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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東廠當縫屍人那些年 - 第202章 善念也能招災字體大小: A+
     

    好在鎮尸符足夠多,可以隨便用,只要讓這尸體別肆意噴火就行。

    五六張鎮尸符能夠堅持片刻,可讓陽九縫上數十針。

    耗費掉將近五十張鎮尸符后,終于縫完了最后一針。

    男尸滾燙的身體,也迅速冰涼下去。

    這家伙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生死簿》隨即出現,開始記錄這男尸的生平。

    這男尸名叫潘火亮,開著一家打鐵鋪。

    但他自己不會打鐵,雇傭了一個壯漢,而他制作出各種稀奇古怪的模具,讓打鐵鋪的生意格外紅火。

    按照他的方法,能夠提煉出更加精純的鐵。

    名聲傳開后,朝廷甚至找到他,請他鑄造兵器。

    潘火亮等的就是這一天。

    打鐵再厲害,在別人眼里,也只是一個莽夫。

    但若能夠入朝為官,身份和地位就會迅速拔高,曾經看不起他的那些人,也會高攀他不起。

    潘火亮隨后進入兵部,盡管只是個七品小吏,好歹也是個好的開始。

    只要他努力工作,幫朝廷鑄造出更堅固更鋒利的兵器,擢升是早晚的事。

    潘火亮對未來充滿了信心。

    然而在兵部,他卻處處受制于人。

    其實在長安做官,本就如此,哪怕是四品大員,頭頂也壓著一座座大山,稍不留神,就會被砸得粉身碎骨。

    只是潘火亮心氣高,受不了官場上的那些烏煙瘴氣。

    但作為底層的官員,就算心頭再不服氣,也得夾緊尾巴老實做狗。

    第一批鑄造出來的長刀,的確比此前的要好很多。

    潘火亮指著此事能帶給他升遷,萬沒想到,等了好久,上頭竟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再往后,各種槍頭和箭頭,都被他制造出來,品級遠勝以往。

    在擊退金國大軍的戰斗中,他鑄造的兵器發揮了極大的作用。

    然而即便立下這等功勞,他還是沒有得到升遷的機會。

    后來在無意中,他才知道,所有的功勞都被頂頭上司給搶了。

    那家伙本來只是個六品官,可在擊潰金國大軍后,他升遷的很快,如今是四品的兵部侍郎。

    如果未來戰事頻繁,這家伙肯定還能往上爬,有望當上兵部尚書。

    這功勞本該是他潘火亮的,就因他沒有大肆行賄,才會一直在原地踏步,沒有更上一層樓的可能性。

    潘火亮不服,但不服也沒辦法,在喝了幾天悶酒后,他便決定拿出全部的身家,用來行賄。

    銀子送出去后,果然有效果,他也從七品升到了六品。

    侍郎說就算銀子給得再多,這官也得慢慢升,不然會被外人說閑話,也容易引起皇上的懷疑。

    皇上最忌諱的就是買官。

    盡管曾經有一段時期,朝廷國庫空虛,財政困難,朝廷便宣布推出賣官政策,用來充盈國庫,比如花費百萬兩銀子,都能當上尚書。

    正所謂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賣官讓國庫充盈起來,但這些官員上任后,只知道壓榨百姓,大肆斂財,搞得各地叛亂頻發,朝廷急忙廢除賣官政策,大肆清理蛀蟲,方才穩住局勢。

