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

  徐知木來到窗台前琢磨了一下。

  這種老家屬院都是對面兩戶，徐知木和安小米所在的房間，中間就隔開了一層牆多一些的距離。

  這會去安小米家裡，直接敲門肯定不行的，要不然當著安父和小米媽媽的面，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而且，安小米最後在自己的腦袋上輕輕拍了三下……

  徐知木自然就理解成，孫悟空被菩提老祖敲三下腦袋的暗示。

  夜班三更來相見。

  徐知木在窗台琢磨了一會，房間外面的空調外機上面倒是有護欄，抓著能爬過去。

  說干就干。

  徐知木推開窗戶，抓著旁邊的欄杆，慢慢的把腳放在空調的外機上。

  一點點的移動過去，他看了一眼，安小米的房間裡，只有一點點微弱的檯燈燈光。

  不過安小米有時候睡覺的時候也喜歡開一個小燈，說是這樣睡更有安全感。

  隔著不遠，徐知木抓著安小米陽台上的欄杆，交換用力把身體抓了過去，就是手臂被皮帶抽了一下，一用力還有點火辣辣的疼，慢慢的把另一隻腳放在了她房間外的空調外機上。

  終於站穩了，窗簾拉著，徐知木從窗簾的縫隙先看了看。

  房間裡沒別人，床上安小米安安靜靜靠著床頭，手裡拿著手機，偶爾拿起來看了看，似乎等著某人的消息。

  床頭的檯燈發出昏黃的柔和燈光，照的少女粉嫩的臉頰軟軟糯糯的，像是一塊小年糕。

  徐知木看著她的模樣，笑著伸出手，輕輕推了一下窗戶，忽然的動靜。

  安小米耳朵動了動，一轉頭赫然看到窗簾外，有一道身影，此刻竟然掛在窗戶外面，而且就想要推開窗戶進來！

  安小米嚇了一跳，瞬間就從自己床頭櫃拿出了一樣粉紅色小棒棒在手裡。

  下一秒就想要開口喊人。

  「小米，是我是我。」

  徐知木也趕緊輕聲開口，萬一這會被安父發現了，估計下一刻自己就又要被抓著送回去挨七匹狼了。

  安小米只是微微驚訝了一秒，然後就立刻放下手裡的東西，赤著白淨的小腳踩在地上小跑過去了。

  「你，你怎麼爬窗戶多危險啊？」

  「你覺得我走正門，叔叔阿姨能開門嗎？」

  窗戶被徐知木推開，他抓著窗戶的邊緣，直接爬了上去，只是翻過去的時候，手臂碰到旁邊的欄杆，被颳了一下。

  「嘶……」

  徐知木下意識嘶了一聲，刮的地方剛好是今天被抽皮帶的地方，火辣辣的。

  「你沒事吧…」

  安小米注意到她的手臂上，一塊紅紅的地方，甚至中間還有點發紫了，被颳了一下，似乎皮都稍微破了一點。

  心疼的過去問著。

  「沒事，小傷過兩天就好了。」

  徐知木終於站在房間的地面，心裡穩定多了。

  安小米見他沒事，臉上擔憂之色才慢慢褪去，轉而則是有點目光幽幽的：「你來做什麼啊，還大半夜偷偷翻牆入室，採花賊一樣……」

  「不是你讓我來的嗎？」

  徐知木笑著攤攤手，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某些人暗示我半夜三更前來，我應該沒有理解錯吧。」

