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程桑的瘋病突然好了,強勢回歸,給了所有人一個家主的下馬威。
就連謝雲鶴也是震驚不已的。
謝雲鶴與程桑大婚多年,對程桑的性子不說了如指掌,但至少大差不差。
程桑適才的反應……有些過於凌厲了。
「老爺。」
崔管事端著一碗參湯入內,「您近日忙着程家的生意,都沒睡幾個好覺,喝點參湯補補身子。」
謝雲鶴沒有說話。
程家有兩個管事。
龐管事是程蓮的心腹,主內。
崔管事是謝雲鶴的心腹,主外。
程桑那邊鬧的動靜很大,整個程家都傳遍了。
「老爺是在想夫人的事嗎?」崔管事問道,把參湯往謝雲鶴手邊放了放。
謝雲鶴看着參湯,顯然是毫無胃口。
崔管事道:「夫人倘若當真痊癒了,老爺也無需擔憂什麼,您這些年對夫人無微不至,除去娶了她妹妹這件事之外,沒有第二個讓夫人拿捏的錯處了。何況娶二夫人也是為大局考慮,總不能讓程家絕後。」
謝雲鶴仍是一臉複雜。
崔管事接着道:「何況,我瞧著夫人待您還是有些不同的。」
謝雲鶴神色微動。
崔管事道:「她今日給了二夫人好大一個下馬威,對老爺您卻只是有些置氣,我想,夫人心裏是有老爺您的。她是氣您娶了別人,愛恨交織,可只要這份情誼在,您與夫人便重修舊好的機會。」
「老爺。」
屋外的丫鬟稟報道,「夫人身體不適,請您過去一趟。」
「哪位夫人?」崔管事問。
丫鬟也聽說了程桑清醒的事,顫聲稟報:「二、二夫人。」
在今日之前,可沒人敢在程蓮的稱呼面前冠上一個二字,至多是稱呼程桑大夫人,稱呼程蓮為夫人。
謝雲鶴蹙了蹙眉。
沒人知道他心裏想了些什麼。
程蓮坐在房中等候,等了足足半個時辰也不見有人過來。
她的心涼了下來。
「老爺!」
外頭響起丫鬟驚喜的請安聲。
她黯淡的眸子裏光彩重聚,對着銅鏡理了理髮髻上的銀簪,起身相迎。
她只比程桑小兩歲,可由於保養得當,令她看上去風韻猶存。
「相公。」
她楚楚可憐地看着進屋的謝雲鶴,連眼眶都是紅的。
謝雲鶴看了眼她臉頰上的嫣紅指痕,神色複雜地坐下。
程蓮坐在他身邊,抬手摸了摸被掌摑的臉,委屈地說道:「相公,姐姐是不是生我的氣了?早知如此,當初我寧可剃頭去庵堂做姑子,也絕不連累姐姐與姐夫。」
「還疼嗎?」謝雲鶴問。
程蓮咬唇,不讓眼眶裏的淚珠掉下來:「我疼沒什麼,可是姐姐那樣對我,我心裏難受……」
謝雲鶴語重心長地說道:「她也是一時間無法接受,你別怪她。」
程蓮的睫羽顫了顫:「相公是在替姐姐說話嗎?也是,姐姐才是相公的原配嫡妻,我算什麼?我不過是與姐夫一夜風流,懷上了姐夫的骨肉,姐夫不得不給我個名分罷了。我明日就去向姐姐請罪,告訴她一切都是我的錯,與你無關。」
謝雲鶴皺眉:「你別胡鬧!」
程蓮苦澀地笑了:「姐姐打我,就是我該受的,我去找姐姐說道幾句,就是我胡鬧……」
謝雲鶴頓了頓,說道:「她剛清醒,你別去刺激她。」
程蓮冷笑:「她瘋了受不得刺激,清醒了也受不得刺激……我就什麼都受得!」
謝雲鶴眉頭皺得更緊。
不待他開口,程蓮話鋒一轉。
「我倒是好奇,姐姐瘋了這多年,程家找了多少大夫,想了多少法子,都沒能讓姐姐的瘋病有一絲好轉。怎麼那丫頭一來,姐姐便徹底痊癒了?究竟是姐姐這些年在裝瘋賣傻,還是今日之事另有蹊蹺?」
……
往常程蓮心裏不痛快,謝雲鶴少不得要歇在她的院子安慰她。
今晚,他走了。
程蓮嘗到了獨守空房的滋味。
……
一大早,謝雲鶴便過來了程桑的院子。
程桑沒見他。
昨夜院子裏的下人罰跪了半夜,徹底領教了程桑的家主之威,這會兒沒一個人敢擅自去闖程桑的房門。
沒錯,若在幾日之前,甭管程桑願意不願意,謝雲鶴要見她,她們都把門打開,把程桑帶出來。
中午,謝雲鶴又來了。
程桑依舊沒見。
沒辦法,程桑太忙啦。
尉遲修閑來無事,居然教程桑打葉子牌。
他瞎瘠薄教教而已,哪裏料到程桑一學就會,還從他與魅姬手裏贏了不少銀子。
程桑不贏蘇小小的,自摸也不胡。
四人在院子裏打葉子牌,打工鳥五虎又出去苦逼地掙鳥食。
這一次五虎不是去聖女殿探消息,而是去了一趟衛廷等人的住處,給他們帶了一張紙條,讓他們聯絡鄧喚,找一個叫全有才的人。
當蘇小小問程桑,除了阿筎,還有誰對她最好時,程桑說全叔。
全叔,原名全有才,曾是程家的管事,十歲就跟着年輕的程老太爺跑腿兒了,與阿筎一樣對程桑忠心不二。
十五年前,他被人誣陷受賄,以次充好,拿腐木造閣樓,最終導致一起嚴重的閣樓坍塌事故。
他也因此被從程家攆了出去。
謝雲鶴沒告訴程桑全有才是犯了錯,只說全有才要回老家給家中的母親盡孝。
蘇小小決定把他找來。
鄧喚是蘇煊留在南疆王都的眼線,多年經營早已有了自己的關係網。
加上全有才並未隱姓埋名,找起來並不難。
兩日後,全叔被帶到了蘇小小與程桑的面前。
全有才看着多年未見的大小姐,昔日容顏老去,鬢角有了銀絲。
