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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討逆 - 第五百九十章 趕不走的麻煩字體大小: A+
     
        姜鶴兒站在楊玄的側后方,學著怡娘,雙手袖在袖口中,腰板筆直,微微昂首。

        她覺得潭州既然選擇了軟下身段,那么郎君就該回以柔和。

        南周人就是這么處事的……這些年一邊和大唐打的滿臉是血,不,是被大唐打的滿臉是血,一邊派出使者去長安祝賀新年,就像是拜訪鄰居般的和諧。

        但,楊玄一開口就震碎了她的三觀。

        我是,羞辱你!

        姜鶴兒斜睨了楊玄一眼,見他身體微微后仰,雙目微瞇著,嘴角翹起……整一個輕蔑不屑的模樣。

        仿佛金澤就是一只蟲子。

        這太羞辱人了吧?

        姜鶴兒渾身難受,仿佛是看到自家郎君喝多了調戲女人般的難受,一種叫做丟人的感覺啊!

        金澤要炸!

        姜鶴兒手一動,握住了暗器。

        深吸一口氣,金澤語氣鏗鏘,“寧興援軍正在路上,大軍集結時,陳州必將風雨飄搖。老夫不知楊使君哪來的自信。但老夫想,當大遼鐵騎兵臨城下時,老夫期待依舊能看到使君的自信。告辭!”

        他拱手告辭。

        楊玄端起水杯,微笑著喝了一口。

        慢走,不送!

        這事兒,鬧大了……姜鶴兒心想兩國交鋒,不該羞辱使者啊!

        這一回去,羞刀難入鞘的北遼會不會起大軍來攻打?

        金澤走到門邊,突然止步回身。

        “鶴兒,午飯讓他們弄個蛋羹,嫩一些,上面澆肉沫……”

        州廨有食堂,每日供應一餐。

        姜鶴兒點頭,“是。”

        “楊使君……”金澤拱手。

        “蛋羹配餅子不對味,中午就弄米飯,把蛋羹倒在米飯上,就這么一攪和,蛋羹的香嫩,肉沫的醇厚……”

        姜鶴兒被他說的口舌生津,可此刻卻顧不上饞。

        金澤,回來了。

        “使君。”

        楊玄仿佛才發現了他,詫異的道:“還沒走?”

        這又是一次羞辱。

        姜鶴兒想捂臉。

        她覺得金澤若是要臉的話,此刻就該掉頭就走。若是能學那些江湖好漢們,臨走前放幾句狠話就更完美了。

        金澤拱手,“先前老夫卻是失言了。”

        “知錯就好。”楊玄淡淡的道,仿佛先前金澤真的失言了。

        郎君的臉皮,好像真的很厚啊!

        姜鶴兒覺得自己又挖掘出了一個秘密。

        “俘虜果真不能贖買?”

        五千錢一個俘虜,兩千余人,加起來一千多萬錢,不說把赫連榮賣了能否值那么多錢,他真敢用這個價錢買了,赫連峰就能掐死他!

        勇士,大遼不缺。

        但,缺錢。

        一千多萬錢,能讓赫連峰也為之動容。

        所以,這個價錢,不誠!

        “陳州需要苦力!”

        楊老板一開口,依舊是羞辱。

        那些大遼勇士,以往在赫連峰的大旗之下威風凜凜。每次去搜刮草原,總是能撈個盆滿缽滿。哪個部族敢不繳納賦稅,他們會用長刀砍下這些罪人的腦袋,做成尿壺。

        金澤試探了一下,“苦力……可是挖溝?”

        楊玄說道:“挖礦。”

        奉州那邊的鐵礦需要苦力。

        在這個時代,挖礦屬于高危職業。不提環境中存在的各種重金屬,或是粉塵的毒害,就現在的安全防護條件,隔三差五不死幾個人,不重傷幾個人,礦主就得詫異的看著老天,驚嘆上天慈悲。

        金澤曾見過挖煤的場景,就在道邊挖一個僅僅能容納一人爬行的洞口,黑不溜秋的礦工拖著一個竹筐子爬進去,也不知在里面如何弄,晚些,就拖著一筐子煤出來。

        隔了兩月,他再度路過那個地方時,發現洞口已經封住了。一問,說是前陣子里面垮塌,人沒了。

        金澤深吸一口氣,“章茁原先請了如安師徒三人來陳州……”

        “你認識他們?”

        盧強問道。

        這是要贖買?

        楊玄開始盤算需要開什么價。

        最近窮啊!

        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

        “如安的師尊葉松來了,就在潭州。楊使君,出個價吧!”

        金澤笑的很云淡風輕。

        “他還有師父?”

        如安年歲不小了,他的師父,怕不是垂垂老矣了吧!

        “有,修煉有成,看著宛若四十許人。”金澤笑的越發的輕松了。

        那實力定然深不可測。

        若是不想樹下強敵,就該放了那三個棒槌回去。

        “三十萬錢!”

