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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討逆 - 第五百四十一章 魂兮歸來字體大小: A+
     
        衛王走了,一輛馬車帶著黃大妹和她不舍的家當,自己單騎護衛,就在一個清晨,悄然離開了陳州。

        “這一去,怕是再難回來了。”李晗站在城頭上,遙遙相送。

        “嗯!”楊玄說道:“最近彈劾太子的奏疏不少。在這個時候召回衛王,陛下的心思……”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太子作了多年靶子,被射的千瘡百孔。如今不敷使用,他便想到了衛王。”

        “不過去了也不是壞事。”

        “是啊!衛王的執念太深,去了長安,興許能好一些。只是楊松成等人勢大,他孤木難支。”

        “莫要小看他!”楊玄覺得大侄子就是個深藏不露的,“他就是粗豪的人設,惹惱了就動手,陛下舍不得他這個靶子,自然會為他兜底。”

        衛王走后,寬敞的住所里就剩下李晗,以及一些仆役。

        “這人就不寂寞?”

        姜鶴兒有些好奇。

        楊玄說道:“這等人,心中自有一個世界。”

        “那郎君呢?”

        我能說自己的心中有一個天下嗎?

        “我心中有陳州。”

        陳州的風漸漸凜冽。

        周寧的肚子也不小了,楊玄每日看著提心吊膽的。

        “小郎君的名可取了嗎?”怡娘照例每日一問。

        楊玄撓頭,“還沒定。”

        “那何時能定下?奴也好繡東西。”

        “興許……生產的那一日吧!”

        自己的孩子,總覺得每個名都差些意思,不夠完美,不夠朗朗上口,寓意不夠完美。

        屋里的周寧聽到了,莞爾道:“昨夜就聽他念叨了一夜名字。”

        花紅一邊收拾被褥,一邊笑道:“郎君學問好,定然都是好名字。”

        “是不錯,只是翻來覆去定不下來,最后咬牙切齒的說,要不,就叫做有錢。”

        花紅一愣,“楊有錢?”

        “還有有福,多財。”

        外面的怡娘也聽到了,不禁捧腹。

        楊玄訕訕的道:“就是胡謅。”

        吃了早飯,楊玄就去了州廨。

        處置好公事后,楊玄和哼哈二將曹穎、盧強喝茶聊天。

        “今年收成不錯,百姓的錢袋里也多了些錢財,這不,竟有人送了些東西來州廨,說是沒有使君就沒有他一家的今日,硬是要給,攔都攔不住。”盧強笑道:“后來門子說使君不收禮,但凡送禮的,一律打出去,那人這才悻悻的走了。”

        “由此可見使君的威望。”曹穎眼中閃爍著一種叫做期冀的光芒。

        “少不了你等的相助,否則我一人如何能治理陳州?”民心漸漸歸附,楊老板心情大悅。

        “使君。”一個小吏進來。

        “何事?”

        “玄學來人了。”

        楊玄一拍腦門,“今日是玄學開山門的日子,我竟然忘記了。”

        包冬也來了。

        “子泰,今日開山門,掌教說得你去揭開匾額。”

        這不是重磅嘉賓的活嗎?

        而且,有些名譽掌教的意思。

        楊玄到了山門時,就見外面一溜玄學子弟,人人穿著新衣裳,看著精神抖擻。

        今日來了不少看熱鬧的,都聚集在山門外,等著開門。

        一個婦人說道:“這些弟子看著精神抖擻,果然不愧是玄學子弟。”

        寧雅韻微微一笑,“過獎了。”

        為了今日,昨日他令人采買了幾頭肥羊,玄學上下大吃大喝了一頓。艱苦了許久的弟子們看著容光煥發。只是酒兵系的莊信昨日喝多了,跑到一座木樓上脫衣跳舞,不時仰天長嘯,氣得安紫雨帶著人去毒打了他一頓,今日看著鼻青臉腫的。

        “紫雨。”

        “說!”安紫雨今日也倍兒精神,不知是昨日毒打了莊信一頓的的緣故,還是開山門的緣故。

        “這一陣子弟子們吃了不少苦頭,可看著,卻越發的精神了。”

        “是啊!好些人都說,自己的內息越發的凝練了。”

        安紫雨喜滋滋的。

        “那么,老夫在想,玄學以往出不了頂尖好手,這,是不是與門風有關?”

        “你是說,散漫了?”

        “清靜無為之下,弟子們熱衷于清談,修煉也被耽誤了。老夫想,是不是變變,以后收攏些心思。”

        “你覺著他們會聽?”

        安紫雨看著他,“還有,你可能率先垂范?若是你能,我想,此事大有可為,玄學大有可為。”

        “老夫……”寧雅韻嘆息,“老夫身為玄學掌教,怎能……此事,再議!”

        安紫雨翻個白眼,“若非打不過你,這個掌教就該我來做!”

