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白看著在冰面上忙忙碌碌的人們，感慨“科學”確實是人類璀璨的文明成果。

即使在逆亂時代，生產力并不高，完全沒有成體系的工業，但是汽油鎮的人們依靠簡單的機械，就在冰面輕松切下一個個圓形的口子。

無聲、迅速，他們每隔五十米就破開冰面，往冰冷的湖水撒下細膩的粉末，然后躲在一旁，默默地準備鉤鎖。

沉白在旁邊看得分明，在粉末沒入湖水的十分鐘后，冰面下開始沸騰起來，如同煮沸的開水，但他知道，這并不是因為溫度變化，而是無數巨獸在水下醒來，不斷翻滾身體。

——這些粉末的原材料取自戰爭級變異獸的牙齒，人類偷到或偶然獲取這些擁有信息素的殘骸后，便用特殊的工藝打磨保存，需用時拿出撒在周邊，等閑變異獸不敢靠近。

變異獸對領地很看重，當有相同等級的同類進入自己的地盤，簡單嘶鳴警告后便會開始慘烈搏殺。

雖然“無齒海龍獸”并不是戰爭級變異獸，但它們是群居動物，一地族群的戰力也能毀城滅池。

但是，這個時間、這個地點，是雌性海龍獸產卵的時節，雄性在交尾后，強壯的鰭部會被伴侶扯去一部分，以此宣布主權，禁止旁的雌性染指，雄性海龍獸雖然身負重傷，但是也依然會守在伴侶身邊。

正是這樣忠貞唯一的態度，導致在此刻的冰面下，強壯的海龍獸們正處于此生最虛弱的時刻。

湖水的沸騰愈加恐怖，不一會兒巨浪轟的爆發出來，掀起幾十米的高度，一條魚鰭殘缺的龍型變異獸高高躍起，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孝。

它目光血紅，身長近四十米，口中無齒，取而代之的是強壯的磨狀口腔，在以往，被這種無齒龍獸吃掉的人類會經歷窒息和擠壓的雙重痛苦，被活活碾成肉沫而死。

砰！

在咆孝響徹湖面的瞬間，一支巨大的炮矛轟然劃破空氣，在極其刺耳的尖鳴中扎在了龍獸的脖頸處，帶著倒鉤的長矛一端連著長繩，繩子底部更是已經被汽油鎮的人們打入凍土深處，任憑龍獸如何用力也掙脫不出。

數秒鐘內，涂抹在矛尖溝壑的毒素順著血液游遍龍獸全身，來自“藥王城”的連鎖劇毒麻痹了它的每一處肌肉組織，這頭成年的海龍獸砰的撞到冰面，無力地癱倒下去。

看到這一幕，鐵老五臉上并無喜色，也沒有急著拉回戰利品，而是依然冷靜指揮，讓車輛排好陣型，將炮矛對準冰面上的空氣。

果然，在極短暫的沉默后，一頭頭巨大龍獸破冰而出，在受到戰爭級變異獸的威脅后，這個族群往往會將頭顱高高昂起，集體示威，但汽油鎮的人們正是抓住了這一點，把它們當成活靶子，根本不講武德，鉤鏈大矛不要錢似的往前甩，轟出炸雷般的破空聲。

龍獸們紛紛哀嚎地倒地死去，偶有奮起巨力掙脫束縛者，也會馬上被重點關照，扎成刺猬。

鮮血不斷落下，將潔白的冰面染成紅色，龍獸的斷肢和內臟滿地都是。

沉白在遠處看著，斜靠在寬大沉重的機車旁邊，索然無味。

——人類的種族大敵從來都是同樣聰明的畸變種，而不是變異獸！

就算身軀再強健、個頭比大山還高，但獸就是獸，只要掌握其行動規律，制作合理的戰術，變異獸就只是人類隨意獲取的散養牲口而已。

有了畸變種指揮的變異獸族群，那才叫“獸災”！

沉白替汽油鎮的人們警戒四周，不再關注冰面上一邊倒的屠殺，隨意向遠方眺望，想著瘋狂十月結束后，要和貓兒姐去哪里“度蜜月”。

不過，在他張望四周的時候，卻突然在視野里發現一個突兀的小黑點，沉白眼中金焰略微一晃，就看清了那人的長相。

“是他……”

沉白輕喃，躊躇一瞬后還是騎上機車，朝那人駛去。

十幾秒鐘后，他來到那人的身旁，跳下機車，笑道：

“同學，冰天雪地的好雅興，獨自一人躺在凍土荒原上，怎么，讓外面看直播的烏托邦公民看你瀟灑的英姿啊？”

仰躺在雪中的年輕人頭發微黃帶著自然卷，臉上有澹澹的雀斑，劉海遮住眼睛，散漫從容。

——他是本次烏托邦瘋狂十月的預測排名第一，“帝天”！

“啊……我記得你，沉白。”帝天慵懶地睜開眼睛，算是打了招呼，接著道：

“不論發生什么事，你們這些擁有武道宗師級戰力的參賽者都會順利參加擂臺賽的，更別提我了……”

“所以勝券在握、胸有成竹？帝天同學，這片土地上，依然有很多人類面臨畸變種和變異獸的威脅呢。”

“正是因為這樣，才沒有意義啊。”帝天打了個哈切，依然將手枕在腦后，仰躺著望向天空，不論是在“烏托邦特快”的車頂，還是在漫無邊際的雪原，他都喜歡保持這個姿勢。

沉白知道，這是帝天無敵的心態和氣魄，自信不論面對何等強敵，也能一拳轟碎！

當然，也有可能是單純的懶，能躺著就不站著……

帝天看著天空，輕聲道：

“沉白同學……算了，我還是和報紙上一樣，叫你小白吧，顯得親切些，我們算是同屆生，天然有層關系。”

“小白同學，我在電視上看過你的事跡，像你這樣的聰明人，不會看不出這片土地正處于逆亂時期。”

“然而穿越時空，何其之難？”

“即使是以光明市之力，也絕然做不到將這近千號參賽者全部送回過去，因此，這周遭的一切，都是假的。”

“這雪原、這冰花、遠處正在捕殺龍獸的人們、更遠處的村莊和聚集地……都是假的。”

“光明市把我們拉入這個巨大的幻境，將過去發生的事情投影過來，讓我們身臨其境，感受這個時代的不易。”

“然而幻境再真，也是虛假的，鏡中花水中月，感受感受即可，除了重溫苦難外，便無他用。”

“我的拳，不會為無聊的幻境而揮舞，什么都改變不了，著實惱人啊……省些力氣躺著豈不美哉？”

帝天嘴角輕咧，他的目光始終盯著天空，散漫中帶著莫名的霸道：

“而且，區區虛假的世界，承受不了我的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