    此事造成的后果是國庫更加空虛,百姓怨聲載道,差點動搖了江山根基。

    往后若發現有買賣官職者,皆誅九族。

    但這種事,就算皇上鐵了心要嚴打,也是屢禁不止。

    潘火亮等了數年,那個侍郎他娘的都當上了尚書,他還是個六品的小官。

    不管是鑄造上等兵器立下功勞,還是花重金行賄買官,全都行不通。

    倒是那些狗官,時不時就來鼓勵他,讓他做出更精良的兵器。

    若能成功,擢升有望。

    潘火亮已經對此不抱任何希望了。

    既然在大魏得不到重用,那他就去金國,相信金國皇帝一定會重視他。

    在離開前,只需要做一件事,就當是送給金國皇帝的見面禮。

    新一批兵器看著更加鋒利,上頭的官員親自驗收,都是贊不絕口。

    但他們并不知道,這兵器鋒利歸鋒利,只要多撞幾次,就會斷掉。

    潘火亮一封信寫給金國皇帝,金國皇帝收到后,果然再次發兵。

    本來他們就準備得差不多了,此前戰敗的恥辱,這次定要洗刷掉。

    收到潘火亮的信,金國皇子也沒當一回事,然而真的開戰,才知道潘火亮沒有撒謊。

    魏兵手里的兵刃,亮閃閃的,陽光下閃耀出的光芒,讓人心季。

    但碰撞幾次后,竟真的從中折斷。

    金兵士氣大漲,殺得魏軍潰不成軍。

    此刻的潘火亮,已是逃離長安,一路向北。

    魏皇大怒,下令將兵部官員盡皆抄斬,并傳令通緝潘火亮。

    就在快離開魏國國土時,潘火亮被官兵攔下,押回長安。

    很快潘火亮就被判處腰斬。

    行刑那天,菜市口人山人海,全都在痛罵潘火亮。

    潘火亮聽著那些話,心頭感到好笑。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因他的叛變,這些百姓中的兒子、丈夫、父親等,都慘死在跟金國的那場戰爭中。

    潘火亮到死都不后悔,既然大魏不讓他好過,那他就讓所有人都不好過。

    但當被抬到鍘刀下時,他害怕了,全身劇顫,屎尿齊出。

    一刀下去,潘火亮便斷成了兩截。

    陽九看著潘火亮的尸體,覺得鎮尸司的人應該更努力些,像潘火亮這樣的人,就該挫骨揚灰,魂飛魄散。

    將肉身和靈魂都給摧毀,就不信還能鬧出什么幺蛾子來。

    一把合上棺蓋,陽九轉身便去洗手。

    在他身后,潘火亮的靈魂遽然出現,張開雙手,慢慢飄向陽九。

    【縫尸一百五十二具,獎勵宿主打鐵術。】

    陽九剛將手伸進水盆里,就察覺到身后有寒氣,霍然轉身的同時,有六張拘鬼符閃耀著金芒向前撲出。

    潘火亮的靈魂非常靈活,竟是避開了其中的五張。

    對付惡靈,一張拘鬼符足以。

    被拘鬼符擊中后,潘火亮嗷嗷直叫,很快就被封印。

    “想不到你還在這里。”陽九總算知道,潘火亮的尸體之所以會噴火,全是其惡靈在作祟。

    陽九在蠟燭上點燃拘鬼符,聽著潘火亮的慘嚎,滿臉帶笑。

    現在鏟除惡靈,可是有功德拿的。

    拘鬼符化為灰盡后,《功德簿》果然出現:

    宿主鏟除惡靈,獎勵五十點功德,目前剩余功德點數為一千一百七十五。

    像這樣的惡靈來得越多越好,殺一個,就能得到五十點功德。

    縫潘火亮的尸體,的確多耗費了些時間。

    陽九快步來到隔壁的玄字十五號房。

    寒玉棺中是空的,沒有尸體。

    如果是空房間,門會鎖上。

    現在只剩下一個可能,那就是尸體自己跑了。

    房間就這么大,能藏人的地方,也就是棺材底下。

    陽九蹲下身去看時,頗為無語,想不到尸體居然真的在棺材底下。

    他抓住尸體的腳踝,用力將尸體拉出來,一股腐臭味襲來,非常難聞。

    在白天的時候,東廠差役會進來檢查每間房里的尸體。

    這間房里的尸體跑到了棺材底下,東廠差役不可能沒有發現。

    只能是尸體白天會老老實實躺在寒玉棺中,到了晚上,就會鉆到棺材底下,著實詭異。

    縫尸記錄上記載有三個縫尸人因此尸而亡,兩個是被嚇死的,剩下的一個是笑死的。

    嚇死的縫尸人面目猙獰,笑死的縫尸人笑容燦爛,不管是哪一種,看著都很瘆人。

    第一個縫尸的人,正常情況下都是新人,被嚇死也很正常。

    但死掉一個縫尸人后,后面再來縫這具尸體的縫尸人,就不是新人,而是縫尸人中的佼佼者,乃是解決這個有問題的古怪尸體的專家。

    后面來的縫尸人被嚇死就很扯澹,被笑死更是離奇。

    尸體的胸前有三個拳頭大的血洞。

    血洞里面雖沒有生出蛆蟲,但也全是白燦燦的蟲卵。

    這尸體老是從寒玉棺里跑出來,假以時日,體內定會長滿蛆蟲,變得更加惡心。

    陽九也不將尸體放回去,點上香,就在地上直接縫尸。

    三個血洞,要縫好還是很容易的。

    但在縫第一個血洞時,尸體突然雙手亂揮,想要坐起。

    幾張鎮尸符下去,尸體仍在掙扎。

    鎮尸符對這具尸體的效用,并不是很明顯。

    哪怕尸體張開嘴巴,露出獠牙,做出撕咬的動作,陽九也沒放在心上。

    將胸前的三個血洞縫好后,再將尸體翻過去,后背也有三個血洞。

    咯咯咯……

    尸體的頭顱緩緩轉過來,直接旋轉一百八十度,一張丑臉再次面朝陽九,霍然睜眼,咧嘴一笑。

    有澹黃的氣體從尸體的嘴巴里噴出。

    陽九急忙屏住呼吸,才沒有吸入。

    想來那個笑死的縫尸人,應該就是吸入了這種氣體。

    看到陽九仍在埋頭縫尸,那尸體似乎也很懵逼,無法理解這是怎么回事。

    縫好最后一針時,尸體的眼睛閉上,腦袋也是迅疾轉了回去。

    尸體變成這樣,應該已是算是僵尸了吧?

    這樣的尸體不交給鎮尸司處理,還留在閻羅殿等縫尸人來縫,本就不合理。

    《生死簿》現。

    此尸名叫牛根元,本是金國人,但因失手殺了人,才會偷偷跑到大魏帝國。

    牛根元自幼就很喜歡木工活,而且拜了好幾個師父后,手藝長進很快,做的東西被人們接受,大受歡迎。

    來到長安后,他重操舊業,仍以做木工討生計。

    不管在哪個年代,只要有一門手藝,就不愁會餓到肚子。

    牛根元做的家具,很受長安百姓的歡迎。

    他的相貌本來就不像金人,更像魏人,故而很快就在長安城安定下來。

    到后來,資產豐厚后,他還買了房子,娶了媳婦,生了孩子,日子過得比在金國時要滋潤得多。

    有了家,就有了牽絆。

    牛根元更加努力工作,只為給妻兒賺取更多的錢財。

    做木匠,稍微上點年紀,就很難將活做好。

    趁還年輕,多賺點錢的想法是對的。

    牛根元拼了命在干活,賺取的錢財也是越來越多,讓家人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好。

    這時候他想過,將來得多收幾個徒弟,這樣徒弟干活,他就能拿提成,老了也就不用怕會挨餓受凍了。

    就在這時,一個來自金國的人找到了他。

    聽到熟悉的金國語言,牛根元很是震驚。

    “叛國的下場就是誅九族,你的妻兒都得死,不過現在你有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那就是給大汗收集重要情報。”那人乃是金國安插在長安城的間客。

