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海忠并沒觀察到黃素的異樣,依然自顧滔滔不絕講道:“黃醫生,自從老姜把你說的糖尿病足形成的原因告訴給我們這些病友后,我是既不敢吃降糖藥,又不能不吃降糖藥,就怕那一天也會像老姜一樣得了糖尿病足。也知道吃西醫降糖藥就等同于慢性自殺,可又沒有辦法, 不吃馬上死,吃了死的還能慢點。“
“黃醫生,看見您把老姜的糖尿病足治好了,還用中藥控制住了他的血糖,您是不知道,我們的病友圈都炸鍋了,這不今天就一起結伴過來找您給看看,用中醫的辦法幫我們好好看看這糖尿病該怎么治療。”
包海忠繪聲繪色地描述病友圈的反應,隨后拎起腳下的手提袋,從里面掏出自己的病歷遞給黃素。
黃素翻開病歷一看,不看不知道,一看下嚇一跳,好家伙尿糖四個加號。
黃素雖然是中醫治療糖尿病方面的專家,但是對于西醫血糖化驗報告也很熟悉。
但是黃素看西醫報告,從來不看什么血糖值、腦蛋白、尿素氮、肌酐這些數值,因為這些對中醫沒有用,他只看尿糖的加號,來判斷病情輕重。
在中醫理論當中,糖尿病是消渴癥的一種。
消渴癥在病癥上主要呈現多飲、多尿、多食及消瘦、疲乏、尿甜等特征,在西醫血糖化驗檢查中,對應的主要特征就是高血糖及尿糖,像多飲、多尿、多食、疲乏也符合糖尿患者的病癥。
黃素放下包海忠的病歷道:“把右手伸出來我把一下脈。”
包海忠伸出右手,黃素三指搭在脈搏上,脈搏仿佛沒有支撐力, 如同按在水中的布片, 脈搏跳動如同走珠,細小無力,跳動急,這是浮滑濡數的脈象。
張遠搭在包海忠的左手上道:“患者左手脈象濡滑數,左尺濡脈尤甚。”
黃素點了點頭,仔細診斷包海忠的右手的脈象,右關脈象滑數尤甚,右尺也是濡脈尤甚。
滑數主濕熱,右關滑數尤甚,說明脾胃濕熱,嚴重些會濕阻中焦。濡脈主虛證、濕證,浮而細軟,則為濡脈,為精血兩傷,陰虛不能維陽,說明腎陰不足。
黃素和張遠交換了一下手臂,左手確實如張遠所說。
黃素對張遠的脈診還是非常放心的。
放下包海忠的胳膊,黃素道:“伸出舌頭,我看一下舌苔。”
包海忠伸出舌頭,只見舌質紅, 舌苔白膩,舌中鼓起有裂,舌根厚膩。
等包海忠收起舌頭,黃素問道:“平時可有神經衰弱,頭暈心悸,耳鳴目眩的情況。”
包海忠點了點頭道:“有有有!每天都沒有精神,腦袋昏昏沉沉的,一天天就想睡覺,有時候彎一下腰,站起來就是頭暈目眩要暈倒,一到晚上就心慌得睡不著覺。”
黃素結合包海忠的舌象問道:“是否有口渴喝水多的情況、喝完小便頻多,尿液渾濁發稠。是否進食量大,進食頻率多。”
“黃醫生您說的太對了,我一天都感覺口渴,每天五百毫升杯子的水,我都要喝二十多杯,喝完就小便,尤其是夜晚,一晚上要上好多趟廁所,就好像身體里存不住水似的,尿出的尿確實渾濁,有些粘,還有甜味。”
“我每頓飯吃得還特別地多,但還是容易餓,家里平時也為我準備一些零食,我兒子也常常給我備這無糖餅干,無糖蛋糕,方便我餓的時候吃。”見黃素將自己的癥狀都說對了,包海忠說完自己的病情后,急忙問道:“黃醫生,您說我這是什么情況?”
“你這是腎不攝水,無論你喝多少水,絕大部分的水都無法補充體內,順著下焦膀胱排除體外,這就是為什么喝水后,出現立刻小便的原因。這也是糖尿病的主要病癥。在中醫理論中您這屬于下消證,你是因為腎陰虧虛不能通水所致。”黃素又繼續解釋道:“至于食量大,進食頻繁,是胃熱熾盛所致,反應在舌象上就是舌中鼓脹有裂紋,在中醫這屬于中消證,多是由于胃熱熾盛所致。您的糖尿病屬于中消證和下消證兼有的證候。”
中醫在消渴癥最常用的辨證手法就是三消辯證法。
肺熱傷津、口渴多飲為上消,證見煩渴多飲,口干舌燥,尿頻量多。舌質紅少津,苔薄黃,脈洪數。
胃火炙盛、消谷善饑為中消,證見食易饑,形體消瘦,大便干結。舌苔黃干,脈滑數。
腎不攝水、小便頻數為下消,證見尿頻量多,混濁如脂膏,尿甜,口干,頭暈,腰腿酸痛。舌質紅少津,脈細數。
可見消渴癥主要病機在肺、胃、腎,基本病機為陰津虧耗,燥熱偏盛。消渴日久,病情失控,則陰損及陽,熱灼津虧血瘀,而致氣陰兩傷,陰陽俱虛,絡脈瘀阻,經脈失養,氣血逆亂。
癥狀上就表現為癤、癰、眩暈、胸痹、耳聾、目盲、肢體麻疼、下肢壞疽、腎衰水腫、中風昏迷等兼癥。
所以中醫在治療糖尿病多采用傳統三消辨證的基礎上進行論證。
然而中醫臨床治療表明,絕大多數糖尿病患者的病癥并非三消的癥狀獨立存在的,往往同時存在,僅表現程度上有輕重不同而已。
導致其分型越來越復雜,也正因為糖尿病分型的復雜,對于醫術功底不牢固的中醫來說糖尿病也是一種非常棘手的疾病。
包海忠被這中消、下消給弄暈了,問道:“黃醫生,你看我這病情這么復雜,好治療嗎?”
