點笑容，打了一個招呼。

  「這個帥小伙就是咱清清的男朋友吧，早就聽說是一表人才了，看看和我家清清多般配。」

  女人順勢就夸著徐知木。

  徐知木笑了笑，雖然這個女人打招呼說話都很熱情，但是總感覺那眼神總是想掏點什麼東西出來一樣，總之是看的人很不舒服。

  而且看爺爺奶奶和柳凝清這個表現，徐知木也推測出，這個所謂的親戚絕對是別有用心。

  「小燕啊，中午沒吃飯的吧，一起坐下來吃點吧。」

  奶奶也是起身招呼了一句。

  「好，也是一直沒有機會回來看看，你們身體都還好吧，聽說之前嬸子的腿被摔著了，你看看你們也不跟我說，我也好回來帶著你們去城裡醫院看看……」

  女人一臉關切的說著，那真切的表情讓人看著都心生感動。

  但是兩位老人此刻只是憨厚的笑了一下：「你們也忙，這點事我們自己也就能去醫院瞧病了，不麻煩你們。」

  「你看看，咱都是一家的人，啥麻煩不麻煩的，誒，這就是清清的親家吧，看著真是年輕啊。」

  女人熱絡的說著，目光又看向了徐母。

  「你好，今天也是來咱家裡看看。」徐母也看的出來一些東西，表面上倒是笑著打了打招呼。

  徐知木一旁看了看，這個女人自從進家裡之後，看著扯著大嗓門顯得跟誰都親切，但是總感覺話語中的情緒帶著別有用心的感覺。

  徐知木看了柳凝清的表情，這個向來溫柔的少女，這會見到親戚來竟然也沒有多少親切的感覺，反而是有點不自在。

  徐知木在桌子裡輕輕握了握她的小手，和她對了一個眼神。

  「嬸，我跟清清去給你拿碗快。」

  「好好，看看這孩子，城裡來的就是懂禮貌。」女人看著徐知木，一雙眼睛裡精光閃閃的，

  徐知木帶著柳凝清進了廚房，沒有著急拿碗快，而是看著她微微抿著的嘴唇。

  「怎麼了，小嘴撅的老高？」

  「沒事啦…就是……」

  柳凝清有點欲言又止的。

  「你這個小嬸，我看爺爺奶奶和你好像都不太喜歡她啊。」徐知木則是很坦然的直接說了出來。

  柳凝清遲疑了一下，還是嗯了一聲輕輕點了點頭。

  之後，柳凝清大概給徐知木講了講之前發生的事情。

  其實在以前，柳凝清家裡是有一座祖傳的老宅留給她爺爺的。

  因為柳凝清爺爺的輩分最高，但是柳凝清爺爺的弟弟，也是柳凝清的小爺，卻是不斷的裝可憐，非要祖宅的位置。

  因為祖宅就在村子的中間，老家人比較信風水，加上地理位置也好，下雨吹風的也不用擔心有泥石流之類的危險。

  柳凝清爺爺是一個老實憨厚的人，自己親弟弟請求他還是沒忍心，再加上對方也承諾可以給他們出一部分蓋新房的錢，於是就同意了。

  來到了這個最偏僻的村腳準備蓋新房子。

  但是之後的幾年，柳凝清母親因病去世了，兩個孩子都要上學，老人身體也不好，家裡需要很多錢。

  可是這個小爺答應給的錢卻一拖再拖，答應的五萬，實際上就給了兩萬。

  最後，也只能草草的蓋了幾間破舊的平房，因為沒錢很多地方都沒有用好料，下雨大了還會漏水。

  也就是徐知木第一次來的時候看到的那座破敗的小院子。

  而且，這些親戚知道柳凝清家裡困難，不僅沒有念及家族感情，反而是紛紛避而遠之。

  當時記得家裡實在是窮的沒錢吃飯了，去求他們，他們都裝作家裡沒人，沒有開門，最後還是鄰居看不下去了，給了半袋子麵粉，算是過去了那個時候。

  所以，也難怪柳凝清家裡人不喜歡她。

  要是換成徐知木，估計現在都要拿棍子趕人了。

  柳凝清說著，眼眶也有點微微發紅，她抬頭看著徐知木：「知木，你會不會覺得…我很不懂事啊…」

  柳凝清擔心讓徐知木以為她是一個連親戚之間都記仇的不懂事的人。

  「傻丫頭，我怎麼會怪你，做錯事情的又不是你們。」