        “使君來了。”

        楊玄被簇擁著來了。

        “見過使君。”

        百姓紛紛行禮。

        看著整齊劃一。

        幾個剛來的外地人好奇的看著這個場面。

        “我去過不少地方,百姓見到刺史自該行禮,可從未見過這等齊整的,仿佛是操練過。莫非陳州還興這個?”一個男子有些譏誚的道。

        官員裝模作樣的例子太多了,有人在任時刮地皮刮的天高三尺,離任后擔心風評不好,就花錢請人來相送。

        邊上一個孩子說道:“不許污蔑使君。”

        男子說道:“我只是隨口說說,對了,你這……”,他有些好奇的道:“你這娃,怎地看著楊使君的眼神,就如同是看著阿耶一般。”

        幾個同伴都輕聲笑了起來。

        其中一個低聲道:“別羞辱他,免得惹麻煩。”

        出門在外,能不惹事就不惹事。

        男子剛想一笑了之,孩子卻說道:“我卻做不了使君的兒子呢!”

        “為何?”

        “阿耶說使君便是父母。”孩子說道:“使君是阿耶的父母,那就是我的阿翁!”

        眾人見他說的認真,心中不禁一震。

        前方,楊玄朝著四面拱手,“有事做的趕緊去,別只顧著看熱鬧。沒事的……繼續看!”

        “好!”

        眾人一陣哄笑,便走了不少人。

        不過,來的人更多。

        “使君!”

        新來的人在揮手。

        剛走向寧雅韻的楊玄回身,眾人跟著看去,就見一個婦人踮腳喊道:“奴家中的兒子大了,昨日罵了奴。奴不知該不該打!”

        “百善孝為先,打!”楊玄說道:“別舍不得,該打還是要打。不過打了之后要說道理。”

        “說不通呢?”婦人問道。

        “那就帶來州廨,我來給他說說道理!”

        “多謝使君。”婦人喜滋滋的回去了。

        “使君!”有人繼續問,“今年收成好,那明年呢?”

        “明年會更好!”

        “小人明年想多種些,多開些荒地,可就擔心被對面的兩大部襲擾呢!”

        “只管種!”楊玄斬釘截鐵的道:“我在!還是那句話,誰敢砸咱陳州百姓的飯碗,我便帶著陳州軍去端了他的飯碗!”

        “好!”

        眾人一陣歡喜。

        曹穎笑吟吟的道:“使君還有事,你等有疑惑的,后日使君會去市場,到時候一一分說。”

        幾個外地人面面相覷,先前說話的男子低聲道:“我也算是見多識廣,可卻從未見過誰能得了百姓如此愛戴。”

        另一個同伴說道:“我走南闖北,也沒見過這般對百姓的使君。就憑著這個,諸位,咱們的工坊,就定在陳州?”

        “好!”

        楊玄不知自己和百姓的互動成功打動了幾個外地商人,隨即和寧雅韻寒暄幾句。

        “請使君說幾句。”寧雅韻笑道。

        楊玄點頭。

        轉身說道:“陳州地處北疆,戰事頻繁,故而,神靈也不樂意駐足。”

        百姓不禁一陣大笑。

        這是豪邁的笑。

        “神靈不來,那咱們信奉什么?信奉祖宗!”楊玄說道:“玄學到了城中,也帶來了供奉千年的神靈。這些神靈發源于我中原大地,是自家人。”

        寧雅韻沒想到楊玄竟然會這般接地氣,這般為玄學長臉,不禁贊道:“子泰不忘本,好!”

        “玄學不但供奉中原神靈,更是收錄弟子修煉。此后你等家中若是有子弟有資質,盡可送來玄學試試。”

        一番話,說的那些百姓心動不已,當即就有人回家去領孩子來測試。

        “陳州百姓以往供奉的多是沒門路的神靈,這是淫祀,容易生出亂子來。”韓紀說道:“玄學到了陳州,別的不說,以后這清理淫祀就有人了。”

        “自該如此!”曹穎點頭。

        那邊,寧雅韻請楊玄揭開牌匾。

        牌匾上罩著一塊布,下面垂著一根細繩。

        楊玄握著細繩,微笑著用力一拉。

        布匹滑落,露出了牌匾。

        玄學!

        一陣歡呼后,楊玄和寧雅韻一起步入山門。

        “不錯!”

        新落成的山門看著不奢華,但卻處處都有景致,讓楊玄想著以后若是討逆成功,是不是請玄學的人來設計宮中的花園。

        先去瞻仰了正殿,上了幾炷香后,楊玄去了忠烈祠。

        忠烈祠里面此刻空蕩蕩的,幾個空白牌子擱在案幾上。

        “這個字還得使君來寫!”

        楊玄點頭,隨即有人拿了文房四寶來。

        眾人都在想著他會寫什么。

        楊玄提筆,仔細想了想,緩緩落筆。

        ——英魂千古!

        隨即,他回身說道:

        “請英魂入殿!”

