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老夫人看到外孫下了樓，揚聲朝廚房的秀英喊道：“秀英，瀛舟下來了，可以擺飯了。”
    “哎，馬上就好。”
    阮老夫人目光慈愛地看著顧瀛舟。
    “瀛舟，昨晚睡的好嗎？”
    “還好。”
    老夫人也不在意外孫話少，繼續笑道：“早飯馬上就好，我讓你秀英嬸子做了你最愛吃的生煎，等會兒你可得多吃幾個。”
    阮家其實不常做生煎，因為太費材料了。
    又要白面，又要肉，還要用油煎……
    美味是美味，太麻煩也太小資了。
    不過，小輩們一回來，家里都會給做點兒好的。
    顧瀛舟許久沒吃生煎，確實想了。
    “好，謝謝外婆。”
    想到小姑娘應該沒嘗過這等美味，他開口道：“……我等會兒想帶走一份。”
    他神色未變，阮老夫人卻敏銳地察覺到什么。
    “……你這是？”她探究地問道。
    不知想到了什么，雍容的老夫人眼睛驟亮。
    “你對象不會也來了吧？！”
    說著，她一拍手掌。
    “是了是了，一定是了。”
    “我聽說棠棠是面紡織廠的干事，是個有本事的姑娘，她也來參加博覽會了？！”
    阮老夫人眼睛亮如炬焰，滿臉喜意。
    阮老爺子每日雷打不動的新聞都沒心思聽了。
    悄咪咪調低音量。
    耳朵豎起來，聽著這邊的動靜。
    顧瀛舟沒否認，微微頷首，“嗯，棠棠也來了。”
    話剛落，阮老爺子臉一板。
    “胡鬧！”
    “人家小姑娘都來海市了，你咋不把人帶回來。
    小姑娘一個人住招待所你也放心的下？”老爺子一臉嫌棄道。
    顧瀛舟看了外公一眼，語氣幽幽的，“您不是在聽新聞嗎？”
    呃……
    阮老爺子臉一僵，理直氣壯地道：“我不聽了不行嗎？”
    說完，關了收音機。
    “別轉移話題，你到底怎么想的？”他硬邦邦地問道。
    看顧瀛舟的眼神像看個不想負責的渣男。
    阮老夫人也狐疑地看著他。
    好像他干了什么不是人干的事一樣。
    顧瀛舟：“……”
    他捏了捏眉心，開口解釋，“棠棠年紀還小，覺得現在登門不好，打算等過完生日再找機會來拜訪你們。”
    阮老夫人聽到解釋，臉上笑瞇瞇的，看著越發溫和。
    “小姑娘挺有自己的想法，不過她難得來一趟呢！”
    嘴上說著，她起身朝廚房走去。
    “秀英，把生煎裝出來幾個，粽子蒸一個，對了還有粥和小菜，都單獨放出來一份。”
    阮老夫人滿臉笑容，心情顯而易見的好。
    不等秀英問，繼續說道：“瀛舟他對象也來海市了。
    你裝好東西先溫著，等會兒讓他給小姑娘帶過去。”
    自家的吃食外面都有，但是哪有家里做的用心？！
    不是啥好東西，到底是心意不是。
    秀英眼睛一亮，“瀛舟他對象也來參加那什么博覽會了吧！成，我這就裝。”
    說這話，她拿出干凈的飯盒。
    “生煎先不裝，放的時間長了表面就不酥脆了，粽子我現在就煮，等瀛舟吃好應該剛好差不多。”
    阮老夫人一輩子沒操心過灶上的事。
    她生來就是大小姐，嫁的也是門當戶對的人，沒受過一絲苦。
    出門有車，做飯洗衣有下人做，兒女省心……人生贏家不過如此。
    秀英在阮家幾十年，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她說話辦事，阮老夫人很放心。
    “你辦事我放心。”
    開始吃飯時，顧瀛舟明顯覺得外婆瞅著自己的眼神帶著些催促的意味。
    可是沒道理啊！
    還是阮老爺子沒忍住氣，說道：“吃完就趕緊拎著東西走吧。”
    顧瀛舟：“？！”
    阮老夫人意思性地拉了下丈夫的胳膊。
    像是嗔了他一眼。
    笑道：“瀛舟心里明白著呢，他自己的對象他咋可能不上心呢？”
    顧瀛舟：“……”
    他哪聽不出外公外婆這是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的趕自己出門呢。
    “棠棠坐車累了，應該會多睡一會兒。”他無奈地說道。
    以他對小姑娘的了解，怕是最少會睡到快九點。
    現在還不到七點，急什么？
    阮老夫人想翻白眼，覺得這樣不優雅。
    眼皮都
