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光覺得心好累。
湯姆心更累。
湯姆就覺得自己作爲一個CIA的特工，怎麼也算得見多識廣，對人性的黑暗面已經看的太多了，以至於讓他懷疑這世上是不是還有所謂的友情可言。
合作歸合作，終究是要歸於利益的，所以合作既互相利用，互相利用那就是合作。
可現在湯姆看到了什麼，他發現高光竟然在因爲要欺騙一個僱傭兵而感到不安，他竟然發現高光的良心會痛。
不，重點是，湯姆發現高光竟然還有良心。
滑天下之大稽，一個pmc轉職的軍火商，竟然會因爲要欺騙一個僱傭兵而不安。
心狠手辣來形容軍火商那都是讚美，滅絕人性纔是僱傭兵的常態，現在，一個軍火商，一個僱傭兵，在湯姆面前演聖人。
“行了夥計，不要做出這麼一副痛苦的樣子了，你肯定知道該怎麼說的，所以想想要說什麼，然後給庫茲薩耶夫打個電話，這件事只能你來做了，別人不能代替你。”
很是不耐煩的說完後，湯姆攤手道:“如果我能給庫茲薩耶夫打電話，那我已經搞定了，而不是像你一樣浪費時間。”
高光嘆了口氣，道:“湯姆，我這個人也是很有原則的，我可以把情況跟庫茲薩耶夫說清楚，但我不想騙他，這有違我的原則。”
“你……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我是認真的。”
高光攤手，一臉無奈的道:“我想過了，我肯定會想辦法利用黑海傭兵團這個機會，但我不能用欺騙的手段，要不然，我還是跟庫茲薩耶夫好好談談吧。”
“怎麼談?”
“唔，加錢……”
湯姆大驚失色，道:“你跟一個僱傭兵講友情?問題是，你覺得加錢能解決問題嗎?還有，伱得加到多少錢才能打動庫茲薩耶夫?”
高光無奈的道:“夥計，幹了這事兒，黑海傭兵團就完了，我不能絕了人家吃飯的財路啊，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我不能這麼坑人吧?”
湯姆依然震驚，而高光很是無奈的道:“剛纔約翰跟我說了幾句話，我覺得，我兄弟們都看着呢，我用卑劣的手段對付朋友，那以後他們就能用同樣的手段背叛我，湯姆，我這個人手段很靈活，但我原則很堅定的，大家合作發財可以，但不能坑人。”
“你演技太好了，我都開始相信你說的是真話了。”
湯姆不無諷刺，他懶得配合高光繼續演戲了，所以他毫不留情的道:“行了夥計，對一個僱傭兵，你不必表現的多麼重情重義，用完他們沒有事後滅口就夠對得起他們了，如果你真的良心不安，那就在戰利品裡多分一份給他們好了。”
高光搖了搖頭，道:“不，我拒絕，湯姆，對敵人和朋友是不一樣的，我不是不能騙人，但我不能把朋友當傻子去耍。”
身段柔軟，手腕靈活，但是底線不能突破，這大概就是高光的性格特點了。
湯姆發現高光好像真的不是在演，他在震驚之餘，突然覺得心裡踏實了不少，以至於他都想幫高光維持住這個底線了，因爲誰不喜歡可靠的朋友兼合作伙伴呢。
事實就是大家都說你隨便出賣別人，只要別出賣我就行，但誰都知道，今天能出賣別人，明天就能出賣自己，一個沒有底線的人確實可以利用，但真的沒辦法當朋友。
算不上是朋友，當幾次合作都很愉快的生意夥伴好像確實是是個可靠的人，湯姆心裡還挺高興的，作爲中東鐵三角之一，湯姆很欣慰，以至於他都不願意勸說高光，或者逼着高光把庫茲薩耶夫當成傻子耍一耍了。
但是這樣就很難辦了啊。
湯姆也覺得很苦惱，而且他也沒有什麼好辦法，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於是兩人就陷入了持久的沉默。
終於，還是高光忍不住道:“你有什麼辦法嗎?”