        ……

        孔三娘是個寡婦,丈夫姚等十一年前戰死,從此,她就拖著一兒一女過活。

        早上起來,她就開始織布,到了下午,就去大戶人家幫忙做工,直至傍晚歸家。

        陳州有個習慣,在秋收后,會祭奠先人。

        孔三娘帶著一兒一女,帶著祭品,準備去姚等的墳塋祭奠。

        出門遇到了不少街坊,許多人家也在今日去祭奠先人。

        “孔三娘,今日去上墳呢?”

        “是啊!”孔三娘笑道。

        身后的兒子個子快有她高了,拎著提籃,顯得有些沉默。

        沒爹的孩子,從小就有些不合群,街坊的孩子也會欺負他。

        孩子不懂事,甚至叫罵他沒爹。

        “這就沒想過改嫁?”有熟人問道。

        孔三娘搖頭,“他為咱們娘兒三拼命,我別的不能做,就為他養活兩個孩子。”

        “哎!”

        眾人嘆息。

        一路出城。

        姚等埋在城外三里多的一片荒地上。

        不過,最近陳州局勢大好,這片荒地也有了人來耕種。

        十余墓地就在一片田地中,顯得有些突兀。

        今日來了不少人祭奠,孔三娘帶著兩個孩子尋到了自己丈夫的墳塋,開始清理墳頭的雜草。

        “阿娘你坐著,我和阿妹去!”

        老大長得壯實,手中握著柴刀,不由分說的去割草。

        “大兄,還有我!”

        女兒也跟著去。

        老大甕聲甕氣的道:“這草粗,不小心就會割傷手,你就跟著收拾。”

        孔三娘就坐在墓碑前,說道:“夫君,大郎也懂事了,在家中時常嫌棄我做事慢,大包大攬。

        我知曉他是心疼我這個當娘的,只是,想著孩子還不大,就這般懂事,我這心啊!一半是歡喜欣慰,一半是心疼呢!”

        她用手輕輕撫摸著墓碑上的字,“陳州如今也越來越好了,你若是在,定然會歡喜吧!”

        “這是耕地呢!怎地死人和活人爭地方,這是什么道理?”

        后面一陣嘈雜,孔三娘回身,就見十余男子拎著鋤頭,氣勢洶洶的圍著那些上墳的人。

        “有這墳的時候,這里還是荒地呢!”

        “我家這墳塋埋了五十余年,怎地,這還埋錯了地方?”

        “如今這里是田地。你等看看,對面,哎!對面那片地沒法耕種,你等就不能把先人的墳塋遷過去?又沒多遠。”

        “哪有這等說法!”

        這邊一陣喧囂。

        孔三娘忍不住說道:“這人做事得說個先來后到吧!”

        一個男子沖著她冷笑,“這里可沒人家,若是不小心出了什么鬼魅,別的不干,專門刨人祖墳……”

        孔三娘一聽就怒了,“你刨了試試?老娘和你拼了!”

        男子本只是威脅,可孔三娘潑辣,讓他下不來臺,就拎著鋤頭過來,指著她罵道:“賤人,信不信今夜就刨了你家這墳塋!”

        “你試試!”

        老大帶著妹妹跑了過來,擋在母親的身前。

        “老大讓開!”

        初生牛犢不怕虎,但老大畢竟沒成年,孔三娘擔心孩子吃虧,就去拉他!

        啪!

        男子給了老大一巴掌。

        “老娘和你拼了!”孔三娘一把奪過柴刀,就準備砍人。

        噠噠噠!

        馬蹄聲急速而來。

        “是軍士!”

        劍拔弩張的雙方退開了些。

        “這是去干啥?”

        “好像是來這里的!”

        兩名披甲軍士下馬,緩緩走了過來。

        “看,他們的手臂上有白布!”

        臂上系著白布,便是戴孝。

        兩個軍士走了過來。

        問道:“可知曉姚等的墳塋何在?”

        孔三娘楞了一下。

        女兒卻機靈,指著身后說道:“阿耶的墳塋就在那!”

        一個軍士過來,拱手:“可是他的家眷?”

        孔三娘說道:“姚等是奴的亡夫。”

        兩個軍士拱手,肅然道:“見過娘子!”

        其中一人隨即走向墳塋。

        另一個軍士拍拍老大的肩膀,“壯實!是個好小子,回頭被欺負的只管去尋陳州軍。使君說了,不能讓英雄流血又流淚,英雄的家眷,咱們來看護!”

        老大木然落淚。

        軍士走過去。

        二人并肩站在姚等的墳塋前。

        先整理衣冠。

        然后單膝跪下。

        甲衣摩擦,發出了震懾心魄的聲音。

        “陳州軍軍士,王猛!”

        “陳州軍軍士,鄧禹!”

        “奉命前來!”

        “大乾八年九月,使君楊玄令玄學建造忠烈祠,今日功成。使君令,召集英魂入殿,受陳州軍民供奉。”

        二人起身。

        回身。

        “姚兄弟,請跟著我二人來。”

        一股風吹過,伴著王猛二人緩緩向前,所有人情不自禁的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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