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只感覺天旋地轉，腦袋暈暈沉沉，大仇即將得報的快感變成了巨大的失落，一時無法接受。
此時他要是不暈，只怕是沒臉見人。
暈過去的賈璉被抬到一處房里，等候大夫過來救治。
榮慶堂中，老太太臉色十分難看, 以她的精明，豈能看不出這件事中間的蹊蹺？
鳳姐兒以一敵三，反殺賈璉的手段被老太太看出不尋常來。
“鳳姐兒。”老太太恢復雍容華貴的樣子，招呼鳳姐兒在她跟前坐下，說道，“你看璉兒畢竟是你男人，這可不是別人能夠比的, 你為何要這么做？”
新老一代，正式開始正面交鋒。
一邊邢夫人一臉懵，聽不懂，插不上話，想附和都跟不上節奏。
“老祖宗，您說什么呢？”鳳姐兒故作不解，道，“難道您不贊成讓平兒過去？那亮兄弟要是見怪怎么辦？我也是為了姑媽著想。”
我就不來明的...鳳姐兒十分鎮定。
老太太深深看了鳳姐兒一眼，似乎第一次認識她一般。
榮國府上下，不管是誰，誰敢明著糊弄老太太？
鳳姐兒這是第一個，盡管沒幾個人看得出來。
老太太無奈，明牌了：“這樣吧，事前給亮哥兒的晴雯確實年紀幼小，沒有調教好，我再給亮哥兒重新找一個得力的人手。
“平兒是你帶過來的, 一向與你最為貼心, 是你身邊得力的人手，不可或缺的管家人才, 你讓她回來。”
“老祖宗，這樣不好吧，哪有送出去的人再要回來的？”鳳姐兒道。
“沒什么不好。”老太太鐵了心了，打算趁熱打鐵，“你看璉兒這樣子，要是不把人給他，恐怕是沒個好了。”
賈璉對平兒的覬覦，甚至可以說是垂涎三尺，早就是榮國府上下皆知的事情了。
現在情況變成這樣，一個榮國府一等丫鬟，成了隔壁的人，那還不讓人笑話？
“可是...”鳳姐兒支吾一下道，“老祖宗，這個話我可說不出口，人牙子都來了，現在指定事情已經辦了。”
老太太以勢壓人，鳳姐兒沒招了，暫時打個平手。
“那好辦, 讓人去將亮哥兒請來，我來說。”老太太笑道，“亮哥兒是個通情理的, 不會不近人情。
“事不宜遲，鴛鴦啊，你讓人去隔壁請亮哥兒過來一下。”
老太太獨斷專行了。
呵，既然找了他，就讓他來解決麻煩吧...鳳姐兒不說話了。
鴛鴦讓人去請人，許久沒來，反倒是賈璉被大夫弄醒過來，重新被抬回到榮慶堂中。
賈璉臉色不好看，陰沉的盯著鳳姐兒，似乎要將她吃了一般。
“老太太，大夫說了，二爺沒有大礙，好生將養就好，只是不要再受激了。”
老太太放心了，對著賈璉溫言說道：“璉兒，你這心氣放寬些，方才我與你媳婦兒說了，沒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看上平兒了，這事定然給你辦成。
“我讓人去請亮哥兒了，等他過來，再把人要回來便是，不怕他不給。”
賈璉聞言頓時心情轉好。
他知道自己出手，不被賈亮打回來都不錯了，現在有老太太出手的話...賈璉心中重燃復仇的希望。
“當著你的面，要了你的人，這豈不是更加痛快？”
“可是，他要是不答應呢？”
“應該不會，他與老太太一直關系不錯...”