“你的病情其實并不復雜,病機在于陰虛腎虧、中焦濕熱不清,我給你開著滋陰生津,健脾補腎,清化濕熱的方子。”
黃素說著拿出處方單寫道:蒼術10g、白術15g、茯苓9g、黃連3g、黃芩6g、知母10g、葛根6g、天花粉12g、麥冬12g、杜仲10g、蒺藜10g、狗脊9g、雞內金6g、佩蘭12g、廣藿香12g、六味丸12g(包煎)。
“妙呀!妙呀!”
王新路接過黃素的方子,來回看了好多遍,嘴里連連贊嘆。
簽過字后,將方子遞給張遠,讓張遠仔細瞧瞧。
張遠看過后,將方子遞給包海忠,黃素囑咐道:“這劑藥喝十四服,然后你重新做個血糖化驗,兩周后再掛我的號過來復查。服用此方的時候停掉所有的西藥。”
見包海忠走后,王新路沒有急著讓張遠叫下一位病人,而是望著黃素問道:“黃素你講講你開這個方子的思路。”
“其實我在研究生的時候就開始關注中醫該如何治療糖尿病,隨著我國生活水平的提高,未來高血壓、高血脂、高血糖絕對是高發疾病,我們可以參考現在西方的發達國家三高患者的比重就可以得知。”
黃素急忙編了一個理由,解釋自己為什么這么善于治療糖尿病,畢竟今天要看二十多位糖尿病患者,能把糖尿病錯綜復雜的病機判斷明白,可不是一個天賦過人就能搪塞過去的。
隨后,黃素撓撓頭發,裝作靦腆地道:“還好自己研究生四年略有感悟,我發現大多數糖尿病患者都存在不同程度脾腎氣虛的情況,所以治療糖尿病的時候,補虛的時候一定要同時補氣,所以在方子里加入黨參等補氣的藥物。”
脾腎氣虛,脾氣虛則無法運化,導致體內津液堆積成痰,嚴重的就會出現水腫,而腎氣虛,就是會出現腎不攝水,小便頻數,經常小便或者淋漓不盡、夜尿多、遺尿。
補充的水分要么排除體外,要么堆積成痰,自然人體循環的津液就少了,水少了糖的濃度自然就高了,這就是中醫對糖尿病病機的理解。
而肥胖病型糖尿病,中醫臨床表明絕大多數都屬于嚴重的脾腎氣虛。
黃素見張遠正在奮筆疾書地記錄,稍微停頓一會兒繼續道:“既然糖尿病患者都純在脾胃氣虛,那么陰虛濕熱就成為糖尿病人較為常見的一種證候,所以就需要在配伍中需求一個平衡,做到滋陰不礙濕,祛濕不傷陰。”
陰虛濕熱在很多中醫功底不扎實的醫生手里一直都是非常棘手的證候,開方把握不好分寸,往往顧此失彼。
脾腎氣虛,另一種經常出現的證候就是脾腎氣虛而夾淤,氣虛則血瘀。
黃素又等了一會兒張遠才道:“所以我采用以佩蘭、藿香佐以少量苦寒之藥芳香化濕熱,達到清濕熱而不傷陰。同時麥冬、葛根等滋陰生津的藥物在佐以杜仲、狗脊補腎同時,杜仲、狗脊又有利于化濕,從而做到滋陰不礙濕。”
王新路用打量稀世珍寶的眼神看著黃素問道:“這哪里算是略有感悟,這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即使黃素兩世為人,被王新路一問也不由得滿臉通紅,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見得到黃素臉紅,王新路只當黃素是害羞謙虛,接著問道:“黃素你就沒有想過向糖尿病方面發展,廣渠門醫院也是中國最早開始研究中醫糖尿病的醫院,只要你想向這方面發展,以你現在水平三五年就能成為中國中醫治療糖尿病方面的專家。”
王新路現在終于理解,為什么黃素在治療姜成斌的糖尿病足是如此的信手拈來,原來黃素已經對糖尿病的中醫治療方法形成了自己的理論體系,不由得感慨黃素的天賦之高。
黃素拒絕道:“人無信則不立,我既然選擇讀孫教授的博士生,我就不會更改。”
王新路露出失望的神色勸慰道:“黃素,即使你讀孫教授的博士生,也不要放棄在糖尿病方面的發展。”
黃素道:“王教授,我會的。”
心中卻想:我還有一筆血賬要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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