  徐知木心疼的把她抱在自己懷裡，他順著廚房看向了客廳里。

  之前的那麼多年都沒人來串親戚，今年卻忽然帶著禮來串門，而且還是專門挑著自己到來的時候過來，顯然大概率是來借錢的。

  這種人的心思徐知木已經猜到了。

  「好了，我們先回去吧，放心有我在呢。」

  徐知木輕柔的拍了拍她的後背。

  「你你不要…」柳凝清看著徐知木的眼神，還是擔心會出現什麼矛盾之類的。

  「放心吧，你老公又不是一個衝動的人，不過現在你已經是我老徐家的兒媳婦了，他們要是想要欺負咱家裡，可必須過我這一關。」

  徐知木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然後拿出來一副碗快，裝作若無其事的走出了廚房。

  「嬸子，來一起嘗嘗做的菜。」

  徐知木笑呵呵的坐了下來，把碗快遞過去。

  這個女人也是一點沒有把自己當外人，夾了兩口菜，嗓門大的很：「真不孬，現在咱這家裡也是過上好日子了，這擱以前都是過年才吃的菜嘞。」

  「好吃就多吃點，我來這兩三年了，每次逢年過節的我都來，但還是第一次見到咱這邊的親戚，挺難得。」

  徐知木笑著開口，但是話里的意思卻讓人有點琢磨了。

  女人這一看也是一個平時不少嚼舌根的，自然能聽出來什麼意思。

  幾年不來串一次門，人家這邊生活好了又過來了，這話感覺有點像是一個個小巴掌抽在臉上一樣。

  偏偏還不能說出一點不是，要不然就是做賊心虛了。

  女人看了徐知木，心裡也是都囔了幾句，但是一想著自己要來辦的事情，心裡就算是不舒服也要忍下去。

  一旁，爺爺奶奶對視一眼，看著徐知木此刻談笑風生的，儼然有一種已經是自家人的感覺了。

  柳凝清的眼睛裡也是亮晶晶的，看著女人有點吃癟的表情，一向溫柔的她，心裡竟然也有一點點小出氣開心的感覺。

  「是啊，我早就聽村里說，咱家清清找了個好男朋友，每次回家都是車接車送的，你看看現在咱這院子也是翻修的多漂亮，一看就是用心了。」

  女人自己給自己找著話題。

  「其實也沒什麼，萬把塊錢的事情也就搞定了，稍微操點心而已。」

  徐知木輕笑著回應，但是這句話又讓女人的臉色一崩。

  畢竟，他們當初答應的給他們的蓋房子錢，其實現在還沒有給完，只不過這件事，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

  她看了看徐知木，心想著這個年輕人或許只是湊巧說這個問題，她乾咳一聲，又岔開話題說道：「清清這丫頭從小不容易，這終於考上大學了，也找到一個好人家，你們這既然訂婚了，結婚應該也快了吧。」

  提到這個話題，柳凝清臉色微紅，看了徐知木和徐母一眼，又微微低下頭，完全就是一副小媳婦的模樣。

  「只要孩子們願意，等他們學業結束了，隨時都可以。」

  徐母看著柳凝清，也是喜歡不得了。

  「好，真好。」

  女人也是陪著笑了兩聲，之後卻是忽然嘆了一口氣：「唉，就是我家那個小子啊，現在都畢業多少年了，清清這當妹子的都已經有著落了，他現在都還沒有娶上媳婦呢。」

  女人忽然語風一轉開始感嘆了起來，徐知木卻是眉毛一挑。

  果然，還是要來了。

  爺爺奶奶性格都是憨厚的，聽著自己本家的後輩的婚姻大事，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你是說小柯吧，這孩子今年我記得都二十六七歲了。」

  「可不是嘛，虛歲都二十八了，馬上就是三十歲的人了，這前段時間說是找了一個女朋友，但是人家一張口就要十八萬八的彩禮，還要五金首飾，兩車大禮，在縣城裡還要有套房，要不然就不給成，這幾天在家裡也是悶悶不樂的……」

