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飛等人忙著送蒙助理走的時候，林海虎正鬼鬼祟祟地拿著兩張鈔票，對著太陽看了又看。

剛拍了兩張照片放下相機的張坤有點郁悶：“我說兄弟，你是燕飛的表哥，你覺得我會拿假錢來糊弄你嗎？”

林海虎嘿嘿一笑：“我不是怕錢假，這不是多看幾眼，心里舒服嘛！你照完相了吧？你可是大記者，用得著偷偷摸摸地來嗎？”

“那邊有領導，不喜歡張揚……”張坤解釋了半句，才想起來自己對著家伙似乎沒必要說這么多。“反正說了你也不懂。對了，最近你們這里有沒有別的新聞，也給我說說呀？”

林海虎小心地把已經看了好幾遍的二百塊錢‘信息費’，塞到貼身的衣服兜里藏好，這才皺著眉頭開始想了起來。想了半天，在張坤期待的眼神說道：“我們場里的雞連著下了好幾個雙黃蛋算不算新聞？個頭特別大，都快得鴨蛋了！有這么大……”

看著林海虎劃的那個樣子，張坤沉思片刻：“要是有那么大的話，如果趕報紙有空閑地方的話，也能個角落。畢竟這也算是大家茶余飯后的談資，那雞蛋呢？能讓我看看到底多大，拍個照片……”

“吃了啊！”林海虎用看白癡的目光看著張坤。“都說了是雙黃蛋，要是不打開的話誰知道啊？打開了肯定是要吃的呀！”

張坤：“……”

看著張坤不吭聲，又繼續給牛拍照，林海虎還沒一點自覺，繼續追問：“怎么了？我們場里的人都能作證啊，是這么大。能不能報紙？要是了這條消息我少收點信息費……”

張坤聽到他還惦記信息費，手一抖相機咔嚓一聲，浪費了一張膠卷，頓時心疼的不行：“都吃了你還想報紙，空口說白話誰信啊？”

“那也是！”林海虎訕訕道，站那里看著張坤拍照片也不吭聲了。

站了一會兒，不過想想還是有點不甘心：“大記者，還有個消息，我覺得肯定是大消息。”

“什么消息？”張坤又升起了一線希望。

“那個，我們這里種了蘋果樹你知道嗎？”林海虎神神秘秘地道。“現在那些蘋果都結的和杏似的，還又酸又澀不好吃。鄉里不少人都打算把果樹砍了。不過我好像聽我表弟說過，他準備把這些果樹都收來，一棵多少補償點錢，不讓鄉里人損失太多……”

張坤初聽這個消息，立刻覺得如果燕飛真這么干，是一條大新聞，可是又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妥。

正在思索，林海虎已經又催促道：“這個消息我表弟還沒給大家說，我是聽見他和黑子哥商量來著。現在提前透露給你，問你要五十塊錢信息費多不多？說起來鄉里人因為這些果樹，現在都在糾結砍不砍的事兒，你說我表弟這么干，是不是有點腦門子被門夾了啊……”

被林海虎一打岔，張坤頓時忘了自己剛才覺察的一絲不妥，笑著道：“其實我最佩服燕老板的，是這一點。有的人發財了，只顧著自己享受。只有燕老板，自己富裕了不忘鄉親們。他這種行為用書面的話說，那是大公無私，大愛無疆啊！你這么說你表弟，他要知道不會收拾你？”

林海虎頓時嚇了一跳，左看看右看看，才不滿地說道：“你嚇唬我干啥？我都看過了沒人才說的，你可不能亂說出去，不然以后有消息我不給你打電話了。你可想好了，場里別的人都有工資，誰也看不你這點信息費，除了我會打電話，他們才懶得費這事兒呢！”

張坤一想也是，頓時又覺得自己拉攏這小子是好事兒，二話不說又掏出五十塊錢：“那我得先說好了，這五十塊錢給你，你可不能這么拿著錢走人。你也說了，燕老板的這個事兒還沒開始實施，我得等到他開始實施了才能寫章報紙，你得替我盯著點，什么時候開始收果樹，你什么時候再給我打電話。”

“那沒問題。”林海虎接過鈔票，又對著太陽看了又看。“我辦事，你放心！”

一會功夫掙了二百五十塊錢，林海虎這心里和喝了蜜一樣的甜：“你還想拍點什么照片，盡管給我說，我帶你去。”

