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兒重癥病房外，牧仁的母親面目憔悴，身體趴在病房的窗戶上，一雙眼睛緊緊盯著病房里的第三個暖箱，那里躺著正與死亡搏斗的兒子。

　　由于新生兒病房不允許家屬陪護，擔心牧仁病情的父母只好輪流守在外面。

　　聽見多人的腳步聲，牧仁母親轉頭望過來，見兒子的經治醫生馮醫生正跟一名中年醫生后面，前面的人一看就是領導。

　　牧仁母親仿佛見到救命稻草一樣，緊抓住阿古達木的手哽咽地道：“領導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兒子，他才出生十多天，還沒有喝過一口媽媽的奶，他還沒有看過一眼草原。”

　　阿古達木任由牧仁母親緊緊抓著自己的手，安撫道：“患者家屬您放心，我們一定會全力救治的，今天我們把感染科、中醫科的醫生一同請來會診，請您放心。”

　　阿古達木向牧仁的母親介紹黃素和方醫生的履歷。

　　安撫好牧仁母親情緒，一行人走進重癥病房，走到第三個暖箱，嬰兒側躺在暖箱里，圓柱形的氧氣罩將嬰兒的小腦袋罩在里面。

　　側躺是為了防止喉痙攣引起唾液堵塞氣管而窒息。

　　黃素走進暖箱仔細觀察嬰兒，嬰兒面容呈苦笑狀，臉色呈青色，嘴唇呈紫黑色，嘴角唾液外流不止。

　　大家都已經得出結論，嬰兒是破傷風感染，黃素還在那里盯著暖箱里的嬰兒不停地看。

　　方醫生覺得黃素在裝腔作勢，出言譏諷道：“黃主任看得如何了，打算如何治療，也讓我們看看中醫三天見效的神跡。”

　　黃素沒有理會聒噪的方醫生，跟新生兒重癥病房的護士要了一副無菌手套帶上，伸進暖箱輕輕撫摸嬰兒的身體，感受得嬰兒身體肌肉強直，經脈拘攣。

　　《素問·至真要大論》：“諸暴強直，皆屬于風。”

　　《內經知要·病能》：“強者，筋強；直者，體直而不能屈伸也。”多見于痙、癇、破傷風等病。

　　黃素輕輕扒開嬰兒的手掌，左手握住患兒食指，用右手拇指輕輕從小兒食指的命關推向風關，反復做了數次后，一條青紫色經絡在嬰兒食指清晰顯現。

　　黃素所用的診斷手法名叫小兒指紋診法，是中醫針對三歲以下，尤其是新生兒脈象不明，根據指紋沉浮顏色和部位來診斷疾病的方法。

　　在食指呈現出來的青紫色經絡就是指紋。

　　其理論依據是因為十二經脈皆始于手太陰，手太陽為氣血會聚之所，手太陰經脈從寸口別出食指之端而交手陽明大腸，所以食指絡脈和寸關尺脈是同出一源。該處是寸口脈的延伸，寸口脈能反映人體臟腑氣血陰陽的盛衰變化，故診食指絡脈與診寸口脈意義相同

　　嬰兒的指紋青紫，已過氣海。

　　“何慧你過來，你告訴我指紋青紫，嬰兒得的是什么證。”黃素將何慧叫到身邊問道。

　　何慧走到黃素身邊，盯著嬰兒手掌還不明顯的指紋湊近觀看，一副茫然無知的語氣中有些心虛地道：“主任，我們沒有學過如何看指紋。”

　　“中醫基礎的小兒指紋法都不教，你們四年究竟學了什么？既然那么喜歡教西醫，為什么還叫中醫臨床，還不如直接叫西醫臨床得了。真以為學了幾天的西醫就什么病都能治了。”黃素指桑罵槐地罵道。

　　方醫生瞬間氣得滿臉通紅，又不敢發作，畢竟人家教訓的是中醫科的人，自己現在上去理論只會自取其辱。

　　方醫生已經將黃素暗暗記恨上了，心想：看你治不好，到時候我怎么變本加厲地羞辱你。

　　黃素一邊指著嬰兒的食指上的青紫色的經絡指給何慧看，一邊講道：“我讓你去看指紋你還真給我去看指紋了，看見沒有，這條青色的經絡就是中醫所說的指紋。”