他的心口一陣澀痛,眼眶濕潤地跪下來磕了個頭:「大小姐!」
程桑歪頭看着他:「全叔,你老啦,長白頭髮啦。」
大小姐還記得他……全有才哽咽一笑:「是……我老了。」
蘇小小將全有才叫去了書房,和他講了程桑的情況。
「我這些年一直沒有離開王都,就等著哪日大小姐能夠恢復神智……小小姐來程家認親的事,我其實早有耳聞,只不過……」
言及此處,他訕訕地笑了笑。
「我以為又是謝雲鶴與程蓮安排的。」
蘇小小古怪地問道:「什麼叫又?」
全有才嘆道:「小小姐有所不知,在你回程家之前,程家來過好幾次『認親』的,大多是嬰孩,偽裝成大小姐夭折的骨肉。明面上說是為了醫治大小姐的瘋病,讓大小姐以為女兒回來了,自此不再傷心難過……其實是在打家主令的主意。」
蘇小小頓悟:「原來如此。」
「沒想到這一回是真的!」全有才激動地看向蘇小小。
蘇小小心道,不,這一回也是假的。
她看向全有才:「我擋了謝雲鶴三日,明日我便要去聖殿參加聖選,不能時刻陪在外祖母身邊,有勞你替外祖母周全一二,別讓府上的人瞧出破綻。」
全有才正色道:「小小姐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從書房出來,蘇小小先去了程桑的屋。
程桑玩累了,睡得呼呼的。
魅姬在床前守着他。
尉遲修單腿屈膝坐在房樑上,輸了銀子,也得繼續凹酷帥狂霸拽的造型。
蘇小小來到床前,摸了摸程桑的額頭,又給程桑把了脈。
「明早就可以給她熬藥了。」
這話是對魅姬說的。
「哦。」
魅姬表示自己記下了。
「嗤~」
房樑上傳來一聲輕嗤,「丫頭,你不覺得自己管得太寬了?」
蘇小小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有意見?」
尉遲修抱着長劍,靠上背後的樑柱。
「我們此行來南疆的目的,只是尋找蛇骨花與衛胥,程家的破事與我們無關。你當心引火上身。」
魅姬瞪着他,極盡嘲諷地一笑:「呵,你就是輸了銀子心裏不痛快吧!」
尉遲修:「……!!」
「我贊同尉遲修。」
門外突然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殺手?」
魅姬趕忙過去開了門。
還好這個時辰剛吃過午飯,院子裏的下人全回屋了。
她把殺手拽進來,將房門合上:「你怎麼來了?還有,你怎麼和他一個鼻孔出氣?」
殺手道:「我是覺得,你們對她有些太好了。」
已經超出利用的範疇了。
「魅姬,你可還記得先生叮囑我們什麼,做任務的時候?」
「不要動感情。」
魅姬弱弱地挪到蘇小小身後,一副我就是個丫鬟,我聽命行事而已的架勢。
蘇小小看着床上熟睡的程桑,輕輕地拂去她臉頰上的髮絲。
「我自有主張。」她說道。
殺手從蘇小小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堅定的氣場。
他有種預感,這個叫程桑的人,她護定了。
魅姬也喜歡程桑呀。
魅姬岔開話題:「你還沒說你是來做什麼的。」
殺手道:「衛廷與鬼怖去聖女殿了。」
……
這幾日,兄弟幾人一直在尋找進入聖女殿的機會。
強闖的難度太大,也容易打草驚蛇。
於是他們盯上了韓叔。
跟蹤幾日後發現韓叔今日傍晚要往聖女殿送一批衣裳。
衛廷與衛六郎二話不說把韓叔與車夫綁去了他們的住處。
蒙了眼,套上麻袋,關進柴房。
衛廷與韓叔接觸過,模仿起他來比較容易,由他來易容成韓叔。
鬼怖與衛六郎打了一架,最終以血脈壓制,獲得易容車夫的資格。
二人都是蠱師,不會武功,為了不讓聖女殿的弟子察覺出來,兄弟倆服下了鄧喚送來的毒丹。
「這是南疆特有的毒丹,能壓制人的功力,五感也有所降低,你們眼下就是兩個普通人了,切記要小心行事啊。」
「對身體有影響嗎?」衛青問。
鄧喚道:「藥效過了就恢復了,對了忘說了,藥效是十二時辰。」
衛廷笑了笑:「二哥放心,我會保護好大哥的。」
鬼怖給了他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眼神。
衛廷回房去易容。
三小隻呲溜溜地走了進來。
「你要出去嗎?」大虎問。
衛廷:「是啊。」
二虎道:「你是不是偷偷去找娘,不帶我們?」
最近幾個小崽子炫得沒邊兒,衛廷難得讓他們吃個癟。
衛三歲臭屁地說道:「是啊,我和你們娘出去玩!只、有、我、們、兩、個!」
三小隻黑著臉出去了。
臭爹爹!
院子裏,衛曦月正在扒拉馬車上的箱子。
李婉把她抱了下來:「曦月,別亂碰,一會兒你七叔要帶走的。」
臭爹爹要帶走的?
三小隻眨眨眼,十分有默契地爬了進去。
哼,他們也要去找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