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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道永昌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山川日月(求訂閱)字體大小: A+
     
      空蕩蕩的郡守衙大堂之下。

      一身天青色深衣的陳勝,腳踏月牙白長靴,負手立於一幅巨幅之上!

      這是一副由數張丈余見方的厚實帛布,拼湊而成的大周十二州輿圖。

      是的,是十二州。

      而非九州。

      九州之稱,承襲夏禹劃分九州之說。

      原是准稱,九州便是九個州。

      後世易時移,九州疆土幾經變化,九州就成了虛稱、代稱。

      真正的大周疆域,乃是十二州:幽州、冀州、并州、兗州、司州、豫州、徐州、荊州、青州、揚州、雍州、益州。

      此刻陳勝腳下這張輿圖。

      乃是他結合對前世祖國疆域的記憶,再閱覽家中以及郡衙內留存的諸多地勢資料之後,親自手繪大致框架後,再交由畫師草繪而成。

      猶是他翻閱了大量現存地勢資料,再苦苦回憶祖國的大公雞地圖好幾日。

      腳下這幅大周十二州輿圖之上,依然只有幽、冀、兗、豫、徐、揚六州,有較為清晰的郡界、治所、馳道馬道、名山大川等等標識。

      其餘六州,盡皆空白一片……非是完全一無所知,而是資料太少,陳勝寧可空著,也不肯留下錯誤的地理信息誤導閱覽者。

      但即便是如此粗糙、模糊的十二州輿圖。

      站到輿圖上,依然能直觀的看出很多東西。

      比如除都城洛邑所在的司州未曾設置州牧之外,另外十一州皆設有州牧。

      而十一位州牧之中,有三位姬姓王族州牧、兩位姬姓分支州牧。

      其餘的六位,也皆是陳勝記憶中鼎鼎有名的春秋諸侯國後裔。

      其中,又猶以齊呂一族最為鼎盛,主脈伯昌公為青州牧,支脈不韋公為兗州牧……

      更有意思的是。

      由三位姬姓王族出任州牧的荊、益、豫三州,不但以靠山石之勢,緊緊拱衛著帝都洛邑所在的司州。

      且這四州本身就連成一片!

      就大周十二州輿圖的整體形勢而言,這四州已經占據九州半壁江山……而且還是沒有任何強悍異族環伺、氣候宜人、物產豐富的半壁江山。

      還有。

      齊呂氏一族,支脈兗州牧不韋公這一支,在堅決抗擊黃巾軍。

      而由主脈伯昌公坐鎮的青州,卻好像是連半分漣漪都沒能掀起來,就輕易而據的落入了太平道手裡……

      陳勝結合著十二州輿圖,琢磨著今日才送到的朝廷和州府的兩道行文。

      越琢磨越覺得有味道。

      越琢磨越覺得思路清晰。

      越琢磨,對「梟雄」這兩字兒的認識,就越是深刻!

      魯迅先生說得果真不錯,愚昧年代的史書,每頁都歪歪斜斜的寫著「仁義道德「四個大字,可扒開字縫,漏出來的,卻都是數不盡的「吃人」二字!

      都是玩戰術的行家。

      陳勝由衷的佩服這些目光縱橫九州、手筆穿越時空、意志超越生死的厚黑學大拿。

      與他們熔煉日月山河入胸懷的大氣魄相比。

      他的這點算計,如同販夫走卒般蠅營狗苟,難登大雅之堂!

