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曜皇帝雖然知道自身是什麼情況，可是聽到若水的斷語，心頭還是劇震。

他微微擺頭，神色之間顯然對若水的話不以為然，而且眉宇間籠了一層厲色，要不是他對若水有言在先，早就下令將她治罪了。

「朕雖然從來不指望可以活到萬歲萬萬歲，但以朕的體魄和功力，百歲之數應該還是有的，柳姑娘你剛才這話，未免有些危言聳聽了罷。」北曜皇帝神色淡淡的道。

他身體往後一仰，靠在了椅背上，同時一隻手掌扶在桌案上，輕輕的拍了拍。

若水的目光閃動，她從皇帝這個無意識的動作上看了出來，對方不但不相信自己剛才的話，而且已經不耐煩了，甚至說他動了殺機也不為過。

自古以來都是忠言逆耳，尤其是在上位者更是聽不得一句不順耳的話。

這北曜皇帝嘴上說的再豁達，可聽到這種逆心之言的時候，還是不知不覺從一些小動作暴露了他的真實想法。

「陛下以為我是在危言聳聽嗎？陛下剛才說的不錯，依您的體魄和功力而言，的確是有百歲以上的壽數，但是有一句常言，不知道陛下聽過沒有？」若水像是根本沒有注意到北曜皇帝眼中的殺機，不慌不忙的說道。

「什麼常言？」北曜皇帝淡淡道，他現在對若水的話已經一個字也不想聽了，只是強忍著怒氣才沒有發作出來。

「欲速則不達，貪多嚼不爛。」若水面不改色的侃侃而言：「陛下您的身體本來極好，雖然年過七旬，但是您體格健壯，保養又得宜，加上您內力深厚，要達到一百的壽數可以說是輕而易舉。但是陛下您卻並不滿足百歲之壽，而是想要長生不死，所以您開始服下了術士所煉製的仙丹，剛一服用的時候，您覺得精神奕奕，神情氣爽，似乎回到了您壯年的時候，體力和精力都十分充沛，這更加增強了您對對術士的信任，同時也讓您更加迷戀仙丹的功效。剛開始的時候，您只是試著服用了幾顆，而且服用之時間隔的時間較長，但是很快仙丹的神奇功效開始讓您對它欲罷不能，您從七天服用一顆，變成了三天服用一顆，從三天變成一天，到後來您一天要服食數顆，才能獲得那種飄飄欲仙的感覺，只要有一時不服用仙丹，您就會覺得渾身無力，萎靡不振，做任何事都提不出起精神來……」

她說話的時候，北曜皇帝和阿福從開始的漫不經心，到越來越是吃驚，兩個人四隻眼睛全都眨都不眨地瞪著若水，臉上的驚駭之色掩都掩不住。

北曜皇帝的嘴唇好幾次抖動著，想要開口說話，都咽了下去。

他的臉色開始變得難看起來，而且越來越是陰沉。

他的下頦繃緊，臉上半點笑容也沒有，一雙眼睛更是深沉如海，看不出半點情緒。

阿福知道，每當皇帝露出這樣的表情，就代表著雷霆之怒即將暴發，心下不由得為若水捏了把冷汗。

他現在對若水的印象已經完全改觀，從毫不認同的江湖騙子一下子上升到了神醫無雙的境界。

因為若水說的這樁樁件件，都是事實，宛如她親眼所見一般。

「這些事，都是誰告訴你的？是朕那個排行第十三的好兒子嗎？」北曜皇帝低啞著嗓音問道，聲音中含著暴風雨欲來前的平靜。

他現在根本不相信若水說的這些話全是憑她剛才給自己斷脈所知，要是這世上怎麼可能有大夫只憑摸脈，就能把自己這些年經歷過的事情說得一清二楚！

所以這些事一定是十三皇子告訴她的！一定！

強烈的殺機在他的眼底一閃而逝，他的右手慢慢的握成了拳，攏在了袖子里。

十三啊十三，你好大的膽子！

朕的這些隱密之事，你不但打聽的一清二楚，而且還敢透露給外人知道！

你還真是狼子野心，其心可誅！

「十三王爺？」若水搖搖頭，「十三王爺從來沒有和我提起過陛下，我想這些事情他並不知道，如果他要是知道陛下您一直在服用仙丹，我想他一定會想盡辦法來阻止您的。」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北曜皇帝冷聲道，兩隻眼睛直直地逼視若水，身為帝皇的強大氣勢噴薄而出，像泰山壓頂一般將若水籠罩在其中。

