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就這麼著吧！」

宋錚一臉疲憊的往後一揚，揉了揉眼睛，感覺就算是剪輯一部完整的影片，也沒有這個費神，太難了，為了能夠拿到那個上映許可證，他和寧皓已經在剪輯室里悶了整整兩天的時間，每一幀每一幀的看，一開始改動兩個人還在不停的討論，到了後來，倆人都麻木了。

寧皓在第二天一句話都沒說，需要他說話的時候，也只是哼哼兩聲，宋錚知道，寧皓的心裡肯定非常難受，只有做過導演，真正執導過一部影片的人才能體會到。

一部成熟的作品，對於導演而言，就像是孩子一樣，懷胎十月，呱呱墜地，結果還沒等看著這個孩子長大成人，就被迫給這個孩子實施了閹割手術。

這尼瑪是要斷子絕孫的感覺有沒有！

「你還有沒有什麼想法！？」

寧皓沒動彈，雙眼無神的看著前面，宋錚連著問了好幾句，寧皓才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沒~~~~沒有了！」

宋錚心中一嘆，道：「那行，就按照咱們商量好的，你再補拍幾個鏡頭吧！」

寧皓點點頭，神情格外的落寞。

宋錚起身，拍了拍寧皓的肩膀，道：「行了，你就是鬱悶死，也就只能這樣了，除非你跟著上面繼續頂，我無所謂，你怎麼決定，我都支持。」

寧皓苦笑，道：「算了吧！我覺得~~~~~~這樣其實也挺好的！至少，這部片子還是保持了原味兒的，還能跟著觀眾見面，不用像~~~~~~~」

寧皓的話沒說完，宋錚卻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好歹《無人區》還能上映呢，可中國每年有多少新片連這個機會都沒有，只能捂在導演的手裡，一輩子見不得光。

