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依然很熱且悶，一絲風都沒有。
天空是美麗的湛藍色，平時隨風翻滾的白羊一樣的云朵一個蹤影都不曾見到。
整個世界都好像是在下火，人只要走出陰涼地，身上的汗水就唰唰的往下流，時間不大，衣衫盡濕。
學宮,禪房。
十幾個冰盆，給屋里帶來了涼爽。
姚和尚晃動著手里的芭蕉扇：“目的都達成了，還擺出一副苦瓜臉給誰看？雖然老衲以你的名義讓人送來一些冰，可你也不至于這么小氣吧。”
“你以為我是這種小心眼子的人嗎？”
“那是何故？”
“我大哥快要當爹了，這一走還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姚和尚似有所悟，半晌方言：“你該不會是想讓陛下修改命令，換做他人前往吧？”
“大師慧眼,一語中的。弟子正是這個意思，所以，能不能......”
“不能，這一點老衲幫不了你。”姚和尚不等柳天賜把話說完就果斷拒絕。
老家伙還真是肚子里的蛔蟲，下面的話還沒說就被他聽出弦外之音。
“額，那要是我代替大哥走一遭呢？陛下總不至于讓一門兩兄弟同時上戰場吧？”
“閉嘴，這個念頭你想一想都是在犯罪。陛下不能沒了女婿，咸寧不能沒了夫君，老衲更不能沒了衣缽傳人。
你的安危注定了不是一個人的事情，是牽一發動全身的大事。
別說陛下不會允許，就連老衲這一關也是過不去的。”
“那我大哥呢？誰為他考慮過一絲半點？”
姚和尚嘆了口氣：“人和人注定是不同的，哪怕是親兄弟也不例外。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命運這東西是與生俱來的。
他既然選擇了從軍報效朝廷，就應該報著必死之志，就應該考慮到有朝一日馬革裹尸。
而你不同，你跟他永遠是兩條道上的人。”
姚和尚說的很直白，沒有平素里的委婉,甚至是說的話有些扎心。
柳天賜也不得不承認，老家伙說的很對，完全是在替他考慮。
一時間，心亂如麻。
柳天賜決定去看看大哥柳溥。
柳溥的外宅位于金陵城西，那是一座僻靜的有著江南典型風格的四合院。
這里遠離喧囂，倒是個閑居的好地方。
院里亭臺水榭假山花石一應俱全，尤其是還有一口池塘，養著金色的鯉魚供人觀賞。
看的出來大哥很用心，嫂子喜歡他就挖了池塘養了金魚。
一個男人為了心愛的人做到這份上，已經無可挑剔了。尤其是男權社會，男子為尊的時代。
見到大哥的時候，柳溥有些意外。
“小弟，祖母說宮中來了報喜的人，恭喜你要做父親了。”柳溥依舊是不緊不慢的說話，不過卻也難掩喜悅之色。
“你呢，我那侄兒什么時候出生，家中可備下產婆？一應用品可都備好？”
“婆婆媽媽，這些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
柳天賜有些心酸，從小到大哥哥都是他的保護神，都是他的避風港，現在自己都長大結婚馬上都要生子了，大哥依舊是充當保護者的角色。
自己在他面前，永遠就是一個長不大的小弟弟。
良久,柳溥嘆了口氣：“哥不該這么說你的，是的，你長大了，能承擔更多了。
我要走了，保護使團東渡日本。
以后，家里家外的你就多用點心吧。”
“大哥舍得離開嗎？”柳天賜下意識的反問。
“舍與不舍又怎樣？這不是我能決定的，皇命難違。作為一名大明的軍人，服從圣上的命令那是天職。
再說了，此次保護使團意義重大。
其中的事情哥哥不便說給你聽，你只需要記著哥哥走后，這里就交給你來守護了。
萬一......”
柳天賜蹭的一下從錦墩上站了起來：“哥，沒有萬一。只是一趟出使罷了，不會有什么危險的。”
柳溥苦笑搖搖頭：“小弟，朝廷的事情你不知道。總之，記著哥哥的話，你嫂子和侄兒就托付給你了。”
柳天賜有些后悔了，或許真的不該出這個主意。
看著大哥戀戀不舍的眼神，他知道，大哥真正舍不得的是嫂子和那未出生的孩子。
現在看來，自己因對島國的仇恨沖昏了頭，憤怒之下的沖動是有多么的不合時宜。
人就是這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可一旦牽扯到自己最親的人，一切就另當別論了。
或許有人會說這是私心，不過柳天賜以為在血濃于水的親情面前，參雜一些私心又怎么了？
私心也好，親情也罷，總之是柳天賜現在改變了主意，一個大膽的念頭在頭腦中閃過。
“大哥，你安心的在家好好陪著嫂子吧。”
“小弟，你要做什么？”柳溥看著激動的弟弟，心中擔憂之情溢于言表。
“哥，相信弟弟，這一次就讓弟弟替哥哥做一次遮風擋雨的人。”
柳溥有些氣急，臉上那條蚯蚓一般的刀疤很是刺目：“小弟，哥用不著你替我遮風擋雨，沙場沖鋒為國捐軀是哥畢生所向，雖九死不改其志。”
柳天賜沒有接哥哥的話，只是拱了拱手，頭也不回的離去。
一股幽香飄過，一道靚麗的身影從假山后面轉了出來：“他，還是那么沖動；還是那么一廂情愿的想當然。
有時候，我真羨慕你們兩兄弟。”
柳溥的眼神充滿了柔和笑著道：“都聽見了，隨他去吧，這臭小子知道心疼哥哥了，可是他改變不了什么。”
“那也說不定，妾身倒是覺得小弟是成竹在胸。”
“哦？可以見得。”
“不知道，這只是妾身的直覺。有時候，女人家的直覺是很準的。”
柳溥起身攙扶女子座下：“有這么重的身子，還到處亂跑，跟著瞎操心也不怕嚇著我兒子。”
女子嫣然一笑：“夫君，你摸摸，這小東西又在妾身肚子里耍拳腳功夫呢。”
鐵打的漢子柳溥蹲下身子看著女人高高隆起的肚子，咧開大嘴嘿嘿的笑著：“臭小子，等將來長大了，跟著老子有的你耍拳腳的地方。
不過，現在你還是要老實一些，再敢拳打腳踢小心老子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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