    牛根元想要殺了那人,但那人武功極高,只一招,就讓他半晌都沒緩過氣來。

    “你殺了人,又叛了國,唯有如此,方能贖罪。”那人勸牛根元認清現實,也別想再逃離長安,如果還想讓他的妻兒都活命的話。

    牛根元很糾結,也很害怕,最終還是選擇了順從。

    他是金人的事,絕對不能暴露,否則他們一家都會有殺身之禍。

    此后的日子里,牛根元經常出沒酒肆茶樓,乃至青樓。

    但凡能打探到消息的地方,他都經常去。

    只要是宮里的風言風語,哪怕是再微小的事,他都如實上報。

    想要徹底贖清罪孽,還得拿出更重要的消息才行。

    一旦上頭覺得還清了,就會放牛根元自由。

    牛根元想盡辦法,都找不到有價值的情報,反而將自己是金國間客的事給暴露了。

    那是幾個賭鬼,得知后,倒是沒有報官,就是隔三差五跑來向他要銀子。

    他是有點積蓄,但靠這點積蓄,肯定無法填飽賭鬼的肚子。

    賭鬼的肚子永遠都是喂不飽的。

    牛根元被逼無奈,只得想個辦法,將那幾個賭鬼給殺了。

    就像在金國時所做的那樣,做出殺人的決定很艱難,但若不這樣做,自己就活不下去。

    牛根元買了好酒,在酒里下了砒霜,請那幾個賭鬼來吃酒,并說他準備了大量銀子,今晚可讓他們賭個夠。

    酒鬼們不防有詐,大口吃酒,很快全都倒在了地上,七竅流血,面目猙獰。

    牛根元逃回家中,越想越害怕,心想不能再這樣下去,一定要逃離長安,到無人認識他們的地方好好生活。

    誰知回到家中,看到妻兒都倒在血泊中。

    忽悠他變成金國間客的那家伙,就坐在椅子上,正在吃一根雞腿。

    “你媳婦不錯,很緊。”那人哈哈大笑。

    牛根元感覺天都塌了下來,只想將那人碎尸萬段。

    他發瘋般沖過去,卻被一腳踢翻在地,口吐鮮血。

    那人站起身,獰笑道:“放心,我是先殺了她,順便享用一下,她并不知情。”

    獰笑聲宛如支支利箭,全都射進了牛根元的心。

    牛根元掙扎著站起,來到旁側拿起一把剪刀,再度沖向那人。

    那人側身避開,繞到牛根元身后,轟然一拳砸在牛根元的后背上。

    這一拳,竟是直接洞穿了牛根元的身體。

    牛根元很害怕,剔骨的寒意襲來,讓他的身軀顫抖得厲害。

    砰。

    又一拳從他的胸前正中砸出。

    牛根元感覺再也沒有力氣能夠支撐這沉重的身軀。

    第三拳砸出來時,牛根元軟倒在地。

    但他并沒有死掉,看到那人扛起妻兒的尸體離去,急得想要大喊大叫,喉頭卻是發不出任何聲音。

    那人很快回來,扛起牛根元的尸體,來到外面,直接丟到了大街上。

    牛根元在街上躺了很久,方才斷氣。

    陽九將牛根元的尸體放進寒玉棺,合上棺蓋,到旁側洗把手,便走向下一間房。

    【縫尸一百五十三具,獎勵宿主衰神附體。】

    說實話,牛根元也夠倒霉的,要是不被那個真正的金國細作發現,他本可在長安一直過上好日子,直到壽終正寢。

    來到隔壁的玄字十四號房,寒玉棺中躺著一具老嫗尸體。

    看這老嫗的年紀,起碼得有八十歲。

    這年頭能活到這個年紀,算得上是高壽了。

    老嫗的心口插著一把剪刀,面部扭曲,死得很痛苦。

    能對這老嫗下手的人,心腸也是夠歹毒的。

    不過看事也不能這么片面,萬一這老嫗是個非常邪惡的魔鬼呢。

    縫尸記錄上顯示有兩個縫尸人都是非正常死亡。

    非正常的意思是不知道死因。

    出現這種情況,意味著那兩個縫尸人香燃盡前,并未縫好尸體,故而才會離奇死亡。

    至于香燃盡前,若尸體沒被縫好,縫尸人就會死亡,之中的原因朝廷到現在還沒弄清楚。

    只因沒能親自經歷過,故而很難知曉。

    而那些有過親身經歷的人,又全都死了。

    這是一個未解之謎。

    陽九點上香,打開棺蓋,笑著說道:“老人家,你看你一直躺在這里,孤零零的,還是別鬧幺蛾子,老老實實讓我將你的尸體縫好,這樣你就能入土為安,佑護子孫后代……”

    “那種不孝子,讓我死了還要佑護?”老嫗的靈魂勐地從尸身里翻身坐起,怒視著陽九。

    陽九愣了愣,問道:“所以這剪刀,是你兒子捅的?”

    老嫗更加懵逼。

    此前她對那兩個縫尸人抱怨過,可他們都不愛搭理,就想將她心口的剪刀拔掉。

    這可是證據,隨便拔掉,官老爺還怎么替她做主?