像落得這種下場的電影，宋錚知道的就有很多，樓燁，賈章柯，張園那幫人，誰還沒被禁過幾次啊，就算是宋錚，他之前參演的《盲井》，還不是一樣到現在還被打著紅字呢。

「你能看得開就好，接下來的事兒，你自己去辦，這部電影看這意思，今年是肯定沒戲了，上映的事，等你改完之後，明年再說吧！」

宋錚說著，抓起外套：「走吧！吃飯去！」

寧皓沒說什麼，跟著站了起來，倆人出了門，東拐西拐的走進了一條衚衕，在燕京，像這樣的老.衚衕真心是不多了。

「你這是要去哪啊！？」

寧皓跟在宋錚後面，走的糊裡糊塗，也顧不上想他的《無人區》了。

宋錚朝前面一指，道：「就前面，一拐就到，水爆肚，特地道，還是郭老爺子帶著我來過幾次呢！」

宋錚說著，已經拐了過去，寧皓快步跟上，等拐過巷口，這才發現，就在眼前居然真的還有一個小門臉兒，門口放著兩張桌子，一桌已經有人了，還有一張桌子空著。

倆人走過去佔住，宋錚就迫不及待的跟著正站在灶前的老闆大聲吆喝：「老爺子，撿著好的給我們哥倆兒來幾盤子，多來香菜和辣椒啊！」

裡面的老闆應了一聲：「少坐就來！」

寧皓看著，覺得特神奇的樣子，朝著裡面張望了一陣，才發現屋裡也擺著幾張桌子，都坐滿了人，而且來這裡吃的都是老人，一個年輕人都沒有。

「這種老館子在燕京城可不多見了！」

宋錚說著，自己去拿了一瓶大綠瓶子的二鍋頭，特便宜那種。

「喝點兒！？」

寧皓的酒量只能算是一般，但是也好這口，累了兩天也想著喝點兒酒解解乏：「整點兒！」

宋錚剛把瓶子打開，老闆就端著兩盤子爆肚兒出來了，又擺上了香菜，辣椒油，醬豆腐，韭菜花的小料兒。

「慢吃您內！」

宋錚抓著筷子往嘴裡塞了一大口，一邊咀嚼一邊示意寧皓：「嘗嘗，再過幾年，你都沒地方吃這麼地道的了！」

寧皓聞著就覺得香，本來因為電影被改動沒什麼胃口，這會兒也不禁食指大動，一口下去，立刻就愛上了：「不錯！比那些個大飯店裡的好吃多了！」

宋錚一邊吃一邊道：「這就是老師傅，火候掌握的好，下水時間短了，吃著生，時間長了，就TM跟皮筋兒一樣咬不動!」

寧皓聽著，突然一愣，笑了：「嘿！你這是給我上課呢！？」

宋錚也跟著笑了：「還行，腦子還沒糊塗！」

關於《無人區》這部電影，其實在宋錚的心裡，早就妥協了，他之所以一直頂著，其實說白了，完全就是因為寧皓。

寧皓不願意低頭，宋錚也就只能跟著一起挺著，儘管給《無人區》作出這麼大的改動，讓他也很是心疼，但是，電影是拍給人看的。

如果《無人區》最終因為不能過審的原因，讓觀眾沒辦法看到，他們就是硬到底，又有什麼意思呢！？

寧皓端起酒杯，灌下去一大口，火辣辣的燒的整個胃彷彿塞進了通紅的炭一樣：「啊~~~~~我知道，我都知道，錚子！這件事，我謝謝你！」

宋錚能陪著他一直挺到現在，這份情夠他記住一輩子的，換做另外一家公司的老闆，怕是早就逼著他刪改了，但是宋錚沒有，就沖這個，他就知情。

「錚子！你也不用心裡過意不去，改是我的意思，我也想著讓這部電影能被更多的人看到，真的，這是真心話，可我就是~~~~~~~」

寧皓又灌下去一大口，道：「我就是不明白，怎麼在國內想要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拍一部電影就這麼難！」

宋錚聽著，道：「你還覺得難，真應該讓張園和樓燁過來告訴告訴你，什麼才是真正的難，你這才哪到哪啊，這麼多年了，也才被禁了一部，張園和樓燁都多少了，可人家還不是一樣活著！」

張園和樓燁都是國內的禁.片大王，不過這倆人面對這種局面的態度不同，張園懂得變通，時不時的還迎合潮流，拍上一兩部能夠獲得上面好評的電影，順順噹噹的給自己洗白，而樓燁寧死不屈，到現在也只能繼續沉澱，發酵。

宋錚不希望寧皓和樓燁一樣，挺著脖子玩兒烈士那一套，而是應該和張園一樣，始終挑逗上面的神經線，卻又始終掌控好火候。

這才是真正的功夫！

寧皓低著頭，道：「我懂，我都懂，可我就是不服氣。」

宋錚知道寧皓不服氣的是什麼，無非就是不希望別人一直把他當成一個只會拍喜劇的導演，而是要真正的去玩兒藝術，去追逐自己的理想。

可是，寧皓卻沒有想過，這次他之所以還有過關的希望，不至於像樓燁那樣一棒子給拍的半死，就是因為他之前拍過《瘋狂的石頭》，《瘋狂的賽車》，繁榮了國內的票房市場，要是沒有那兩部電影，顧及這次就算是宋錚再怎麼妥協，上面也不會輕易的放過寧皓。

畢竟，在上面人的心裡，寧皓還是國內青年導演中的領軍人物，這個標籤是早就貼上了的。

「不服氣也得服氣，體制，知道什麼叫體制嗎？咱們都在這個圈子裡，條條框框人家早就圈出來了，你不服氣，想要跳出去，那就得做好心理準備，跳不出去，當心淹死！」

宋錚說完，一盤子爆肚兒也下去了，又吆喝著讓老闆接茬兒上。

寧皓被宋錚說教了一通，也懶得繼續抱怨了，乾脆化悲憤為食量，跟宋錚比賽一樣的較著勁的吃。

「老闆，再來一盤子！」

「老闆，香菜沒了啊！再來點兒！」

「老闆，快著點兒，我這兒都接不上了！」

「老闆，呃~~~~~~~算賬！」

最終，倆人差不多是扶著牆出去的，宋錚一個人就吃了十盤子，估計很長一段時間，他是沒法兒來了，現在看見那玩意兒就噁心。

等倆人離開，天也黑了，晃晃悠悠的上了過街天橋，路上的人不多，宋錚也不用擔心被認出來，就跟著寧皓倆人趴在過街天橋的欄杆上，看著下面來來往往的汽車。

「你準備什麼時候補拍？」

寧皓喝的有點兒大了，好半晌才道：「過一個月再說吧，我現在的思路有點兒亂，反正是趕不上賀歲檔了！」

寧皓這話說的滿是怨氣，本來《無人區》定檔就是在春節期間上映，當初，宋錚還跟著馮曉剛開玩笑，說要在賀歲檔，拿《無人區》跟著馮曉剛的《夜宴》PK呢，現在看來，只能靠徐爭的《人在囧途》了，至於宋錚和林欣如的《失戀三十三天》，宋錚打算在過完年，情人節的時候上映。

「別想了，以後還有的是機會！」

宋錚知道寧皓的心思，無非就是想著賀歲檔大片兒多，然後拿著自己的作品跟著那些大導較量一番。

錯過了這次機會，其實也無所謂，事實上，當初《瘋狂的石頭》已經較量過了，雖然《瘋狂的石頭》上映的時候，那些大導的大片都已經差不多快下畫了而已。

「走了！回家睡一覺，明天起來，該幹什麼，還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