      不過他一點都不感到自慚形穢。

      甚至覺得自己這點小家子氣,其實挺好的。

      雖說他這點氣量。

      上不得九鼎食,流芳百世。

      下不得九鼎烹,遺臭萬年。

      可他至少,能做個人……

      就在他輾轉於九州萬里山嶽,心神飛躍時空長河,以旁觀者清的角度欣賞這些厚黑學大拿隔空交手切磋之際。

      一陣嘈雜的大呼小叫聲,忽然從郡守衙外傳了進來。

      將陳勝的心神,從時空長河之中拉了回來。

      「大人、大人,請讓小人先行通報啊……」

      「起開,老子來找他,還要給他通報?反了他了!」

      聽到熟悉的不耐煩訓斥聲,陳勝忍不住笑了笑,轉過身望向大門外。

      就見滿臉絡腮鬍、形象越發粗豪的陳守,裹著一件灰撲撲的大氅,按著刀大步流星的跨入郡守衙大門。

      兩個褐衣謁者驚慌失措的佝僂著腰,小跑著跟在他身後,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

      「孩兒拜見父親大人。」

      陳勝捏掌,一絲不苟的向陳守行禮。

      陳守瞅著眼前高冠博帶、氣息越發沉靜的陳勝,眼神中既有克制不住的關切之意,又有惱羞成怒的不滿之意:「你崽子好大的架子,老子來見你,還要通報?」

      陳勝聽言,沒好氣兒的沖他翻了個白眼。

      這樣的表情,很不郡守。

      但對陳守做這樣的表情,他卻是半分心理障礙都沒有。

      他沒有搭理陳守的胡攪蠻纏,轉而溫和的笑著沖那兩個嚇得臉色煞白的謁者揮了揮手。

      「好了,你們又沒有做錯什麼,緊張個啥?這是我爹,他蠻不講道理,我也只能聽之任之,你們下次見著他老人家,別攔他了,嗯,我代我爹向你們道歉,你們沒做錯,盡到了自己的職責,很好!」

      陳守一聽,臉兒都黑了:癟犢子,你指桑罵槐說誰呢?

      兩名謁者卻是被他嚇得險些跪到在地,驚恐欲絕的一揖到底,頭都不敢抬的連聲道「不敢不敢」。

      陳勝見狀,無奈的再次揮了揮大袖,放緩了聲音說道:「好了,下去吧,囑咐庖廚,將今早送來的鹿肉烹上一鍋,再取一瓮虎骨酒,一併送來。」

      「唯。」

      兩名謁者見陳勝的確沒有怪罪之意,心下大鬆一口氣之餘,竟還生出了一股子「君以國士待我,我必將以國士報之」的激動涕零之感!

      兩名謁者倒退著退出郡守衙大堂。

      陳勝上前拉著陳守請他入座,自己坐到他的下方,「阿爹,您可有日子沒來郡守衙瞧過孩兒了,蟠龍寨就那麼忙嗎?」

      他狹促的假意問道。

      陳守沒好氣兒瞥了他一眼,你會不知道老子為啥不願來瞧你?

      來了向不向你行禮?

      不行禮,落的是你這個郡守的臉面。

      行禮,落得是我這個做老子的臉面。

      你說老子為啥不來瞧你?

      都說當爹個個都望子成龍,生怕兒子沒出息。

      可若是兒子太有出息,當爹也會壓力山大。

      特別是對於一位正處於壯年的老父親而言。

      陳守也懶得搭理陳勝這種明知故問的問題,掃了一眼堂中那一副乍一瞅很是陌生,再一瞅又覺得有幾分眼熟的巨大輿圖,問道:「這是你弄的?」

      陳勝:「嗯,根據家裡的行商路線圖和郡衙里的地勢資料,弄出來的。」

      陳守擰起了兩條又粗又濃的眉毛,不解的道:「癟犢子,不是真要奉召領軍去碭山吧?那可是筆虧本買賣,做不得!」

      他急匆匆的來郡守衙,便是為了此事。

      他與呂政打交道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對其極其警惕,生怕陳勝為了抹掉他郡守之位前的那個「假」字兒,被呂政當了槍使。

      「我肯定是不會去的。」

      陳勝微微搖頭:「咱們種下的這幾百頃宿麥才發芽,正是最需要雨水的時候,我必須得留在陳縣照看。」

      陳守擰著的眉頭都還未來得及展開,就又聽到他說:「不過阿爹,您得帶兵走上一趟!」

      陳守側過身軀,瞪大了雙眼看著他,仿佛他有什麼大病:「就為了摘掉那個『假』字兒?」

      若是以前,他說不定就直接聲嚷嚷什麼「你崽子是想害死老子,謀朝篡位」了。

      「還真不是……」

      陳勝徐徐搖頭:「朝廷加諸郡郡守為騎都尉的行文,和州府召我領兵去碭山的行文,是前後腳送到兒子手上的,您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陳守茫然的道:「啥意思?」

      陳勝咧開嘴,露出一口整整齊齊的白牙:「意味著,朝廷加諸郡郡守為騎都尉,乃是繞過各州州府的!」

      「意味著,他呂政欲以郡守之位挾持我陳勝的圖謀,已經徹底破產了!」

      「朝廷都已經加我為騎都尉了,我還需要他州府承認我的郡守之位?」

      州牧與郡守之間,雖份屬上下級。

      但兩者之間的統屬關係,實則極其薄弱。

      流水的州牧。

      鐵打的郡守。

      我郡守給你臉面,你才是州牧!