賈璉此時心里扭曲了，居然開始患得患失起來。
這倒不是說賈璉在這個時候還有多么喜歡平兒，而是他那心智被仇恨給蒙蔽了，形成了執念。
在這種執念之下，他就想著摘下平兒這朵花，出氣。
現如今，平兒在賈亮這邊過了一下，這讓他覺得，此事一旦成了，不僅能出氣，還能報復一下賈亮。
“多謝老祖宗成全。”賈璉振奮道，“孫兒以后一定好好過。”
老太太笑道：“這就對咯，你放心，一會兒亮哥兒來了我就讓他把人給你送過來。”
一問一答的，說的就跟板上釘釘的似的。
鳳姐兒在一邊，內心冷笑，你們只怕是都看錯了他，他是好說話不假，但那要分誰，我看你們這算計恐怕要落空。
論起對賈亮的了解，此間諸人顯然是不及鳳姐兒。
方才鳳姐兒以一敵三，小勝一場，現在老太太親自出手，鳳姐兒就等著賈亮來收場。
賈亮火線收了平兒，豈會料不到后面可能出現的麻煩？
鳳姐兒問過，賈亮當時沒說，所以鳳姐兒也十分好奇，賈亮如何過這一關。
公然翻臉是不可能的，以鳳姐兒對賈亮的了解，知道賈亮重情，當初老太太不過是對他略有看顧，他便一直念著這份情。
“你會如何做呢？”
鳳姐兒坐等好戲開場。
“你會不答應嗎？”
賈璉趟等美夢成真，等著看賈亮臉上精彩的表情。
千呼萬喚，賈亮終于來了。
“哎呦老太太您找我？”賈亮一進來，誰也不看，對著老太太行禮，自責道，“怪我俗事纏身，先是處理了一些家事，后來又去看了看首輔大人的病情。”
首輔大人的病情？
首輔大人在杏林社看病？
老太太眼中精光一閃。
首輔...首輔大人？
他在說謊吧，堂堂首輔大人豈會去杏林社看病？這等高官不是在家，等候大夫上門么？
賈璉一臉懵。
其實賈璉想的也沒錯，如今形式就是如此，大戶人家都是將大夫請到府里看病，更不用說首輔大人了。
住院部的存在，只有寥寥幾人知道。
精彩！
鳳姐兒聽聞賈亮這句話，忍不住在心間喝彩，這番借力打力，讓擅長斗爭的鳳姐兒振奮。
“這可是正事，正事要緊。”老太太故作風輕云淡，問道，“亮哥兒還認得首輔大人？”
對啊對啊，你是怎么認識首輔大人的？
賈璉豎著耳朵聽著，他認為這件事很重要，首輔大人可不是一般的官員。
只是，賈亮沒有仔細回答老太太問話，輕輕帶過后道：“老太太，首輔大人在杏林社住院。對了，老太太這么急找我，到底是何事？”
住院？什么是住院？首輔大人在杏林社住著了？
賈亮透露出來的信息，很好的吊起諸人的好奇心，讓他們不明所以又忍不住猜測不休。
老太太見賈亮沒有繼續說首輔大人的事，她又不好再問，只得說道：“其實也沒什么大事，聽說鳳姐兒將平兒許給你，幫你管家去了。”
“不對，不是鳳姐姐許的。”賈亮斷然道，“是我向鳳姐姐要的，老太太有所不知，我家那位根本不會管家，之前我不在的時候，多虧了鳳姐姐和平兒幫寸。
所以我就想，讓平兒過來幫寸這，榮國府家大業大，也不缺一個丫鬟不是，老太太該不會不同意吧？”
賈亮反將一軍。
你不答應就是你小氣，你要是答應了，我就走人。
這一刻，鳳姐兒內心十分舒爽，她知道賈亮厲害，沒想到賈亮在斗爭這一塊也這么厲害。
同時，賈亮替鳳姐兒扛了一波，也讓鳳姐兒暗自感動。
而賈璉就沒這個好心情了，他可是領教過賈亮的口舌。
賈璉生怕老太太點頭，忙道：“賈亮，古人言君子不奪人所好，平兒我看上了，即將娶她為妾，你還是將她送回來的好。”
看在首輔大人有可能與賈亮有瓜葛的份上，賈璉并未敢說的太過。
“哎呦，璉二哥。”賈亮一臉無辜道，“這個我可是不知道，原來平兒是璉二哥看上的人啊，早說啊。”
賈亮演的好，騙過了除鳳姐兒之外的所有人。
老太太以為，賈亮這么說是同意了，同意將平兒送回來。
這個時代，一個丫鬟送來送去本就是十分平常的事情。
賈璉以為賈亮慫了，內心十分得意。
他在那盤算著，等平兒被送回來，一切定下之后，當著賈亮的面好好的擺弄平兒。
“到那時，你又能如何？”
賈璉內心陰笑。
鳳姐兒看戲，邢夫人根本沒資格上臺。
“現在也不遲嘛。”老太太和顏悅色道，“你把平兒送回來，我這邊再給你找一個體己的丫鬟，沒有多大的事。”
這時，鳳姐兒忽然插口道：“老祖宗說，她身邊最得力的就是鴛鴦了，她要把鴛鴦給你。”
老太太臉色一變：“好你個鳳辣子，又在這瘋魔，鴛鴦這丫頭年紀和晴雯差不多，能幫上亮哥兒什么忙？再胡說撕爛你的嘴。”
“老祖宗饒了我吧。”鳳姐兒故意笑著討饒道，“我知道鴛鴦就是老祖宗的命根子，再不胡說了。”
鳳姐兒這一番亂入，讓賈亮看明白鳳姐兒的用心良苦。
親疏有別啊！
你賈亮再如何顧及情分，須不知還是不如他人。
“呵呵，原來如此...”
賈亮明悟了，上次選晴雯的時候，老太太將四個丫頭都拿出來了。
那個時候是因為賈敏，而現在因為他賈亮，又不肯拿出來了...
“很正常啊，既然如此，我也就不顧忌許多了。”
賈亮心中有數，等鳳姐兒與老太太這邊停下來，便懊悔的道：“老太太，璉二哥，你們這話說晚了，現在璉二哥要娶平兒為妾，做主的不是我，是平兒。”
“這話怎么說的？”老太太不懂，問道。
“晚了一步啊，我已經將平兒放良了。”賈亮答。
放良了？
他怎么就將她放良了？
賈璉聞言，只感覺巨大的失落，一時激動，感覺喉頭翻涌。
“噗...”
賈璉吐血。
榮慶堂中的鶯鶯燕燕慌了神。
“啊，不好啦二爺吐血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