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淨整潔的病房裡。
一個還有著微弱呼吸的老人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微風吹起窗簾,屋外正是一片混亂。
此時此刻,玻璃爆裂的聲音突然響起。
一個少年竟是從窗外踹碎了玻璃,在漫天碎片中,將一根青色長槍重重地插在了地板上。
巨響讓老人的眼皮微微顫動,下一秒便睜開了眼。
「小陳啊...」
「劉叔, 你感覺怎麼樣?」
「劉叔要不行了...」
老人咧嘴笑了笑,臉部的皺紋似乎都沒有了生氣,就像是乾枯的樹皮。
陳禾沉默地看著了劉叔,一言不發。
「我一看到你呀,就想起了我年輕的時候。」
「我出生在一個海島上,小時候啊,喜歡卡牌,但那時是什麼年代啊, 家裡哪裡有這種條件。」
「甚至連一個制卡平台都找不到。」
「我爹媽也天天在罵我, 不務正業。」
「後來我一生氣,高中還沒必要就離開了家,想要去外面闖蕩,看能不能搞出什麼名堂。」
「然後呢,林叔?」
床上的老人突然如迴光返照一般,忽然瞪大了眼睛,嘴唇緩緩翕動,忽然在此刻說不出一句話,只是看著陳禾,渾濁的眼底泛著某種奇異的光芒。
「後來啊。」
「後來我的父親死了,當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他已經死了十七年了。」
「我千辛萬苦趕回了家,看到我的母親正坐在破爛房子的門口,摸索著洗著菜。」
「我那時才發現她已經哭瞎了眼,最後看到我的一眼是十幾年前, 那次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 什麼都沒想。」
劉叔聲音漸漸虛弱了起來,窗外的風捲起了他床鋪上的單薄被子,露出一截空蕩蕩的褲腿。
當亞巴頓的襲擊籠罩整片下城區的時候,有著許多無辜之人在其中收到了傷害。
一些無處可躲的乞丐甚至被流彈貫穿了身軀,血肉模糊地躺在了地上,緊接著就被鋪天蓋地涌過的機械戰士壓成了肉餅。
這並不像是臨時琢磨處的計策。
乍一看看上去,就像是中央城區集合所有力量對下城區展開的一次聯合攻勢。
這些怪物只不過是一個噱頭而已。
擁有恐怖體型的亞巴頓的力量足以掀開一些樓宇的房頂。
他們不顧一切地在街道上展開攻擊,針對地圖中的紅色箭頭,對其展開精準制導。
期間也有不少屬於下城區的本土力量,向著這些可怖的機械巨人展開攻勢。
但他們的力量對於聯邦力量而言,顯然猶如螳臂當車一般脆弱,他們的卡牌在機械巨人面前仿佛劣質的商品,根本無法做出任何有力的殺傷。
亞巴頓的裝甲足以擋住尋常稀有階卡牌的攻擊,一些殺傷力較弱的卡牌甚至無法在身上造成傷勢。
有不少幫派的軍用隊伍妄想利用對下城區的熟悉程度,圍剿這些機械巨人。
這是類似於巷戰一般的戰鬥模式。
這類在街巷之間逐街、逐屋進行的爭奪戰,似乎只適合於同等體型的對手。
巷戰發生的地點通常都是在城市或大型村莊內。
其顯著特點一是敵我短兵相接、貼身肉搏,殘酷性大,二是敵我彼此混雜、犬牙交錯,危險性強。
但在絕對的力量面前, 所謂的計謀簡直就像是玩鬧一般。
亞巴頓所帶領的軍隊以極小的代價徹底占領的下城區的大部分區域,恐怖的血腥味瀰漫在下城區的每一個角落。
「我在那時才發現,什麼夢想,什麼未來,都是一文不值的東西。」
「我看到我母親的第一眼,突然意識到我連給我父親安葬的錢都沒有。」
「在外頭所謂奮鬥了幾年,屁點錢都沒存下來。」
「我沒錢啊,我沒錢啊!」
「我父親的骨灰就放在了一個生鏽的鐵盒子裡,當地政策管得嚴,一個墓地的價格都是給那些老爺訂的,風水好,護得了後輩,罩得住氣運。」
劉叔的眼神逐漸變得平靜,似乎看透了什麼事物。
「我只能跪在地上,看著我父親的骨灰盒,上面鏽跡斑斑,我母親甚至都沒認出我,我只是在那哭啊,哭到沒力氣了,就跪在了地上,什麼力氣都沒了。」
劉叔嘆了口氣,再度看向陳禾:
「你跟我年輕時候可真像。」
「倔強,不服輸。」
「但唯一不同的是,你的天賦和卡牌實力太強了,我在當時要是有你這般實力,早就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劉叔柳嘴笑了笑,滿眼回憶,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劉叔,周芷她不敢來見你。」
陳禾忽然說道。
「為什麼?」
陳禾沉默著,只是看著劉叔愈發乾枯的臉色,突然意識到這個老人正在迴光返照般地和自己對話。
身旁的儀器中,代表心跳的曲線圖正在失去弧度,愈發平緩的線段讓陳禾的心頓時揪了起來。
劉叔失去的並不只有他的雙腿。
他的店鋪在爆炸中化作了虛無,無數卡牌,無數材料,以及那一幅幅瑰麗的水墨畫,都在恐怖的餘波中燃燒,變成了被大風捲軸的灰燼。
可劉叔拼了老命,都沒能救下那個前來找他的男孩。
當後者被燃燒的房樑壓住的時候,劉叔只能無力地嘶吼,火焰之外的暗灰色巨人還在搜尋著一切。
劉叔的店鋪所在地恰好位於下城區的東南方向,這裡被亞巴頓軍隊列為了紅色區域。
抱著寧可殺錯不可放過的意識,這些機械巨人甚至不留情面地對無辜平民展開了地毯式的清理。
比起魔物,他們更像是惡魔一般的存在。
甚至連劉叔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存活下來。
胸膛以下的燙傷正在隱隱作痛,在劉叔的視線里,純白色的天花板正在不斷旋轉,化作了虛幻的夢境。
在夢境裡,自己仿佛回到了幾十年前,站在了病重的父親床前,自己的母親早已哭得不成人樣,她好像根本看不見自己,只是竭力地哭喊著,劉叔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猶如一尊木頭人。
心跳圖化作一條直線,單調的滴嘟聲傳入陳禾的耳中,顯得無比噁心。
他緩緩站了起來,拔起一側的猙槍,奮力一踏窗台,沿著高樓無聲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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