        盧強看了楊玄一眼,眼中多了敬佩之意……面對威脅,使君卻怡然不懼。

        韓紀微微頷首,心想郎君果然是死要錢。

        “三十萬錢!”

        金澤冷笑。

        “買不買?”楊玄失去了耐心。

        “二十萬!”

        “二十九萬!”

        雙方一陣討價還價,最終以二十五萬錢達成交易。

        “老韓,你去請了如安師徒來。”

        有了二十五萬錢,楊玄客氣了許多。

        ……

        “吃早飯了!”

        獄卒提著大桶進了牢中。

        叮叮叮!

        人犯們拿著自己的破碗,用筷子敲打著飯碗邊緣,眼巴巴的看著獄卒。

        “罪大惡極的這邊,早飯每人半張臭餅!”

        牢中分區,罪大惡極的待遇極差。

        “多謝使君!”

        “使君慈悲!”

        能有半張餿掉的餅子吃,這些人犯已經感激零涕了。

        “這邊……”

        另一個獄卒拎著木桶過來。

        “普通人犯,早飯一張餅,一塊豕肉。”

        “多謝使君!”

        “使君慈悲!”

        “使君硬是要得!”

        “快些啊!”

        方覺趴在木欄桿邊上,眼巴巴的看著獄卒。

        陳化咽著口水,“今日的豕肉會是什么味的?”

        “咳咳!”

        如安干咳幾聲,“問問,今日的餅可是椒鹽味的?”

        “官爺。”方覺問道:“今日可是椒鹽餅?”

        獄卒點頭,“使君慈悲,你等普通人犯三日一頓肉。至于餅子,有個蜀地的商人欠債不還,幾大車花椒被沒收。臨安沒幾個人愿意吃這個東西,除去使君買了小半車,剩下的都送來了此處,夠你等吃幾年的。”

        “哎喲!那可是美滋滋啊!”

        如安師徒三人兩眼放光。

        三個棒槌,原先在山中苦修,和外界幾乎斷絕往來,餓了吃的是粗糧,沒滋沒味的。

        “飯來了!”

        師徒三人眼巴巴的看著獄卒走向自己。

        “韓先生!”

        幽暗處有人恭謹的說話。

        “不必跟著。”

        “是。”

        韓紀和張栩等人走了過來。

        獄卒放下令如安師徒垂涎欲滴的木桶,回身行禮。

        “見過韓先生。”

        韓紀說道:“如安何在?”

        獄卒指著牢房,“就在此處。”

        “帶出來!”

        牢門打開,方覺哆嗦了一下,回身跪下,“師父。”

        如安默然。

        陳化跪下,抱著如安的大腿哭,“師父,到了地府千萬等著我啊!”

        如安問道:“去何處,可是刑場?”

        韓紀淡淡的道:“去見客!”

        出了大牢,戴著沉重鐐銬的方覺貪婪的看著外面的一切。

        陳化卻說道:“好吵。”

        到了州廨,林飛豹和幾個虬龍衛帶著他們進去。

        大堂里,現在的氣氛不大對。

        一個數十斤中的笨重香爐不知從哪個庫房里被搬了出來,煙霧繚繞。說是焚香,可看著更像是熏肉。

        寧掌教坐在側面,雙手撫琴。

        “高山流水!”楊老板撫著并不存在的胡須贊美著。

        “使君,他們來了。”

        “哦!”

        師徒三人進來。

        “這位是潭州來的使者。”

        看在二十五萬錢的份上,楊玄的態度又好了些。

        金澤起身拱手,“可是如安?”

        “正是老夫。”如安點頭。

        金澤說道:“令師葉松正在潭州等候。”

        師徒三人看向了楊玄。

        葉松可是難得的好手,赫連榮一見就心動了。正好葉松去草原上尋徒未果,赫連榮就令人去打探消息,得知弟子被關在臨安后,葉松當即就想來劫獄。

        赫連榮想做人情,便說自己有法子。

        于是金澤以贖買俘虜為由,來到了臨安。

        贖買俘虜,對于大遼和大唐來說,就是不可能的事兒。

        俘虜回去干啥?

        供著?

        不管是大唐還是大遼,都有著濃郁的英雄情節。你可以戰死,卻不能被俘。

        被俘者便是軟蛋。

        所以楊玄一開口就是五千錢。

        金澤的真實目的卻是贖買如安師徒三人。

        赫連榮給了他三十萬錢的底線,沒想到能以二十五萬錢就成交了。

        老夫真是睿智啊!

        如安師徒二十五萬錢不貴,加之能換來葉松的好感,超值啊!

        賺大發了!

        金澤微笑,“赫連使君出錢贖買了你師徒三人,這便跟著老夫回去吧!”

        三個棒槌要走了。

        楊玄虛偽的笑道:“你三人雖說冒犯了陳州,不過,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此后當好生修煉,興許還有再見之日。”

        說著,他看了一眼寧掌教。

        寧雅韻伸手撫琴。

        仙翁仙翁!