  安小米看著他最後輕輕皺了皺小鼻子，然後有點氣都都的：「我是讓你給我發消息啊，誰讓你大半夜爬牆的，萬一摔了成了植物人，我可賠不起。」

  「不用賠，每天好好照顧我，送水送飯就好。」

  徐知木笑著捏了捏她的俏臉。

  「才不照顧你，我還天天打你！」

  安小米哼了一聲，然後轉身坐在了床上。

  還拍了拍自己的床板，示意徐知木坐過去。

  徐知木當然恭敬不如從命，走過去坐在少女柔軟香香的閨床上。

  男生的床，無論鋪的多厚，睡一段時間之後，總是會感覺有點硬硬的。

  青春期的男生被窩裡還總有一股孩子氣。

  而女孩子大部分床一直都軟軟的，香味似乎都醃透了一樣。

  「叔叔怎麼打你這麼狠……還疼不疼啊？」

  安小米看著他手臂上的痕跡，小心翼翼的伸手摸了摸。

  「不打狠點，安叔能解氣嗎？不挨這頓打，或許下次我們能和和氣氣的坐在一起的時間還不知道要多久，挨一頓打，就和你早點和好，這買賣很值。」

  徐知木笑著看著安小米。

  安小米也是微微咬了咬嘴唇，目光幽幽的看著他：「滿嘴油膩的渣男…你先別動，我去給你拿熱毛巾敷一下。」

  說著，安小米先起身，輕手輕腳的去了衛生間拿了熱毛巾。

  徐知木看了看床上，還放著一個黑色小棍子，記得剛才自己翻窗進來的時候，安小米誤以為是什麼壞人，掏出來防身的。

  徐知木看了看，一個粉紅色的小棒子，還有可愛的小兔子貼圖，這個款式總覺得有點眼熟……

  徐知木按了一下上面的按鈕，然後就聽見「嗡嗡嗡」的聲音，前面的口子上竟然有滋滋的電流聲。

  「這……」

  「亞亞送我的，專門用來防某些大色狼！」

  安小米拿著熱毛巾回來了，看著徐知木玩電擊棒，揶揄的說了一聲。

  徐知木終於想起來了，這個大白兔貼紙，果然是白亞亞那個丫頭的。

  安小米給徐知木用熱毛巾給他把手臂上敷了敷，然後又拿出紅花油幫他輕輕的搓著。

  徐知木看著安小米，這個少女似乎並沒有傷心，或者別的什麼情緒。

  就好像是從來沒有發生今天的事情一樣。

  只是徐知木今天來，就是要找她聊聊的。

  也不磨彎子了，徐知木開口道「小米，今天的事…我總感覺是不是前功盡棄了？」

  安小米給他塗紅花油的動作一頓，眼底閃過一絲心虛和忐忑。

  「沒有吧…這樣不是挺好的嘛，這樣我們就又可以像以前一樣……」

  「可是我不想跟以前一樣了，也不可能會一樣了，小米，這不是我們一直期待的嗎？」

  「知木，你是不是覺得，我又臨陣脫逃了？」

  安小米輕聲的問著他。

  徐知木對上她清澈的眼眸，然後嘆了口氣：「我今天這頓打都算是白挨了。」

  安小米看著他有點委屈的小模樣，慢慢低下頭，在徐知木受傷的手臂上輕輕親了一下。

  柔軟的嘴唇，就像是剛剛盛開的花瓣一樣，瞬間就能撫平一切的傷痛。

  「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嘛。」

  安小米撒嬌的看著他，大眼睛可憐巴巴的眨啊眨的。

  「傻啊你，剛剛抹的紅花油你還親。」

  徐知木看著她這個樣子，實在是不知道怎麼跟她生氣了。

  「只要是你的，我都不嫌髒。」

  安小米對著他吐了吐粉嫩的小舌頭。

  只是這話……徐知木忍不住想插嘴了。

  「好了你，認真點說。」

  「你先把衣服脫了。」

  安小米忽然想要掀開他的衣服。

  「？？？」這麼猴急付出行動嗎？

  「做什麼你，我今天是很嚴肅來的！」

  徐知木義正言辭的開口，順便解開了自己的腰帶。

  結果安小米在他的胸口上錘了一下，俏臉紅紅的，咬著一口貝齒：「你要死啊，我是讓你脫上衣，你背上不也被打了嗎？」

  「咳咳，我這樣不是好脫上衣麼……」

  徐知木乾咳一聲，把自己的上衣直接脫掉了，露出後背被皮帶抽的紅腫的痕跡。

  因為背上才是著力點，所以看著後背的痕跡是最嚴重的。

  「叔叔下手也太……幸好沒有出血，要不然就麻煩了，你忍著點啊，我幫你再揉揉……」

  安小米心疼的聲音都有點發顫了，慢慢的把紅花油給搓熱了，然後輕輕揉在徐知木的後背上。

