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江瑜一大早就被李建國給叫醒了。

　　“小江，小江，你今天休息吧？”李建國湊在江瑜床頭問。

　　“嗯？知道我休息還喊我起床？”江瑜忍著起床氣問。

　　“我帶你去燕京電影廠啊，晚了就搶不到戲約了。”

　　江瑜揉揉眼睛，回憶起來，昨天李建國好像是說過，要帶他去電影廠見見世面。

　　“快點兒啊，”李建國交代一聲出門洗漱去了。

　　宿舍里其他幾個兄弟今天都有排班，陸陸續續地起床穿衣，安靜而忙碌。

　　江瑜嘆口氣，飛快地爬了起來。

　　打工人命苦啊。

　　他暗暗發誓，等將來有錢了，一定要天天睡到自然醒。

　　五分鐘后，江瑜和李建國兩人出了門，買了幾個熱氣騰騰的饅頭，邊吃邊趕向電影廠。

　　此時晨曦微露，空氣中還飄著淡淡的霧氣，路上沒什么行人，只有早起鍛煉的大爺大媽，在倒著走路，還狂甩胳膊，也不知道是什么路數。

　　江瑜覺得已經夠早的了，可等倆人趕到電影廠大門口，才發現那里已經擠滿了人。

　　自從黃寶強拍了《天下無賊》，一炮成名后，燕京的群演們就格外亢奮。

　　說不定我就是下一個黃寶強呢，他行我也行啊。

　　跟著人群等了片刻，廠里走出一個戴鴨舌帽的胖子，人群一擁而上。

　　胖子大喊，“別擠別擠，要八個宮女，九個太監，四個錦衣衛，前景，一米八以上的過來排隊！”

　　人群里分出幾個大個來，江瑜也走過去站在了隊尾。

　　胖子將每個人按身高排好，輪到江瑜的時候，停頓了一下，“你多大？”

　　“剛滿18，”江瑜如實說道。

　　“這么小？”

　　“那個，我剛從電影學院過來。”

　　胖子“噢”了一聲，怪不得呢。

　　這小子這么高，還長這么帥，站在一堆群演里鶴立雞群的，估計是大一新生過來體驗的吧。

　　“行，跟我走吧，”胖子給江瑜發了根簽。

　　江瑜心說，我這可不算撒謊啊，只不過我是電影學院的保安。

　　“東哥，我我我！”李建國見狀，趕緊跑過來。

　　“你有一米八啊？”胖子問。

　　李建國努力地踮起腳，“這不差不多嗎？東哥你通融通融……”

　　“去去去，你形象不行，演太監去，”胖子揮手將他趕走。

　　“來自李建國的負面能量值，+20！”

　　江瑜一看到這條彈出來的消息就笑了。

　　這李建國也太小心眼了點。

　　在劇組，群演就相當于是背景板，前景算是高級點的背景板，工錢也多一點。

　　因此李建國眼紅了。

　　典型的見不得別人比自己好。

　　跟著胖子進去化妝間，戴頭套，換衣服，再配上一把腰刀，江瑜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覺得自己這叫一個帥氣。

　　他頓時堅定了自己要當演員的這個念頭。

　　“跟我過來，站這兒，”一個工作人員過來，把四個前景領到走廊上，排成兩列站好。

　　“就站這兒，別動，知道嗎？”工作人員叮囑道。

　　“就站著？”江瑜問，

　　“對，就站著。”

　　事實證明，當前景真就是個好看點的背景板，只要站在那里就行了。

　　一站，就是一天。

　　人來人往，戲里戲外，和他們都沒關系，只要你站在那里就行了。

　　和走廊上的紅色圓柱，其實并沒有多大區別。

　　江瑜差不多是早上六點到的電影廠，等收工已經是晚上六點了。

　　站在走廊上，吹了一天冷風的報酬是二十塊錢，外加中午的一頓盒飯。

　　“明天還要前景，記得來啊，”胖子對江瑜十分滿意，給發了二十塊錢。

　　江瑜接過錢，道了聲謝，心里已經罵開了。

　　“我怎么那么便宜呢。”

　　走出電影廠大門，江瑜揮舞著兩張十塊的票子，覺得自己也忒廉價了一點。

　　江大山一個月能有一萬多。

　　而那些明星，拍一集戲就上萬塊了。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真是比人與豬之間的差距都大。

　　“來自李建國的負面能量值，+15！”

　　江瑜正不爽呢，一旁的李建國卻向江瑜投去了嫉妒的目光。

　　在他看來，江瑜這是明晃晃的炫耀啊。

　　他也累了一天，才賺了15塊，比江瑜還少。

　　可憑什么啊，明明當保安也好，當群演也好，都是他先來的，就憑江瑜長得帥嗎？

　　又高又帥了不起啊？

　　“來自李建國的負面能量值，+30！”

　　李建國一肚子怨念，越想越氣。

　　江瑜卻莞爾一笑，心情好了不少。

　　他何必去羨慕別人呢，他自己何嘗不是在被別人羨慕著。

　　不過嘛，這個李建國……倒是可以再薅一波羊毛。

　　在被現實教育過一頓之后，江瑜對這個系統還是很期待的。

　　因為他發現攢能量點，比當群演容易，來錢還快。

　　“建國兄，今天多謝你帶我過來，要不然我還真掙不到這二十塊錢，”江瑜對李建國道。

　　“沒什么，呵呵，”李建國皮笑肉不笑。

　　“為了感謝你，這二十塊錢，我決定分一半給你，作為答謝，”江瑜抽了一張十塊的遞到李建國身前。

　　“來自李建國的正面能量，+25!”