    但沒想到,陽九竟能聽到她的話。

    “不是兒子,是兒媳……”老嫗輕嘆。

    陽九很是同情,笑道:“我先給您縫尸,縫好后,我就帶您去找他們算賬。”

    “真的?”無論過去多少歲月,老嫗就是咽不下心頭的這口氣。

    明明自己什么都沒做錯,為什么會在一只腳踏進棺材時遭遇這種苦痛?

    說好的善有善報呢?

    陽九給出肯定的回答。

    老嫗低頭想了片刻,最終說道:“好吧,那我就不攔著了,你縫吧,心頭插著一把剪刀,總感覺怪怪的。”

    老嫗倒是試著拔了好幾次,心口的剪刀始終存在。

    不將肉身上的剪刀拔掉,那插在靈魂心口的剪刀,就拔不掉。

    陽九一把拔掉剪刀,聽到老嫗痛苦地叫了一聲,急忙道歉道:“不好意思,下次我輕點。”

    “沒有下次了。”老嫗可不希望下輩子還會落得這般下場。

    沒有老嫗的阻擾,縫尸非常順利。

    《生死簿》隨即出現,開始記錄這老嫗的生平。

    老嫗名叫李云菊,生在富貴人家,哪怕后來家道中落,她也沒過過苦日子。

    嫁人后,她只生了一個兒子,就再也沒有懷過孕。

    丈夫倒是又納了小妾,那小妾倒也爭氣,接連生了好幾個兒女,徹底擄走了丈夫的心。

    往后丈夫出了意外,身死后,那小妾帶著家里所有的錢財跑路了。

    她生的那幾個孩子,她一個都沒帶走。

    老嫗心善,看著可憐的孩子們,不能不管。

    好在這些年她也攢下了一些錢,倒不至于讓他們娘幾個過苦日子。

    眼看孩子們一天天長大,老嫗覺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只要看到孩子們天真燦爛的笑容,所有的累都是甜蜜。

    孩子們長大后,也成了家,然后她又開始忙著幫他們帶孩子。

    不管是親孫子,還是外孫子,她都一視同仁。

    那些孩子都很孝順,手頭有閑錢,都會交給她保管。

    在李云菊的打理下,存下來的財富越來越多。

    然而看似幸福美滿的家庭,實則也是暗藏裂隙。

    李云菊的年齡越來越大,她照看大的孩子也逐漸變老,孫子們都已長大成人,開始成家立業,再看著重孫子在面前跑來跑去,李云菊的心頭就跟吃了蜜似的。

    四世同堂,這種事在以前她想都不敢想。

    但當這種事真的發生,那種幸福感,真的無法用言語形容。

    有一天,家里來了一個臟兮兮的老太太。

    那老太太不過六十出頭,但看著比快八十的李云菊還要蒼老。

    李云菊一眼就認出了她,這老太太不就是當年卷財逃走的小妾嗎?

    那時候李云菊很害怕,因為在那群孩子中,只有老大是她親生的,剩下的娃都是這小妾生的。

    顯然小妾往后的日子過得并不如意,否則也不會衣衫襤褸地回來。

    要不是實在沒辦法填飽肚子,她又怎會回到這個家來?

    這老太太走的時候,最大的孩子也不過六歲多,如今五十多年過去,肯定也不記得親娘的模樣。

    事實上,這些年,那幾個孩子一直都當李云菊是他們的親娘。

    李云菊本不想管,可看到小妾這般落魄,于心不忍,便給了她一些銀子。

    那小妾離去后,沒幾天又來要錢。

    時間一久,李云菊知道剛開始就不該可憐這種人。

    即便家里有很多現銀,可他們一家子仍然省吃儉用,正是有這樣的好習慣,他們才能存下不少銀子。

    可那小妾得到她的接濟后,日子過得很奢侈,都開始穿金戴銀。

    這樣的無底洞,李云菊根本填不上。

    小妾再次來要錢時,李云菊選擇了拒絕。

    小妾陰惻惻地說讓李云菊別后悔,她的孩子,她會搶回去。

    李云菊不以為然,孩子是她從小拉扯大的,她在他們身上付出的心血,不是當年狠心拋棄他們的親娘能比的。

    然而李云菊還是低估了血濃于水的力量。

    別的孩子倒都站在她這邊,唯獨那小妾生的大兒子,竟是想起了小妾就是他的親娘。

    這畜生變臉變得極快,不但提出要分家,還要接親娘一起生活。

    李云菊知道攔不住,也不該攔,索性就放他們一家去團聚,反正她都是快被埋進黃土的人,還去爭這些做什么?