  「知木，今天晚上，你說的那些話，我全部都聽見了……你真肉麻~」

  安小米輕聲說著，聲音裡帶著按耐不住的笑意。

  「雖然有點小油膩，不過肥肉也算肉，我很喜歡。」

  安小米笑眯眯的，徐知木看著她的表情，知道這個少女是故意要緩解一下尷尬的情緒。

  「好了，我不生氣，但是你要給我一個好的解釋。」

  安小米慢慢給他揉著後背，過了一會才開口道：「知木，今天的事情，就算是我沒有說那些話，可是叔叔阿姨他們，就真的可以接受我們嗎？」

  徐知木也是想了想一下，斷時間內想要接受，肯定是不太可能的。

  「可是，至少還要他們知道我們的事，時間會慢慢習慣一切的，就像是我們從一開始的陌生人，走到如今。」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啊。」

  安小米接過他的話，看著徐知木一愣神的表情，安小米繼續說道：「反正現在爸媽和叔叔阿姨都已經知道了我們……嗯哼，如果我今天不這麼說的話，你覺得我們下一次還能一起好好說話的機會還要等多久？

  是你說的，時間會習慣一切，可是前提是，我們還是要在一起生活才可以啊，我這有這樣，才能讓我們更快的恢復以前的生活……」

  「藉口。」

  徐知木直接打斷了她，少女柔軟的小手頓了頓。

  「安小米，我們是青梅竹馬，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你渾身上下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徐知木抬起眼看著他。

  「…怎麼聽著有點變態？」

  「別破壞氣氛！老實點說。」

  「哦……」

  安小米知道今天自己躲不過，低著頭，輕輕抿了抿嘴唇，才開口說道：「知木，其實你的心情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你為了今天已經準備了好久，也做出了很大的決心，我也很開心你能這麼勇敢的在叔叔阿姨面前說出你喜歡我這件事，但是……」

  「但是什麼，難道你還想一個人偷偷的熘走嗎？」

  徐知木開口說著，想起上一世安小米的不辭而別，就像是一根釘子一樣。

  「小米，我知道你是不想讓我為你傷心，但是有些事情，不辭而別才是對對方最大的傷害。」

  安小米微微垂著眼眸，她看著徐知木，摸著他後背的傷痕。

  「知木，我不是故意要隱瞞你什麼，如果可以，我當然想和你永遠都在一起。

  可是，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有沒有希望，還能有以後。」

  安小米的眼中帶著一些傷感，也有一些無可奈何之後的豁達，她看著徐知木，摸了摸他的臉頰。

  「其實，就算是沒有凝清姐，我們兩個人可能也沒有那麼美好的未來。

  所以凝清姐的出現，我反而可以放下心了，最起碼，你的世界裡就算沒有我，也可以很幸福了。」

  安小米的話語似乎真的釋懷了一般，但是語氣里，還是有一些無可奈何。

  以前這些話，安小米是不會說出口的，可是如今，她也終於可以毫不掩飾的說了出來。

  「小米，我說了我會請這個世界上最好的醫生，給你提供最好的醫院，我一定會治好你！」

  安小米看著他認真的甚至有幾分嚴肅的表情，卻是忍不住笑了笑。

  眼角微微濕潤，笑容里卻異常的溫暖，她甜甜的說著：「我相信你，但是我的病我也清楚，就算是世界上最好的醫生醫院，也不可能保證百分百的成功率。」

  「機率已經很大了，相信自己……」

  「可是我實在是不想賭了，知木，我知道你是想給我補償，給我一個交代，但是其實你並不欠我，相反的…這一切都是我自己任性的結果。」

  安小米還是笑著，她戳了戳徐知木的臉頰：「而且，我從一開始就說了，我不需要你給我什麼，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以前我還擔心我要是沒了，你會接受不了。