　　這小子懂事啊！

　　李建國當即一喜，再看江瑜，覺得那張英俊的臉，頓時順眼了幾分。

　　“啊這，這多不好意思……”話是這么說著，李建國已經伸手去拿錢了。

　　“我也覺得你肯定不好意思。”

　　在李建國的手，離那十塊錢只剩零點零零一毫米的時候，江瑜將錢收了回去。

　　李建國：？？？

　　笑容僵在臉上，還帶著喜色，忽然就卡住了。

　　我就是客氣一下子啊。

　　沒想到你竟然這么不客氣！

　　錢都拿出來了，還能收回去。

　　有這樣的嗎？

　　李建國將頭扭過去，這下真生氣了。

　　“來自李建國的負面能量值，+99！”

　　江瑜微微一笑。

　　要么說，這個世界上的痛苦和快樂是守恒的呢

　　別人痛苦，他就快樂。

　　“不過呢，我還是要感謝你的，”江瑜話鋒一轉，又將那十塊錢拿了出來，塞進了李建國的手里。

　　“真的？你沒開玩笑吧？”李建國簡直不敢相信。

　　“嗯，真的，不開玩笑。”這回江瑜很認真。

　　李建國看看手里握著的那十塊錢，又看看江瑜的神色不像是開玩笑，這才放心地將錢收進了口袋。

　　“來自李建國的正面能量，+99！”

　　失而復得才最讓人開心。

　　“其實我真不是在乎錢，主要是你真心感謝，我不收那不是不給你面子嗎？”

　　回去的路上，李建國高興的不得了，拉著江瑜喋喋不休。

　　“你放心，咱倆以后就是兄弟了，一塊干點事業，我就不信燕京電影廠還出不了第二個黃寶強了？”

　　“……”

　　“嗯，嗯，”江瑜點頭附和著，心里卻一陣悲哀。

　　這就是窮人啊，爭來爭去不過為了區區十塊錢而已。

　　說是小氣，實則不過是無奈而已。

　　回到電影學院，已經七點多了。

　　校門口，馬路旁。

　　一個老太太擺著個小攤，賣鞋襪子，針頭線腦什么的，過往人流不息，卻無人問津。

　　江瑜本來想直接走開，可摸摸兜里的那十塊錢，到底過不了心里那關。

　　“老太太，你這襪子質量怎么樣啊，”江瑜蹲到攤位前，裝模做樣地挑選著：“質量不好我可不給錢啊。”

　　“好，”老太太用一口方言說著，江瑜也聽不懂。

　　“唉，”他輕輕嘆口氣，拿了兩雙襪子，丟下那張十塊錢，轉身走人。

　　“哎哎，”老太太站不起來，著急地揮舞著手，用方言似乎在說著江瑜錢給多了。

　　江瑜權當沒聽見，快步走開了。

　　這是他上輩子的習慣。

　　以前他總能在地鐵口，或者在天橋上看到這種擺小攤的老太太，說著一口聽也聽不懂的方言，賣點手套、襪子什么的。

　　他不知道這些老太太是從哪來的，也不知道她們生活如何，那不是他能管的事情。

　　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隨手買點東西，質量都無所謂了，權當行善了。

　　這十塊錢，他好賺，但這老太太就不好賺了。

　　“來自老太太的正面能量值，+20！”

　　江瑜看到這條消息彈了出來，一身疲憊好像都消失了，開開心心地去食堂花三塊錢要了份份炒面。

　　微不足道的善舉，卻可以換來內心的安寧。

　　等他回到宿舍，躺倒在床上，已經累得不行了。

　　電影學院里學生活動非常豐富，宿舍里其他幾個兄弟出去看熱鬧了，只剩下江瑜和李建國兩個人，倒也安靜。

　　“小江，我晚上還要值個班，走了啊，”李建國回到宿舍，換上保安制服，居然又要出去了。

　　江瑜驚訝地坐起來看他，“你不累啊？晚上還去值班？”

　　“這有什么，我都習慣了，”李建國笑一下，帶上門出去了。

　　江瑜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因為今天休息，所以能去跑龍套。

　　而李建國則是排的夜班，白天本該是他休息的時間，就為了那十五塊錢，白天站了一天吹冷風，晚上還要再站一晚上。

　　窗戶外黑暗一片，幾盞冷色的路燈仿佛是最后的光亮，李建國的身影漸漸走遠。

　　“唉。”江瑜又嘆了口氣。

　　大家都不容易。

　　必須得搞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