張坤伸手拍了拍林海虎的肩膀：“兄弟夠意思，那你帶著我，咱們到工地再拍一些照片出來吧！”

來一趟多準備點，其實出現黑色的黃牛只能算是大家喜歡看的新事兒，關鍵是再觀察一下養牛場才是真的新聞——如果這里被面關注到，那自己可以及時的報道，那不是皆大歡喜嘛！

而且張坤也沒打算這么走，他還想等著燕飛送走領導們，和燕飛見個面，聊點別的事兒。

又跟著林海虎去工地轉了一圈，看了一下快竣工的幾個工程，張坤也算是又掌握了一些第一手的材料，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到了養牛場。

此時燕飛也剛閑下來，見到張坤過來笑著道：“怎么了，剛才看見你過來也不吭聲，有什么事兒？”

張坤東奔西跑的，也不為剛才偷偷溜進來的舉動有什么不好意思：“那不是有領導在嗎？今天這領導不大喜歡張揚，都不讓我們這些記者跟著，我要是來讓他知道了，萬一一個不高興，那我可吃不消。”

燕飛笑了笑，拉開抽屜拿出來二百五十塊錢：“我那個表哥是個不著調，你別跟著他胡鬧。這錢你拿著，你跑過來讓我們新聞，那是給我們企業做宣傳了，再讓你出力又出錢，我以后有什么事兒都不好意思找你了！”

張坤哪知道燕飛今天要招待領導，生怕哪里出了什么意外，一直留神著場里的情況的。有那一雙順風耳在，場里什么事兒能瞞得住他。

不過這會兒張坤也顧不得想燕飛怎么會知道這事兒，連連推辭：“別別別，我覺得他還是挺有意思的。再說我這出來一趟還有補助，出點信息費也是應該，你別讓了，再讓我下次都不好意思來了！”

燕飛一貫不喜歡推讓，聞言立刻收了錢，笑著道：“那行，待會兒走的時候帶兩罐酒回去，算我點心意。”

這個不錯。

張坤立刻笑納了，他們記者平時下去采訪，如果報道企業的話，別說兩罐酒，有的還收紅包呢！

閑聊了兩句之后，張坤問起了一件事兒：“你有沒有想過做個什么廣告啊？現在廣告費也便宜，給你這場里也做個宣傳？”

“你們當記者的，現在還得兼職拉廣告啊！”燕飛隨口打趣了一句，想了一下道。“我場里能給什么做廣告？除了牛肉干也沒別的了吧？”

“牛肉干行啊！”張坤鼓動他。“現在什么都打廣告，廣告打多了，不管是什么東西都能成名牌。牛肉干也一樣，只要你愿意，沒有什么不能的。”

“這個倒也不是不可以……”燕飛沉吟了起來。

三個月后要再多給三個餐廳供貨，那么牛的屠宰量一下子提高不少，相應的牛肉干的產量也會提高點。現在提前打個小廣告的話，還真行。

見到燕飛點頭，張坤立刻拿出來幾張紙，開始給燕飛講解起來：“這每一版的價格也是不一樣的，你看看。這面的價格我都標的最低的，我們是記者，也不是廣告部的人，拉點業務只是順便，也不靠提成吃飯，是顯示個人脈，這個我不說你懂，不多說了，呵呵……”

“嗯嗯！”燕飛點著頭，看了一會兒道。“行了，這個吧！最好的我也沒必要，最差的了也沒意思。這行，一個星期兩萬塊錢，也可以了。”

張坤也利索：“行，到下個星期可以開始了。到時候你看看效果，有效果的話你再給我打電話，沒效果了……我也不說什么了，以后我多往這邊跑兩趟，看看能不能多找點新聞！”

燕飛哈哈一笑：“行！你到那邊直接把錢帶回去，也省得我們再費事了，至于怎么打廣告，那是你們的事兒，我不管了！”

張坤也笑：“那是廣告部的事兒，他們要是做不好，回頭咱們一起罵他們！”

這一趟可真白來。

一直到回到市報社，張坤心里都是美滋滋的。

拿著在路趕出來的稿子，給一個較熟的主編送過來，主編一看也稀的很：“這是真的？咱們當地的黃牛，怎么會有黑色的？”

張坤得意的很：“這不是有照片嗎？還能是假的？”