    但在分家產的時候,孩子們分歧很大。

    這個說他這些年掙的錢最多,那個說她掙的錢也不少。

    總而言之,就是每個人都想多分點銀子。

    李云菊最后在分家時,將小妾這些日子拿走的銀子,也算給了小妾生的老大。

    別的孩子都很贊同,畢竟銀子是那家伙的親娘花的。

    分家鬧得很不愉快。

    分了家后,李云菊心頭懸著的石頭,也是落了地。

    沒想到沒過多久,小妾的大兒子就跑來跟她要錢,說是分給他的錢已經花完了。

    家都分了,還跑來要錢?

    李云菊一臉無奈,現在她手頭哪還有錢啊。

    但那家伙不信,突然拿出一把剪刀,抵住自己的喉嚨,只要李云菊不給他錢,他就自殺。

    這孩子畢竟是李云菊養大的,李云菊心一軟,將她當年的嫁妝拿出一點給了他。

    結果這孩子跟他娘一個德性,隔三差五就來要錢,搞得李云菊都想自殺。

    有天晚上,那畜生又來要錢。

    這回李云菊是真的沒有錢了,但那畜生不信啊,又拿出剪刀,故技重施。

    李云菊這回懶得管,直接往床上一躺,就想睡覺。

    那畜生眼看這一招行不通了,直接去拿李云菊的首飾盒。

    李云菊從床上蹦跶下來,死死抓住首飾盒。

    搶奪中,那畜生將手里的剪刀捅進了李云菊的心口,然后抱著首飾盒奪門而逃。

    那首飾盒里已經沒有首飾里,只有李云菊的娘當年給她編的幾只草螞蚱。

    那東西比任何金銀珠寶都要珍貴。

    可那畜生拿去卻毫無意義。

    李云菊沒堅持多久,就咽了氣。

    陽九看得唏噓不已。

    人不能太善良,但世上又總在勸人善良,真是可笑。

    合上棺蓋,陽九一言不發,來到旁側洗手。

    【縫尸一百五十四具,獎勵宿主菩薩心腸。】

    “你、你真能帶我去見見我的孩子?”李云菊跟過來,滿臉期待。

    陽九笑道:“我們剛才說的是算賬。”

    “那孩子也不容易,我也不想追究,我之所以還留在這里,就是想再去看看他們,可不知為何,我始終無法離開自己的尸體太遠……”李云菊悲聲說道。

    系統看人還是挺準的,李云菊就是有著菩薩心腸。

    不管是對那小妾,還是對那小妾生的大兒子,李云菊全都選擇了以善對待。

    世間能做到這點的人,真的不多。

    至少陽九就做不到,他這人心眼小,睚眥必報。

    就跟半澤直樹一樣,以眼還眼,以血還血,今日的仇,來日將以十倍,百倍,甚至是千倍還回去。

    走出房間,陽九笑問道:“老人家,你還記得你家在哪嗎?”

    “就在長安郊外。”李云菊說道。

    她也不記得自己死了多少年,也不知道她的孩子是不是都還在人世。

    她所說的郊外,曾經是座小村子,沒住幾戶人家,如今卻是一座非常繁華熱鬧的小鎮。

    哪怕是深夜,小鎮的街道也是非常明亮,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來到記憶中的家,想不到家人都還沒有休息,只是那些面孔,看著都很陌生。

    這些人很可能就是她的后代,當年她還幫著接過生的小嬰孩,長大后,她也認不出來誰是誰。

    歲月如刀,滄海桑田,沒有什么仇恨是時間化解不了的。

    當雙方都被歲月殺死,一代代過去,誰又會記得曾經的仇怨?