  但是現在呢，你有凝清姐了，就算是我不在了，你也可以好好的生活，我放下了負擔，卻也越來越貪心了…就像是一開始，我明明只是想默默呆在你身邊而已……」

  人嘛，總是越來越貪的，就像是很多人一開始，也只是想知道對方的名字而已。

  而且，人畢竟不是神仙，安小米也畢竟只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姑娘。

  不可能要求她像是一個聖人一樣面面俱到，青春嘛，誰不會做出一兩件蠢事。

  安小米輕輕附在徐知木的耳邊，語氣香香的氣息在兩個人中間流轉。

  「知木，你說如果，在你高三開始轉變的時候，我就選擇默默離開你，是不是也就不會有這些事情了，你也不用這麼糾結了，還是我太貪心了……」

  徐知木轉過頭，對上安小米水盈盈的雙眼，伸出手就掐住了她的臉頰。

  「難道你離開了，這些事情就不會發生了嗎？」

  徐知木稍微用力捏了捏她：「這天底下誰能說不貪心，這輩子既然讓我遇到你，那你就別想逃了，撩完就跑，你不覺得自己是個渣女嗎？」

  被掐著臉還被罵渣女，安小米臉頰紅紅的，有一點不服氣又有一些心虛。

  「知木，如果我能像是正常女孩子一樣健健康康的，那我一定會爭取我們的幸福，畢竟…我可是你生命中喜歡時間最長，霸占了你整個青春的女孩子！」

  安小米有點小驕傲的說著，她最驕傲的事情，就是和徐知木青梅竹馬將近二十年的事情。

  徐知木的整個青春，都被她一個人承包了，這是即便是凝清姐也沒有的優勢。

  「知木，如果我今天和你一起說出要在一起的那些話，無論是對於家裡，還是對於凝清姐來說，都是一次傷害。

  如果我身體健健康康的，我還要足夠的時間，去慢慢的補償她們。

  可是我的身體就像是一個定時炸彈，說不定哪一天……我不想傷害了她們之後，卻連一個贖罪的機會都沒有……」

  安小米終於說出自己心中所有的顧慮。

  人做錯事是難免的，可是如果連一個贖罪的機會都沒有，那留下的就只有對別人的傷害了。

  這對家裡人不公平，對凝清不公平，對徐知木更不公平。

  徐知木看著她，這個向來樂觀開朗的青春少女，心裡卻總在做著最壞的打算……

  「知木，你還記得，我今天跟徐叔叔說的話嗎？」

  安小米又忽然說起這個。

  徐知木當然記得，點了點頭。

  安小米看著他，輕輕抱住了他：「如果上天能保佑手術成功，那就是老天爺都同意我們在一起，到了那個時候，你就算是想甩都甩都甩不掉我了！」

  徐知木看著她，就好像是看到了高三的哪一天。

  安小米揚起自己白潔的脖子，像是一隻驕傲的天鵝，說出那句「要我做你女朋友？好啊，只要你能考上濱海大學我就答應你……」

  這一幕，如此相似。

  只是這一次，是安小米用自己的生命，做出的最後一次賭局了。

  徐知木愣愣看著她，最後露出一點笑意：「這輩子都是我給別人畫大餅，而一次次給我畫大餅的人，你是獨一份。」

  「那麼說……我在你那邊還是很特別的咯？」

  安小米甚至還有點小驕傲，只是眼角微微積蓄的淚光還是暴露她心中的情緒。

  徐知木和她對視著，最後輕輕開口道。

  「你一直都是。」

  幾個字，落在安小米的心間，也像是種下了可以浴火重生的種子。

  她的笑容就像是春日裡盛開的梔子花。

  生如夏花，璀璨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