可惜現在時間緊張，而且機會難得，湯姆只能充當一下心靈導師的角色了。
但是怎麼做才能兩全其美呢。
湯姆開始撓頭了，然後他突然道:“你這個樣子讓我很意外，也很難辦啊，讓我想想……”
高光很期待的看着湯姆。
湯姆真的是很擅長搞策反滲透這種事，然後他也很精通心理學，所以在判斷出了高光的心結所在之後，他很快找到了解決辦法。
在原地轉了幾圈後，湯姆把手一拍，道:“我知道了，你的心理癥結在於不想欺騙朋友。”
“是的。”
“如果讓庫茲薩耶夫知道你要做什麼，然後他自己選擇同意就沒問題了。”
“對，庫茲薩耶夫可以自己選擇賣僱主，但不能是我騙着他賣僱主。”
湯姆鬆了口氣，道:“好辦，就是滿足你的道德潔癖，把責任甩到庫茲薩耶夫頭上去，他自己選擇當叛徒是他的事，和你沒關係。”
話說的有些直白，但是事實。
高光琢磨了一下，發現沒辦法辯駁之後，只能點了點頭，道:“沒錯。”
湯姆點了點頭，道:“這就好辦了，我們先把庫茲薩耶夫騙出來，然後讓他自己選，但是呢，我們要給庫茲薩耶夫臺階下，要給他不同的選擇，讓他覺得賣了僱主也是應該的，是復仇，而不是背叛。”
高光想了想，然後他點頭道:“雖然有些不好意思，到時候會很難面對，但這好像是唯一的辦法了。”
高光不是古板的人，靈活變通一下也是可以的。
湯姆立刻道:“那就給庫茲薩耶夫打電話，想個理由，讓他覺得是欠你的人情，而不是遭到了你的利用，讓他對你充滿愧疚而不是對你感到失望，我們現在只是轉移一下他的關注點，不算騙他，所以你不必內疚。”
一個很簡單的事情要搞得更復雜，只是爲了滿足高光的道德潔癖，不過湯姆覺得這樣做還是值得的，就他們乾的這些事，遇到有道德潔癖的人是幸運。
不過湯姆不想浪費時間，所以，他在促使高光利用庫茲薩耶夫之前，先把高光的道德底線給他降一降，給他進行一下心理建設，因爲道德標準太高的話，沒辦法當個成功的軍火商。
湯姆需要高光成鐵三角的穩定一角，但他可不想高光成爲道德楷模。
再次拍了拍高光的肩膀，湯姆很認真的道:“堅守底線是好的，但手段一定要靈活，既沒有背叛朋友又解決了問題，這樣纔好，否則你就算是道德標準再高，可是什麼事都辦不成，那不成廢物了嗎，現在我們可是處在很關鍵的命運十字路口，這件事成了，你，我，還有漢克，咱們都能往上衝一衝，失敗了……夥計，現在的大好局面可就浪費了。”
跟湯姆比，高光確實還有點嫩。
高光點頭道:“對，先把事情解決再說。”
“你想好跟庫茲薩耶夫說什麼了嗎?”
高光有點不好意思的道:“想好了，根本不必費腦子，照抄……那什麼，古老的東方智慧，解決這種問題很簡單的。”
“來，打電話吧。”
高光也不推辭了，他拿出了電話，給庫茲薩耶夫撥了過去。
有上次留下的話根兒，庫茲薩耶夫不會拒接高光的電話，所以電話很快接通了。
高光淡淡的道:“怎麼樣，現在說話方便嗎?”
庫茲薩耶夫嘆了口氣，道:“說話方便，但是很抱歉，我現在沒有合適的傭兵團推薦給你，你知道，我的人脈其實不怎麼廣的，我在伊拉克這邊，能稱之爲朋友的……也就你了，我不能把不熟悉的傭兵團介紹給你，那是不負責任。”
高光猶豫了，湯姆在一旁做了個鼓勵的手勢，沒有發出聲音，卻是用嘴型道:“時間，沒有時間了。”
“好吧，看來你確實把我當成了朋友，唔，有件事，我不知道是不是該和你說。”
高光好像顯得很糾結，稍微沉默了片刻後，他終於道:“我把你當朋友，纔會告訴你一些事，而你……不會壞我的事吧?”