    “能來這里看看,我已經知足了。”李云菊這話是發自肺腑。

    正要離開,卻見一側的街道上,有一人步履蹣跚地走來,來到這戶人家門前停下,抬起手想要敲門,猶豫半晌,又緩緩放下。

    看到此人,李云菊臉色大變,看著很是激動。

    陽九也認出了那人,那人正是殺死李云菊的那個畜生。

    跟《生死簿》記載的李云菊生平的那家伙相比,這畜生要蒼老了很多。

    看來李云菊慘死,至少已過十年。

    那畜生衣衫襤褸,蓬頭垢面,腰板都直不起來,瘦得只剩下皮包骨。

    像那種畜生,直接殺了反而是便宜了他。

    看他現在所過的日子,絕對是更好的懲罰。

    “留步。”陽九喊住了那畜生。

    那畜生正在緩慢離去,聞聲緩緩轉過身,問道:“公子是在跟我說話?”

    “就是你,有人想跟你談談。”陽九笑著走上前。

    那畜生朝陽九身后張望,這邊除了陽九,沒有別人。

    他正要詢問,卻見陽九勐地伸指在他的額頭上一點。

    下一瞬,他便看到了站在陽九身后的李云菊。

    鬼?

    他不大相信,急忙使勁揉揉眼睛,再睜開眼,李云菊已經走了過來。

    “鬼啊……”他大叫一聲,拔腿就跑。

    不用懷疑,李云菊也知道這畜生真的看到了她,顯然會發生這種事,都是陽九施的魔法。

    那畜生沒跑多遠,就一頭摔倒在地,掙扎了幾下,都沒能爬起。

    李云菊飄身來到他的面前,笑道:“你是我養大的,就算是你殺了我,我也不會怪你,此次回來,我就是想看看大家,沒有惡意。”

    “別靠近我,別、別別別……”那畜生蹬著雙腳往后退,勐地口吐白沫,倒地身亡。

    李云菊愣在原地,她也沒料到,竟會將這畜生給嚇死。

    “老人家,你也不用太自責,看他的模樣,日子過得很苦,死亡對他來說,反而是解脫。”陽九勸道。

    李云菊點點頭,她知道陽九說得對。

    這畜生來到這家門前,多半是來要錢的。

    但看他猶豫后沒有敲門就離去,顯然是經常來,經常空手而歸。

    要是當時那小妾上門時,她能早點做得絕情點,事情絕不會變成后來的那樣。

    有時候一點點善念,真的會給自己帶來滅頂之災。

    李云菊向陽九道聲謝,表示她現在已經沒有任何遺憾了,感覺就快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陽九抱拳笑道:“一路走好。”

    李云菊就是個大善人,來生定能投胎到好人家。

    在李云菊消散后,《功德簿》也是隨即出現:

    宿主幫李云菊了卻遺愿,獲得二十點功德,目前剩余功德點數為一千一百九十五。

    想不到幫了一下李云菊,竟能得到二十點功德。

    差不多快到了五更天,困意襲來,陽九沒再去閻羅殿,而是直接回了縫尸鋪。

    甘思思實在是太困了,沒能等來陽九,自己先睡著了。

    家里有個女人,哪怕家是一座縫尸鋪,也是暖暖的,很有溫度。

    次日醒來,已是日上三竿,身旁不見甘思思。

    火爐上熱著包子。

    陽九洗漱過后,拿著包子來到門口。

    在縫尸鋪門口曬著太陽吃包子,這習慣一直保留了下來。

    哪怕是雨天,也得打開門,看著外面的雨珠享用美味的肉包子。

    甘思思很快就從一側的走來,看到陽九起了床,笑道:“九郎,我們的新家好啦。”

    他們本來打算簡單將房子修繕一下,可修著修著就變成了大修。

    這里不滿意,改。

    那里不滿意,修。

    多花了不少銀子,也耽擱了很長的日子,好在最后那宅院的變化,讓兩人都很滿意。

    陽九起身道:“去看看。”

    甘思思回來,就是要叫陽九一起去看看。

    來到那宅院,看到院子里的一草一木,看到房間里的陳設,完全就是他們想象中的樣子,簡單清雅,賞心悅目。

    “九郎,那我們什么時候搬家?”甘思思笑著問道。

    陽九笑道:“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縫尸鋪里的東西,都不需要動。

    畢竟也有的時候,他們會睡在縫尸鋪,保持原樣比較方便。

    況且這縫尸鋪同時也是他們的新房,讓一切保持原狀,也能留個念想。

    搬家的事,也不需要通知任何人,就是兩人過來住在這里便行。

    “也好,就現在。”甘思思很是開心。

    這算是她跟陽九真正意義上的家。

    “都說喬遷之喜,我們是不是該做點有意義的事來慶祝一下?”來到二人寬大舒適的主臥,陽九笑得不懷好意。

    甘思思沒反應過來,疑惑地問道:“做點什么才算有意義呢?”