      我郡守要不給你臉面,那你就什麼都不是!

      膽大如熊完,甚至敢公然伏殺州牧之子!

      甚至某種程度上。

      這種畸形的統屬關係,本就是大周王族用以牽制、平衡地方官府力量的帝王術。

      陳守聽明白了,卻也更迷惑了:「那你為何還要派兵去碭山?」

      陳勝拉著陳守起身走到大周十二州輿圖上,伸手給他指:「阿爹,您看,這裡是青州,黃巾青州渠帥宋義於此聚兵四十萬,踞臨淄而西南望,隨時都有可能兵發兗州。」

      「這裡是徐州下邳,黃巾徐州渠帥任囂正在此整軍,以太平道蠱惑人心的手段,不需一月,他便能拉扯起一二十萬亂軍,他們只要運動到彭城,一頓飯的功夫就能打進沛郡!」

      「這裡是冀州巨鹿,大賢良師張平設太平道本部於此,二十萬黃巾軍精銳日夜操練演武,數十萬太平道徒四下奔走傳道,偌大的冀州,被他們經營得如同鐵桶一般,依照孩兒看來,便是王翦上將軍再用兵如神、麾下將士再用命死戰,短時間內也打不垮冀州太平道本部,最好的結果,就是不勝不敗、相持不下,牽制住那二十萬黃巾精銳!」

      「豫州那邊情況不明,但頂多也就是和我們兗州的情況差不多,勉強能自顧。」

      「您看出點什麼來了麼?」

      陳守緊緊的擰著眉頭,腦袋偏來偏去的打量兗州所處的位置,越打量臉色越不好看。

      兗州在十二州之中所處的位置,的確很尷尬。

      其他州,三面與它州截然就已經算是很了不得了。

      而兗州,卻是五面接壤!

      北接冀州。

      東北接青州。

      東接徐州。

      南接豫州。

      西接司州。

      而今的形勢,就等於是兗州三面都處於黃巾亂軍的包圍之下。

      「這到這部田地了,你就是將咱家這萬把人新卒全押上去,又能濟得了什麼事?」

      陳守臉色難看的說道。

      「當從眼下的形勢來看,是的。」

      陳勝不疾不徐的說道,臉色不見半分陰沉,「但您想過沒有,要是……朝廷頂得住呢?」

      「朝廷怎麼可能……」

      陳守本能的就想要嗤之以鼻,但話說到一半,就沒了生息。

      他想到了幽州那五十萬幽州軍。

      他想到了揚州那三十萬搏浪軍。

      這兩支兵馬,才是大周真正的精銳正軍!

      其餘的什麼王軍、府軍、郡兵,都不過只是些二流都算不上的雜牌軍。

      但他沉吟了片刻之後,還是說道:「很難……搏浪軍老子不甚了解,但幽州軍我可太熟了,且不論幽州軍那五十萬將士,皆是滿腔赤誠付諸護國佑民的熱血兒郎,定不願與同族刀兵相向,便是眼下九州大陣江河日下,草原上犬戎雜碎磨牙礪爪、虎視眈眈向九州,幽州軍便絕無可能回師中原!」

      陳勝毫不猶豫的搖頭道:「孩兒沒指著幽州軍能夠回師中原,平定黃巾之亂,抵禦異族、護國佑民遠比參與這些野心家的博弈更為重要、也更有意義。」

      「可是阿爹,朝廷的確是很贏弱,就如同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好像只要輕輕一推,就會分崩離析。」

      「九州的百姓,也的確都很不堪重負,無力支持朝廷平定黃巾之亂。」

      「但是您是不是忘記了……是什麼,令朝廷變得這般贏弱,令百姓活得這般艱難!」

      他指了指身下這座肅穆威嚴的郡守衙。

      「是他們!」

      「他們就像是一群虱子,趴在大周這頭年邁的虎王身上,上吸朝廷的精血、下榨取百姓的血汗,足足趴了五六百年,他們才是如今九州大地上最有實力的一批人!」

      「眼下,他們個個作壁上觀,不過只是在等待火中取栗的機會,或者,覺得換個人去坐洛邑最高處的那張龍榻,他們能過得更好!」

      「等到他們發現,太平道比朝廷更狠更絕,朝廷也比他們想像中更有實力之後……他們會做出選擇的!」

      他慢慢的轉過身,面對著腳下的山河鴻圖,慢慢舉起雙臂:「到那一日,才是朝廷和太平道決出勝負之時!」

      陳守跟隨他的目光,望向九州萬里錦繡江山,心神似乎也隨著他的視野,躍出滾滾涌動的時空長河,向下驚鴻一瞥!