庫茲薩耶夫顯得很驚訝，道:“什麼?呃，什麼事?”
高光壓低了聲音，道:“我知道你在巴沙.庫巴的別墅裡，對不對?好吧，本來我一直在猶豫是不是告訴你，但是我真的不忍心你在哪裡等死，所以我只好告訴你了，聽着，如果你不像死，那就絕對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庫茲薩耶夫果然迷茫了，他極是好奇的道:“什麼事?發生什麼事了?”
“我們將在不久的將來，對巴沙的別墅發起攻擊，我們會轟炸他的別墅，如果你不想死的話，離開哪裡，但是如果你泄露了我們的計劃，那你離開後也得死，所以夥計，你最好找個不會泄密的辦法離開。”
高光這話說的有底氣，因爲他帶着庫茲薩耶夫轟炸過摩蘇爾，他帶着庫茲薩耶夫在蘇萊曼尼亞抄過家，回去的時候坐的是軍用運輸機，還有，在薩拉赫被殺後，他叫來A-10當過空中保鏢。
同樣的話在別人說來就是吹牛，但高光說出來絕不是吹牛，庫茲薩耶夫深信不疑。
“什麼?這，這……”
庫茲薩耶夫驚愕無比，然後他確實感到了極度的恐懼。
高光淡淡的道:“我有些情報，知道你很可能就在我的轟炸範圍內，所以就想辦法確認了一下你的位置，沒想到你還真的就在那裡，我不想把你炸成灰，也不想因爲你暴露我的計劃，所以你讓我很爲難啊。”
庫茲薩耶夫低聲道:“謝謝，呃，對不起，真的很抱歉，我……我確實在巴沙庫巴的別墅裡，這……這怎麼辦。“
高光嘆了口氣，道:“你能在不驚動任何人的前提下離開嗎，找個合理的理由，帶着你的人全都離開，可以嗎?“
“不行啊……”
庫茲薩耶夫極是無奈的道:“我們籤的合同是三個月，在這三個月裡，我們禁止進出的，這裡的安防極爲嚴格，只有巴沙極爲信任的幾個親信才能進出這裡，我們雖然只是負責保護別墅的外圍，但依然不能離開。”
高光嘆了口氣，道:“麻煩了，如果強行離開會怎麼樣?”
“這裡有四個傭兵團，至少二百人以上，我們互相監督，互相牽制，根本不可能強行離開的，對了，這裡就是個堅固的堡壘，裡面還有地下防空設施的，就算你們要轟炸，沒有鑽地炸彈恐怕效果也不會太好。”
如果一個人開始積極自救，那麼他就開始想辦法了。
庫茲薩耶夫很快道:“我們只負責保護外圍，生活區纔是真正的核心圈，裡面的人全是巴沙的親信，至少三四十人，具體的人數我也不知道，呃，這怎麼辦?”
高光嘆了口氣，道:“你不會泄露我的計劃對嗎?”
“我絕對不說，唔，瘋狗，我保證不會泄露你的秘密，但是，能不能拜託你，讓我的侄子離開，我……我可以死，但尼古拉不能死，我有辦法讓尼古拉離開，可以嗎?”