    “你說呢?”陽九速度奇快,一把摟住甘思思便倒向了床上。

    這張大床是縫尸鋪那張床的兩倍,床鋪被褥都是新的,軟軟的,暖暖的,很舒服。

    “九郎,大白天的……”

    “這是我們自己的家,不會有人來的。”

    重點不是會不會有人來,而是大白天太亮了,彼此看得太清楚了。

    甘思思的抗議沒有效果。

    約莫到了午后,二人才離開宅子,來到火鍋店吃午飯。

    下午的時候,二人又回到宅子里,依舊呆在主臥里。

    恩愛纏綿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一晃就到了傍晚。

    吃過梅姨煮的面條后,陽九早早來到縫尸鋪。

    沒過多久,郭七娘從一側走來,說道:“師父,賽扁鵲還真的在今天來到了長安,今晚有不少達官貴人,要在酒仙樓設宴給賽扁鵲接風洗塵。”

    賽扁鵲還是有兩把刷子的,相比這世間的大多數大夫,醫術明顯要高出不少。

    可惜的是這家伙心術不正,在用醫術救人的同時,又利用救人所帶來的聲名在害人。

    關鍵是他害人,從不會有人會懷疑他身上。

    有神醫這個名頭打掩護,再作惡多端,賽扁鵲也會平安無事。

    陽九坐在縫尸鋪門口,在看過往的路人,笑問道:“都有誰啊?”

    “蘇擎蒼,諸葛正雄,狄居易……”郭七娘說出了一大堆名字,基本上都是陽九認識的人,而這些人的身份都很尊貴。

    賽扁鵲能讓這些人給他接風洗塵,可謂是倍有面子。

    相信這也是賽扁鵲每年都要來長安城一次的原因,此事傳開,絕對能在江湖中傳上一年,讓賽扁鵲這個名字,始終保持著居高不下的熱度。

    陽九道:“想不到這些大人物都會去,賽扁鵲的面子還真是大。”

    “師父,那我們還要不要去?”郭七娘緊張地問道。

    陽九微笑道:“當然要去,在那樣的場合,我們揭開賽扁鵲的真面目,不是很爽?”

    郭七娘擔心這么做,會讓陽九直接得罪那些大人物,往后的日子不會好過。

    雖說有傳聞說陽九拿下了圣人,或是圣人征服了陽九,但不管是哪一種,郭七娘倒希望是真的,有圣人撐腰,自然就不用去看那些大人物的臉色。

    只是這事,她沒法直接問陽九。

    陽九隨后囑咐道:“等天再黑點,你就去將斷情和周香紅的冤魂拿過來,我們早點去酒仙樓占位子。”

    “好。”郭七娘點頭,先回縫尸鋪準備。

    天還沒黑,陽九就和郭七娘來到了酒仙樓。

    平日里還算熱鬧的酒仙樓,現在卻很冷清。

    酒仙樓的伙計幾乎都站在門口,但凡有客人到來,若是沒有請帖,就被勸返。

    自從三爺死后,陽九再沒來這里吃過酒。

    “二位可有請帖?”一個小二哥伸手攔住想要進樓的陽九。

    今晚酒仙樓被包了,沒有請帖進不去。

    而那些有請帖的人,基本上都是長安城有頭有臉的人物。

    他們曾經都承過賽扁鵲的恩,故而宴請賽扁鵲,他們都很上心。

    每個人都想討好賽扁鵲,畢竟沒人能保證自己和家人這輩子會無病無災。

    跟賽扁鵲搞好關系,就是未雨綢繆。

    “蘇大人,您來啦?”攔住陽九的那伙計,陡然看到后面又有人走來,立馬換上一張笑臉,喊得非常親熱。

    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這伙計跟蘇擎蒼有一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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