翻上去了，硬生生掰下來。
    “這你就不懂了，棠棠難得來海市，人生地不熟的，住在招待所那種地方，哪有家里舒服，肯定早早就醒了。”
    她和老阮都是妥帖的性子。
    瀛舟這比白楊樹還直的性子，一定是隨了老顧家。
    顧瀛舟慢條斯理地吃著早點。
    聽著外婆義正嚴辭的好像格外有道理的話，有些哭笑不得。
    都還沒見過棠棠呢，這護犢子又偏愛的心是怎么生出來的？！
    “你別笑！”阮老爺子對顧瀛舟沒把未來外孫媳婦兒帶回來非常不滿，語氣嫌棄地說道：“趕緊吃，吃完趕緊走。”
    話落，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一疊大團結和各種花花綠綠的票。
    “這些票你拿著，帶著小姑娘到處轉轉。”
    阮老夫人點點頭。
    “你姐上回來拉著我去友誼商店，那里的好東西不少。
    我和你外公手里的僑匯劵也沒什么大用，棠棠要是喜歡什么，你就用了吧！”
    要不是棠棠害羞，她都想帶著小姑娘去轉轉呢。
    等以后吧，以后多的是機會。
    顧瀛舟掃了一眼桌子上的票，推辭道：“錢票我都有，對象我還是能養起的，您二位的錢票自己留著吧。”
    他好歹是個區區不才小廠長。
    上大學時就在搞研究和掙錢的路上，手上的存款還真不少。
    阮老爺子繼續嫌棄，“是給那個小姑娘的，又不是給你的，你自作多情個什么勁。”
    小姑娘沒來海市也就算了，人家來都來了，他和老妻卻見不著，這算什么事？
    想跟顧老頭顯擺自己先見著瀛舟對象，卻見而不得的阮老爺子心里的小人兒叉腰，頭頂冒著熊熊大火。
    顧瀛舟：“……”
    阮老夫人看外孫像是被震驚到了，不小心笑出了聲。
    顧瀛舟看了看瞬息間變成后外公外婆的老兩口，嘴角輕抽。
    他擦了擦嘴，說道：“棠棠不會接受的。”
    他前腳送個手表，小姑娘后腳就還回個收音機。
    他前腳給買鞋吃的用的，小姑娘后面就陸陸續續塞給他各種吃的喝的……
    顧瀛舟心里滿滿的無力。
    他能拿自己的小姑娘怎么辦呢？！
    只能先把錢票存著，等結婚全部上交了。
    阮老夫人不贊同地道：
    “接不接受是棠棠自己的事，出不出錢票是我們的態度。”
    “我和你外公不知道棠棠來海市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哪能一點兒表示都沒有。”
    說著話，強硬地把桌上的錢票塞給他。
    “你拿著，錢票我和你外公不缺。”
    顧瀛舟從小習慣了家里人給自己塞東西。
    可自從他十二歲上大學，自覺已經是大人后就再也沒有受過家里人給的‘補貼’。
    這會兒看到兩位老人略微有些強硬的神情，不知道說什么好。
    “心意我代棠棠收下了，但是現在名不正言不順的，拿了不太好。
    等我帶著棠棠來家里拜訪的時候，您二位給個見面禮就行了。”
    他的小姑娘性子獨立驕傲，不愿意占便宜。
    他雖然理解兩位老人的心意，卻不想棠棠為難。
    阮家老兩口見外孫神情堅定，不再堅持。
    阮老夫人笑著嘆氣，說道：“見面禮早就準備好了，就等棠棠來呢。”
    顧瀛舟點點頭。
    “……嗯！我吃好了，先走了。”
    秀英余光一直瞅著餐桌這里。
    見他站起身，忙拎著飯盒出了廚房。
    “東西準備好了，要是林同志喜歡下回我再做。”秀英熱情道。
    顧瀛舟：“麻煩您了。”
    說完，對幾位老人一頷首，騎著自行車走了。
    阮老夫人望著顧瀛舟的背影，許久才收回。
    “老阮，你怎么看？”
    阮老爺子以為她是問自己對林棠這個小姑娘的看法，忙說道：“挺好的呀。”
    沒見過是沒見過，但小姑娘是什么樣兒，他們早就知道的七七八八了。
    是個宜室宜家的小姑娘！
    阮老夫人微微一怔，一個鄙視的眼神飛過去。
    “誰說這么了，我是說瀛舟他對象好不容易來一趟海市，我們真的就什么都不做？”
    她語氣帶著蠱惑的意味。
    “你就不想見見棠棠？”
    “這可是你唯一一次比你嘴里的老顧提早見到棠棠的機會哦，你真的要讓機會這么溜走嗎？”
    “畢竟咱們只是瀛舟的外家啊……”
    話還沒說完，老爺子像被電到了屁股，倏地站起來。