      他心下莫名的激動。

      忍不住抿了抿乾裂的嘴唇,問道:「那咱家又該何去何從呢?」

      陳勝回過頭看了他一眼,俊美的面容上浮起笑容。

      陳守這句話,令他感到心安。

      「咱家咬緊牙關,挺一挺。」

      他慢悠悠的說道:「無論誰勝誰負,在往後很長一段時間內,這片大地上,都將是憑實力說話!」

      「若兵強馬壯,甿隸之子亦如王侯公卿!」

      「若無兵無將,王侯公卿還不如甿隸之子!」

      陳守的目光越過他,落於輿圖上兗州碭山之處,笑道:「是以,此次老子領兵赴碭山的目的,依舊是練兵?」

      他被陳勝說服了。

      因為陳勝的話,的確很有道理。

      他父子二人坐立之處,便是最好的佐證!

      倒退十年……

      不!

      倒退半年!

      他就是做夢,都不會做他陳家能入住陳郡郡衙這麼無稽的夢!

      陳家在陳縣走了兩百年。

      都不曾走進這座巍峨的大堂。

      陳勝用刀兵,領著他們走進來了。

      坐穩了!

      這比任何蠱惑人心的話,都更具有說服力!

      「除了練兵之外……」

      陳勝笑著點頭道:「您還得試試,看能不能將典軍校尉蒙恬給誆回來,若是有機會,綁回來也行,對了,您若有機會去沛縣,還可以去尋一尋當地有沒有一個叫蕭何的人,若是有,也務必給孩子帶回來……」

      陳守聞言,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無語道:「癟犢子,咱家可是本分的行商之家,不干綁票買賣的。」

      陳勝搖頭:「孩兒不管,反正您只要有機會,一定記得把孩兒說的這兩個人帶回來,當然,能綁他們全家就把他們全家都給孩子綁回來……對了,您若有機會去沛縣,一定不要對那裡的官吏動粗,前幾日孩兒遇到過一個相師,他對孩兒言,這二人是孩兒命里的文武星,若能得這二人相助,往後行事必事半功倍,但孩子與沛縣那個地方犯沖,不能踏足其內、也不能與那裡的人結怨,否則會生大禍!」

      陳守一聽,臉色驀地鄭重:「當真?」

      他或許不信命數之說。

      但涉及陳勝,他自是寧可信其有。

      陳勝攤開雙手:「孩兒幾時騙過您?」

      陳守沉吟了幾息,「嘖」了一聲:「老子知道該怎麼辦了!」

      陳勝笑道:「不著急發兵,就算咱家要派兵去碭山,也不可能只憑他州府一封行文!」

      陳守也笑:「那是得談個好價錢!」

      陳勝轉過身,目光落到輿圖上沛縣所在之地,感慨的「嘖」了一聲。

      他其實特別想去那個地方看看。

      看看到底是個什麼龍盤虎踞、鍾靈毓秀之地,能養出那麼大一票布衣天子、布衣將相、布衣王侯,鑄造華夏千古不屈魂!

      可惜……

      他不能去啊!

      至少,現在還不能去!

      事實上。

      自那次呂政在陳郡郡衙召開湖畔宴會之後。

      陳勝很長一段時間裡,都在很認真的反思,自己當時為什麼會有那麼大的反應……

      要說崇拜。

      他肯定是打心眼裡崇拜祖龍的。

      但呂政連嬴政都還不是,更別提千古一帝、祖龍之姿……

      所以就算是崇拜,也應該會有個限度。

      頂多,也就該與追星族見到偶像本人時,那種忍不住想要驚呼、忍不住想衝上去留影要簽名的狀態相仿。

      而他當時那個狀態,卻是呂政連看都還沒正眼看他一眼,他就已經快要忍不住五體投地了。

      這一點都不成熟。

      他反思了許久,最後得出了一個不太成熟的結論:或許、應該、恐怕……是「七殺坐命」的命格在作怪。

      這個世界若有紫微帝星,那麼必然是嬴政!

      這一點,他深信不疑!

      所以,在他能夠把握住自己的命格,或者說改變自己的命格之前。

      他不想再於嬴政和劉邦這二人照面。

      我陳勝不要面子的嗎?

      第一百三十六章 山川日月(求訂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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