“行！”主編當場拍了板。“正好這不是領導下來考察咱們的黃牛，這個事兒也算來得及時。”

張坤接著再拿出來一篇稿子：“這個，還有個事兒，我去的時候，剛好趕領導們在考察那個養牛場。我還從側面偷偷拍了幾個照片，你看這個……”

“面還沒發話，這個先留著，等通知再說。”主編看了一會兒他寫的稿子，做出了決定。

“那也行！”張坤再拿出來兩萬塊錢和幾包牛肉干。“領導，我還順便拉了點廣告回來，這個月我的獎金是不是又能漲了啊？這是樣品，做廣告用的，拿的有多的，領導也嘗嘗！”

主編樂了：“好小子，這一趟你是大有收獲啊！錢你給我干什么？拿去廣告部去啊！別惦記你那點獎金了，照你這么干下去，說不定過幾天我這邊空缺的那個副手的位子，是你的了！”

張坤頓時激動了起來，一激動連還沒影的那個消息也說了出來：“我還打聽了，那個燕老板準備收購當地的蘋果樹……”

接下來他把農民們如何發愁這些長勢挺好，是結的蘋果不好的果樹的事兒，原原本本給說了一遍。最后總結道：“這可是良心企業家，應該值得咱們報道一下吧？”

主編原本笑呵呵的臉，頓時沉吟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才有點語重心長地說道：“小張同志啊！你這個工作的積極性是值得表揚的，但是咱們做新聞工作的，還要保持一定的政治覺悟性啊！這個事兒我不給你解釋了，你回頭自己去想想，什么時候想明白了，什么時候再來給我匯報，怎么樣？”

張坤頓時像寒冬臘月天，被人當頭潑了一頭冷水。

一般人可能不懂這個，但是他好歹也不是第一天當記者了，可是知道主編這話的嚴重性。

這種事知道的知道，不明白的人你和他說了，他也不會懂。總之，身為一個媒體工作者，說你沒有那什么覺悟性，那你準備當一輩子的跑腿記者吧！

一直到下班回家，張坤還在想這個事兒——不想明白不行啊！萬一真給主編留個自己覺悟不高的印象，別說那個副手位置自己不用想了，說不定某個山溝里駐地記者的位置，已經在向自己招手了。

想啊想的，想到了半夜，這才猛然坐了起來，大叫一聲：“我明白了！”

怪不得那個燕飛的表哥一開始說的時候，自己覺得不妥呢！原來原因在這里。

想一想，蘋果樹是怎么種去的？雖說那是縣里搞的扶貧政策，但是縣里搞這個之前，肯定也是給面匯報過的，經過面拍板，下面才去實施的。

現在蘋果樹成了老百姓的難題，一個企業家出來，主動替大家挽回一部分損失。這是好事兒嗎？肯定是。

但是這事兒能隨便宣傳嗎？

肯定……不能！

如果事件的雙方反過來，那沒問題了——想想看，一個企業家出于回報鄉里，搞了個扶貧工作，結果因為考慮不周全出了漏子，最后事情沒辦好成了個爛攤子。然后當地領導們為老百姓排憂解難，主動幫助大家挽回損失……

這種事兒不但要報道，還要大報特報。

可是事實是事實，不會突然變成假設的這樣，那……不適合大力宣傳了。

是的，一開始種蘋果樹，大家的初衷是好的，可是事情沒辦好是沒辦好。別人只會看結果，而不會去想你的初衷是不是？

要是這么了報，別人在感慨這企業家是良心企業家的同時，萬一注意到種那些蘋果樹的起因，那不怎么好了啊！

想到這里，張坤恨得在腦袋拍了又拍：讓你不好好考慮清楚，讓你說話不經過大腦，要腦子干什么？

他倒是沒埋怨給他提供消息的林海虎，畢竟那是個鄉下小孩子，肯定不會懂這些事兒。但是自己一路只顧著高興，都沒再仔細考慮一下，那是自己的問題了。

想想今天還出了二百五十塊錢，頓時忍不住暗罵自己一句：真是個二百五！

此刻林海虎正在夢，捂著自己的二百五十塊錢，使勁兒沖周圍一群笑瞇瞇的人大喊：“都別過來，這是我自己掙的私房錢，不能交……”

唉，都是從小交壓歲錢的陰影啊！

本書來自

本書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