    “……你干啥去？”
    阮老夫人眼底流露出一抹笑意。
    語氣彌漫開一股子得意。
    ……就知道老頭子待不住，哈哈哈。
    阮老爺子身體一頓，氣哼哼地說道：“我去找那參展票去。”
    然后逃也似的去了書房。
    “哈哈哈哈……”
    阮老夫人爆笑出聲。
    看著秀英說道：“秀英你看到了嗎，老頭子自己打自己臉了！
    之前還嫌棄老大他們送票回來呢，這會兒又去找啦……”
    秀英：“……”
    夫人您還記得那是您的親親丈夫嗎？
    笑的這么歡快，真的不怕氣到老爺子么？
    顧瀛舟不知道老兩口后面幾天會給他帶來多大的‘驚喜’。
    他一手抓車頭，一手拎著飯盒，很快停在招待所門口。
    剛鎖好自行車，一抬眼看見了荊偉等人。
    “荊偉！”顧瀛舟喊了一聲。
    荊偉瞧了一眼他手上的飯盒，立刻懂了。
    “老大，嫂子和秦同志去飯店了，剛剛走。”
    “知道了。”顧瀛舟說完話轉身就走。
    他腿長，走起路來一陣風似的。
    林棠和秦素卿兩人走到飯店門口，顧瀛舟就趕到了。
    “棠棠……”
    林棠聽到聲音扭過頭，嬌美的小臉瞬間綻開笑顏。
    “舟……”意識到身邊還有人，她咽下到嘴邊的私密稱呼，一本正經道：“顧同志，你怎么來的這么早，吃了嗎？”
    說著，看到男人手上的飯盒，問道：“這是？”
    顧瀛舟嘴角微勾。
    “家里長輩讓我帶給你，愿意賞臉嗎？”
    秦素卿就在這三分之一秒內變成了一棵檸檬樹。
    她覺得自己應該沖進飯店，不該留下來。
    拉了拉林棠的手，說道：“棠棠，長者賜不敢辭，顧同志都帶來了你就收下吧，我先閃了。”
    話說完，人嗖的進了飯店。
    顧瀛舟在心里給秦素卿點了個贊。
    看向林棠嘴角的笑意加深。

“前面有一個亭子，我們去那里吧。”他提議道。
    林棠對這里人生地不熟，自然要聽東道主的話。
    “嗯，走吧。”
    走了兩分鐘，兩人停在一處涼亭。
    這里位置偏高，人不多，周圍是密密的樹。
    有風吹來，舒服的很。
    “你怎么找的這地方，還挺舒服的。”
    林棠四周環視著。
    顧瀛舟掏出紙巾把位置擦干凈。
    拉著她坐下，打開飯盒。
    “以前知道的，先吃飯吧。”
    林棠一看飯盒里的生煎，眼睛一亮。
    是生煎呀，她最愛吃的生煎。
    太想這一口了！
    “好香呀～”林棠笑著說道。
    顧瀛舟難得看到小姑娘這副小饞貓的樣子，心口一片酥軟。
    把筷子遞到她手里。
    “趕緊吃吧，不然涼了。”
    得虧現在天氣熱，否則早就涼透透了。
    林棠應了一聲，接過筷子。
    夾了個底部一層焦黃、還用黑芝麻點綴著的白胖生煎。
    咬一口，濃香的肉汁在嘴里爆開。
    她心里大呼，就是這個味道。
    好吃到尖叫！
    “好吃！！”林棠豎起大拇指。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比她在后世吃過的還好吃……數倍！
    顧瀛舟笑了笑，不動聲色地說道：“……現在都有些涼了，剛出鍋的更好吃。”
    林棠吃著生煎，目光詫異地看過去。
    這是……在套路她見家長嗎？！
    顧瀛舟神色自若，回她一個更加疑惑的眼神。
    “怎么了？”
    那眼睛里實實在在的不解，讓林棠覺得自己想多了。
    “……沒什么。”
    顧瀛舟微垂眼斂，唇角的笑看著有些為難。
    他捏了捏眉心，語氣充滿無奈。
    “……不知道家中長輩為什么覺得我會成為大齡剩男砸在家里，從我過了十八歲就一直催我找對象。
    如今有了對象，他們生怕你嫌棄我，一直惦記著想見見你，盡快把事情定下來……”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
    “我說這些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說……要是我家人做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你別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