「我是一名大夫，當然是給您把脈的時候根據您的脈象判斷出來的，陛下您是懷疑我的醫術嗎？」若水淡然一笑。

「這世上怎麼可能有這樣神奇的醫術！你以為朕已經老了，變成老糊塗了嗎？」北曜皇帝終於沉不住氣，左掌在桌案上重重一拍。

「如果陛下不相信我的醫術，那就派人將我送回天牢，或是直接下令砍了我的腦袋好了。」若水滿不在乎的道，「不過陛下，我相信您深夜召我前來，正是因為您聽說了我的醫術，所以您想親眼見識一下，可您見識了之後，您卻又不相信了，這豈不是有些可笑？」

「你敢說朕可笑！」北曜皇帝緩緩起身，就像一隻被激怒的獅子，惡狠狠地盯著他的獵物，隨時準備撲擊而出。

「陛下您請息怒，現在您的身體最忌諱的一件事就是，萬萬不可動怒。」

若水伸出雙掌做了一個安撫的手勢，她的臉容平靜，聲音中更是帶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北曜皇帝識人無數，可是不知怎的，看著她那張從容鎮定的臉，本來已經要噴薄欲出的怒火竟然慢慢的消褪了下去。

他呼呼的喘了幾口粗氣，又緩緩坐了下去。

只看得阿福後背出了一身冷汗。

好險啊！

就差一點，眼前這名姑娘就屍橫就地了。

他已經看到皇帝的手握住了龍椅的扶手，並無息無息的掰下了一小塊，以皇帝陛下的功力，這一小塊木頭投擲出去，無疑於鐵石暗器，不管打在對方身體的任何部位，都可以馬上要了對方的性命！

這姑娘真的是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對著皇帝陛下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來，而且她的每句話都說得句句在理，也句句刺在皇帝陛下最疑心也最擔憂的地方。

「陛下，您現在是不是覺得右邊的上腹部位在隱隱作痛？而且這種感覺最近三年來時不時的會發作一下，雖然疼痛並不劇烈，對您來說忍一忍就過去了，但想必每次發作的時候都會讓您的心情不那麼美好，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

若水直視著皇帝的雙眼，觀察著他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她注意到，當她提到右邊的上腹部位的時候，皇帝的眼角情不自禁的跳動了兩下。

這表示她說的一點都不錯。

北曜皇帝眼中的殺氣已經盡數為被震驚所取代。

他雙手按在桌案上，兩眼直直地瞪著若水，一言不發。

醫術！這絕對是醫術！

他現在開始相信若水所說的話都是真的了，她是真的僅憑著診脈就推斷出了自己這些年所經歷的一切。

因為他的身體右側的確會經常作痛，而這件事除了他自己之外，再無第二個人得知。

就連他最信任的、服侍了他數十年的阿福也無從得知。

所以若水能眼都不眨的說出他心中的隱疾，只能說明一件事，就是她真是一名醫術通神的大夫，而且醫術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之地，讓他不僅從所未見，更是聞所未聞。

「神醫，神醫啊！」

北曜皇帝發出一聲喟嘆，他極緩級緩的點了點頭：「柳姑娘，你的醫術簡直讓朕嘆為觀止，朕真的是佩服之極，在這世上，能讓朕佩說出這『佩服』二字的，唯有你一人！」

阿福的嘴巴張得大大的，合都合不攏來。

今晚上他耳朵聽到的奇事一件接著一件，已經完全超出他能接受的能力範圍了。

皇帝陛下的這句讚歎之語，已經是他聽過的最高評價，無出其右。

而最為讓他稱奇的是，這句讚美之詞居然是用來誇讚一個年華不足雙十的少女的！

但是很快他就收回了心神，臉上的震驚之色換成了深深的擔憂。

這位柳神醫說陛下的身體有隱疾會時時作痛，自己卻毫不知情，而皇帝陛下說出這句話，就說明確有此事。

難道陛下他……真的只有三個月的壽命了嗎？

神醫姑娘如果真的不是江湖騙子，那麼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有可能是真的！

他突然感到了一陣刻骨的寒意，忍不住機靈靈的打了個哆嗦，目光直勾勾的盯著若水看，瞬也不瞬。

北曜皇帝的稱讚並沒有讓若水臉上露出笑容，她從從容容的繼續道：「陛下，記得我曾經問過您服食過什麼藥物么？您當時不置可否，我想您的心裡一定在猜測我是怎麼看出來的，因為我一進這房間就聞到了一種特殊的味道，這是一種煉製過的丹藥會散發出來的氣味，而這種丹藥之中，含有一種特殊的成分，當它經過高熱之後才會散發出來，而且經久不散，正是這種味道，讓我推斷出您一直不斷的在服食仙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