　　“指紋是指浮露在虎口至食指端掌面靠拇指的脈絡。又名虎口紋、虎口三關脈紋。三關是指食指近虎口第一節為風關，第二節為氣關，第三節為命關。”

　　黃素又指著嬰兒食指上風、氣、命三關給何慧看。

　　“指紋成色青紫者主風證或痛證；紋色紫紅者主內熱；色鮮紅者主外感表證；色紫黑者主血絡郁閉和病危之征。小兒指紋法是從《內經》診魚際絡脈法演變而來，由唐代王超《水鏡圖訣》至大成，一直沿用至今，好好的中醫科不教中醫的東西，真以為兩千多年發展起來的中醫沒有用。”

　　聽到黃素的話里有話，方醫生臉色由紅轉黑。

　　何慧則仔細在本子上快速地記錄黃素講過的知識點。

　　話中有話暗諷后又繼續道：“絡脈顯于風關，是邪氣入絡，邪輕而病輕，常見于外感疾病；脈絡從風關透至氣關，其色較深，是邪氣入經，主邪深病重，若絡脈顯于命關，是邪入臟腑，主病危；若絡脈直達指端，稱為透關射甲，病更險惡，預后不良。”

　　何慧也是現學現賣道：“那老師現在患者的經絡已經過了氣關，這不是說明病情極為嚴重了嗎，到達命關不就是有生命之危了？”

　　黃素道：“所以五虎追風散已經藥力不夠了，要再加上玉真散，方可能快速清肝解毒，祛風鎮痙。”

　　玉真散，中醫古方。為治風劑，具有祛風化痰，定搐止痙之功效，主治破傷風

　　“何慧記方，鉤藤3g、蟲蛻3g、制南星1g、防風3g、全蟲6g、僵蠶2g、制白附1g、蜈蚣1g、采用灌腸方式給藥，藥量翻倍，每日兩劑。”

　　黃素將藥方遞給護理護士道：“去中藥房按照此方抓藥。”

　　護士看了一眼藥方，將藥方遞給阿古達木，指著上面的蜈蚣、僵蠶、全蟲，用懷疑的眼神看著阿古達木。

　　阿古達木查看藥方，也是微微皺眉，但是出于對黃素的信任還是說道：“按照黃主任的方子抓藥，出了什么事情我負責。”

　　黃素也知道眾人的疑惑，便解釋道：“全蟲、僵蠶、蜈蚣都是毒物，卻有解毒止痙的功效。”

　　全蟲就是整只的蝎子，僵蠶則是感染白僵菌而致死的家蠶干燥體。

　　“阿古達木主任，此方服下半個小時，嬰兒出現手掌、腳掌出汗，證明此方已經見效，短則一天，長則三天，嬰兒的痙攣的情況就該有所好轉。用藥期間禁止使用一切西藥，只保留吸氧、鼻飼維持嬰兒身體機能即可。”

　　黃素詳細地講述了服藥后嬰兒該出現的反應，就怕護士還顧忌方中的毒物，當作異常現象胡亂使用西藥進行處理，導致藥性沖突。

　　不多時，護士端著煎煮好的中藥走進新生兒重癥室，并給牧仁做灌腸納藥。

　　聽著墻上鐘表的滴答滴啊的走動聲，所有人都在等待牧仁服藥后的反應，有焦急等待了，有等看好戲的。

　　半個小時后，牧仁的手掌和腳掌開始出汗，見到和黃素說明的一樣，阿古達木和一眾兒科的醫生都大松一口氣，唯有方醫生臉色更加難看。

　　“阿古達木主任，既然藥物對患兒有效。那我就先告辭了。如果患兒后續有什么情況，及時打電話通知我。”

　　黃素帶著何慧離開的幼兒重癥病房，全程都無視臉黑的方醫生。

　　阿古達木親自把手黃素送出重癥病房，臉上帶著愧疚道：“黃主任，今天這事真不好意思。”

　　“這事您不用放在心上，和您沒有關系。您這樣對中醫沒有傲慢偏見的西醫才是真正難得的。”黃素客氣地解釋道。

　　黃素越是客氣，阿古達木心里越是埋怨方醫生。

　　和黃素相處一個月，阿古達木深知他的性子。

　　別看平時為人和和氣氣，骨子里傲氣得很，你可以說他醫術不好，但你要是質疑中醫，就等著他的羞辱。

　　兩個多月前，他用婦產科打全院臉的事情還歷歷在目，怎么就有人忘記了，又重新找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