高光吁了口氣，道:“等等，我得和人商量一下，因爲時間可能來不及了。”
高光掛斷了電話，他看向了湯姆，
湯姆一臉驚奇的聳了聳肩，道:“我不相信庫茲薩耶夫的道德水準也這麼高，一個僱傭兵，寧可自己死也不透露你的秘密，我不相信。”
只要沒有道德枷鎖，高光的智商就重新佔領了高地。
“我是這樣想的，如果庫茲薩耶夫選擇出賣我，把我剛纔這番話告訴巴沙，那這就是調虎離山，或許可以把巴沙嚇出來，然後我們就有了機會在外面幹掉他，雖然不能搜刮他的財產，但至少完成了主要目的。”
一句話的功夫，高光腦子能轉三個彎兒，他繼續道:“如果庫茲薩耶夫真的能保密，那他就得自救，只要他能想辦法出來，我們至少能得到情報，然後，我們還能讓黑海傭兵團當內應，幫我們打進去。”
湯姆在下巴上撓了好幾下，然後他一臉古怪的道:“我明白你的想法，只是我懷疑庫茲薩耶夫有沒有這麼高的道德標準，如果他真的能做到，那我以後就把巴格達所有的生意給他做。”
高光低聲道:“只是不知道庫茲薩耶夫有什麼辦法能出來，我繼續打電話，但他打算怎麼辦吧。”
高光把電話又打了回去，然後他用很是無奈的語氣道:“我和朋友商量過了，你有什麼辦法把尼古拉送出來嗎?”
“有!”
庫茲薩耶夫語氣極爲堅決，他低聲道:“我要打斷他的腿，讓他不得不去醫院裡接受治療!我敢肯定，他這樣是能出去的。”
打斷腿?這樣倒是真能行，但是代價慘重了點吧。
庫茲薩耶夫倒是夠狠，但是高光覺得這樣未免代價太大，所以他趕緊道:“打斷腿是不是狠了點?”
“不這樣出不去，我覺得骨折就夠了吧?讓尼古拉大腿骨折，唔，就這樣，至於我和其他的兄弟們……”
庫茲薩耶夫無奈的一聲長嘆，低聲道:“到時候我們會躲起來，是死是活，看運氣吧。”
情況基本在意料之內，但是沒想到巴沙把人看的這麼嚴，不過進展基本上也在可控範圍內吧。
高光猶豫了一下，主要是他怕再不說備用方案，就怕以後不好交待了。
所以，高光拔高了調門，道:“其實我們還有B計劃的，唔，要不然，你自己摔斷腿出來一下，我們談談B計劃怎麼樣?”
這麼快就圖窮匕見，有點超出高光的計劃，但是庫茲薩耶夫必須摔斷腿才能出來，他要是不提前說清楚，還是有點說不過去的。
“B計劃?什麼意思?”
高光低聲道:“我事先聲明，本來我們不打算用B計劃的，因爲你知道那邊的情況，堡壘太堅固了，我們根本打不進去，所以我們就用飛機扔炸彈，直接幹掉巴沙就算了，但是既然你們在哪兒，那我就有機會直接打進去，雖然沒有轟炸來的簡單快捷，但這樣的好處是可以把巴沙積累的財富弄到手，而且造成的影響也沒轟炸那麼大。”
“你繼續說……”
繞這麼一個彎，庫茲薩耶夫心態就不一樣了。
這個就叫迂迴，戰術來的。
高光和庫茲薩耶夫說了很多，知道他掛斷電話。
湯姆豎起了大拇指，道:“精彩，我要是庫茲薩耶夫也不得不信，不得不服。”
高光沒有得意，反而很是有些尷尬，因爲他覺得自己終究還是靠着花言巧言把庫茲薩耶夫騙了出來。
這不就是又當又立嘛，高光訕訕的道:“氣氛烘托到這兒了，只好順着話一直往下編，我，我，算了，你都懂。”
湯姆笑了笑，然後他低聲道:“我馬上安排人盯着巴沙的別墅，以防庫茲薩耶夫轉頭就出賣你的計劃。“
“我覺得庫茲薩耶夫不會出賣我，如果他真的出賣我，那就反而好辦了。“
湯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苦笑了一聲，道:“作爲一個特工，其實我覺得你現在的表現有些虛僞，但作爲合夥人，我倒是挺希望你所說的一切都是真心話。”
極爲難得的稍微表露了一下心聲，湯姆聳肩道:“如果庫茲薩耶夫沒有出賣你，那我以後真的給他幹不完的活兒，就這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