        琴聲突然尖銳,所有人都覺得心臟噗噗噗的蹦跶了起來。

        娘的!

        這還有音波功?

        楊玄深吸一口氣,覺得以后自家老婆孩子在場的時候,絕不許寧雅韻撫琴。

        看看金澤,捂著胸口,面色慘白,仿佛是心梗發作的模樣。

        他忌憚的看了寧雅韻一眼,起身道:“如此,告辭了!”

        再不走,說不得就要抽抽了。

        “好走!”

        二十五萬錢到手,又能補貼許多農戶。

        楊玄心中美滋滋的,看著如安師徒的眼神都不對。

        這就是行走的銀行啊!

        老寧,下回再活擒他們師徒一次?

        如安師徒三人卻沒動。

        “哎!”金澤詫異,“走啊!”

        如安搖頭。

        “什么意思?”

        楊玄不解。

        金澤冷笑,“可是楊使君對你等下了什么手段?只管說。”

        錢都付了,若是楊玄敢耍手段,赫連榮能笑的腸子打結。

        葉松一怒之下,可不就成了潭州的座上賓嗎?

        有這么一個好手坐鎮,值了!

        如安說道:“有些不舍。”

        “什么?”金澤蹙眉。

        陳化說道:“舍不得臨安。”

        金澤額頭青筋蹦跳,“舍不得什么?”

        師徒三人沉默良久。

        安如嘆息,“作孽喲!”

        見師父老臉發紅,陳化說道:“那里面人多。”

        方覺:“是啊!說話好聽。”

        陳化:“天南地北的都有,說的都是咱們沒聽過的事。這不出門就能走遍天下,真好。”

        方覺:“那些人待咱們也不錯,不打不罵。”

        陳化:“每日有人唱歌。”

        方覺:“每日有人吟誦詩賦。”

        陳化:“還有許多美食。”

        師徒三人整齊的咽下口水。

        陳化說道:“那椒鹽餅子怕是要冷了,師父。”

        如安有些心痛,“椒鹽餅子要趁熱才好吃,配上一碗咸菜湯,給個神仙都不換吶!”

        陳化:“師父,那還等什么?”

        “回去回去!”方覺急切的道:“回去晚了,就怕沒了。”

        金澤滿頭霧水,“你等說的是何處?”

        “大牢。”

        ……

        隨后就是一場勸說。

        “回吧!”

        “不回!”

        “山門要塌了。”

        “就兩間茅草屋,塌了就塌了!”

        “菜地荒了!”

        “這里有飯菜!”

        “牢里臭烘烘的,沒人洗衣裳。”

        “咱們原先一兩個月才洗一次。”

        “……”

        這特娘的!

        送不走了?

        楊老板是個講究人,只能故作大方的把錢退了。

        心如刀絞啊!

        這三個棒槌!

        晚些,楊玄問寧雅韻,“掌教覺著這三人的話,是真是假?”

        寧雅韻說道:“真的不能再真了。”

        “那豈不是養了三個廢物?”楊老板怒了。

        “差不多。”寧雅韻指指自己的雙眸,“老夫看人從不出錯,這師徒三人,吃定你了。”

        “趕走!”

        歷來都只有楊老板去薅人羊毛,何曾被人坑過?

        “出去出去!”

        大牢外,如安師徒狼狽的被趕了出來。

        “我等老老實實地,憑什么趕我們出來!”

        “還有沒有天理了?”

        師徒三人站在外面,面面相覷。

        “好餓啊!師父!”陳化說道。

        “師父,要不,去潭州?”

        如安搖頭。

        “師父收了三個弟子。當年師父說,樹大分叉,人大分家,如今你等三人都大了,誰愿意跟著為師去寧興?兩個師兄說老夫蠢,帶著去是累贅……”

        原來如此!

        方覺說道:“既然如此,各走各路罷了!”

        “就是。”

        陳化揉揉肚子,“可是師父,下頓飯在哪呢?”

        如安招手,“走!”

        “去哪?”

        “混飯!”

        午時。

        蹲守在廚房外的王老二喊道:“開飯啦!”

        頓時各個角落里都竄出人來。

        連被鄭五娘抱著的阿梁大少爺都扁著嘴,“哇!”

        “小郎君餓了!”

        乳娘急匆匆的跑來。

        前院,王老二等人排隊站在廚房外,等著領取自己的飯菜。

        “二哥的!”

        王老二用瓷盆打了一盆飯菜。

        “老賊的。”

        每個人都領取了飯菜。

        人數到位了。

        打飯的幫廚剛想收工,隨后和廚子一起美滋滋的吃一頓。

        一個陶盆遞過來。

        “不是都有了嗎?”

        幫廚不滿的抬頭。

        愕然道:“哪來的三個乞丐?”

        如安師徒端著瓷盆,就盯著大盆中的飯菜看。

        垂涎欲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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