  女人露出心酸的模樣，說著竟然還抹著眼角真的擠出來一滴淚來：「但是家裡這裡里外外的借了這麼多錢，還是差了點，人家女方家裡是少一點都不答應，愁死人了。」

  這句話說出來，爺爺奶奶也是唏噓了一聲，在山村這裡，對於傳宗接代還是有很深的執念的，而且基本上學歷不高的，基本上二十三四歲就都結婚了。

  超過二十六七，在這裡都說是半個打光棍的材料了。

  是會被全村的人在背後戳嵴梁骨的。

  這會，其實大家都能聽的出來，這是來借錢的。

  爺爺奶奶雖然性格憨厚，但是也不傻，當年的事就已經把兩家人的感情給斬斷了，現在還能讓她過來吃吃飯就不錯了。

  而且他們也老了，給家裡幫不上忙，自然也不會主動開口說什麼。

  老人到了晚年，能學會少說話少管事也是一種很可貴的性格。

  女人見到兩位老人不說話，她心裡也是咯噔一下，但是今天既然來了自然不可能空手而歸，而是繼續抹著眼淚說道：「嬸，大伯，小柯這孩子小時候也沒少讓你倆看著，你看看現在二十七八了還沒有娶上媳婦呢，我爹天天愁的吃不下飯，現在出門都被戳嵴梁骨，我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

  女人打著感情牌，爺爺的表情有點動容，不管怎麼說，這是他親兄弟的大孫子打光棍這麼長時間，要是最後這臨門一腳還沒成，他這心裡還是有點不是滋味的。

  但是他看了看自己老婆子，又看了看徐知木和孫女，最後還是嘆了口氣沒說話。

  餐桌上氣氛有點尷尬，女人見似乎真的有點引不出這個話題，她這臉上也有點掛不住了。

  最後是咬了咬牙，開口道：「這個…其實現在家裡的彩禮錢差不多夠了，就是要在縣城裡買套房，家裡還差個七八萬的，實在是填不上了，家裡就打算要是實在沒辦法……那就把的老宅子給賣了。」

  這句話她說的苦澀無奈，但是眼神卻一直看著柳凝清爺爺的表情。

  老宅，對於一個這種老人的思想中地位可是比命還重要的。

  那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相比娶不上媳婦被人戳嵴梁骨，要是人窮的把祖宅賣了，那以後在村子裡是永遠別想抬起頭了，連祖墳都進不去。

  「這…怎麼行啊。」

  爺爺還是沒忍住，雖然他把祖宅讓出去了，但是畢竟也是自己家裡的人，總算是沒給列祖列宗丟人，但是這要是賣祖宅，他就算是走了也走不安心。

  徐知木眉毛皺了一下，他能理解老一輩人對於土地和宅基地的執念，這個女人明顯就是故意這麼說的，逼的老人表態。

  「唉，這誰也不想啊，但是你看孩子都這個歲數了，要是這門親事黃了，以後說不定就真的焊上了，我總不能看著孩子一個人打光棍一輩子吧。」

  女人看著老人的表情，也是繼續裝做為難的說著。

  「這…」

  爺爺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更像是蒼老了幾分。

  一邊是自己的後輩要打光棍，一邊又是自己家裡的祖宅。

  可是家裡的情況，現在柳軍雖然能掙點錢，但是都用來還債和貼補家裡了，一時半會也拿不出七八萬的現金。

  他看了看徐知木，最後又嘆了一口氣。

  自己家裡已經麻煩人家很多了，就算是兩家人已經訂婚了，但是也不能因為這些事繼續讓人家裡破費了，這也是為了清清以後的日子好。

  柳凝清也是皺巴巴著小臉，她咬了咬自己的小白牙，手攥著自己的衣角，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一隻寬大而溫暖的手卻忽然在桌子下握住了她微微顫抖的小手。

  「嬸子，你們是打算把宅子多少錢賣了？」

  徐知木忽然開口問了一句，他帶著澹澹的笑意，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

  心裡卻已經大概有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