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紙人喊完后，猝然哭了一聲，將整張臉撕開來！

那白紙的裂紋延伸到了腹部，顯露出了一抹抹紅色。

撕拉！

一整張白紙，全部撕開。

紅霧瀰漫之中，一個雙目噙淚的女子，身穿著新娘的紅裝從白紙當中出現。

她幽幽看著雲逍，婉轉嘆息，那幽怨之苦，讓人肝腸寸斷。

「趙師姐！」

雲逍雙目一顫，眼白馬上紅了。

「趙大燈籠？」藍星往外探了一眼，撇嘴道：「趙你妹啊！這女的身材比你趙師姐還誇張，分明是你遐想出來的！好傢夥，你內心深處的需求真是大無止境！」

「阿道可能是缺乏母愛！」赤月靈機一動道。

雲逍差點吐血了！

這麼詭異的氛圍，全讓這倆二貨破壞了。

不過，這種羞恥感確實讓雲逍脫離了對方那種迷幻。

他雙目一凝，肅殺之意再起，冷聲道：「窺探我的內心，你想死得更慘一些？」

不得不說，現在這怨妖看起來，外形上和人已經一般無二。

只是那股怨念妖氣，太濃郁了！

她穿著艷紅的紅裝，玉足落地，走過一條血路。

所到之處，一隻只死而不散的妖魔魂魄在其裙擺上凝聚！

兩千妖魔死魂，給她的裙擺裝點了更艷麗的色彩。

這讓她看起來更迷人，那紅唇、玉頸、身姿，都無比動人。

只是，她一人的妖氣，便已超出了原先帝子帝女的範疇！

兩千妖死之怨念，造就了此刻的她！

那一張張猙獰的妖魔面孔，在她的裙擺上浮現出來，沖著雲逍獰笑！

「其實……」那女子用趙師姐的聲音幽幽開口，「我是神州誕生的妖。」

「這又如何？」雲逍森冷道。

「我前身，是人，一個女子。」她微微低下頭，雙目之中血淚涌動。

那是真實的悲楚。

一個女子！

死後，因為怨氣，成了魔州最強天才妖魔。

雲逍沉默了。

「你知道冥婚嗎？」女子抬起頭，凄絕看著他。

「知道。」雲逍緩緩點頭。

「我父母收了錢財，逼我嫁給一個死人，我才十五歲，便活生生和他葬在一起。」

她回頭，看著那一個已經開始腐爛的年輕人屍體。

她那一雙眼神里，浮現出了生命最後那一段時間，最絕望的痛苦。

活埋、封閉空間、屍體、絕望等死……

父母收了錢……

「我死了，可是我的恨，困在那棺木之中，百年、千年，沒人救我，沒人讓我解脫。直到那一天，『禁』帶走了我。」女子微微抬起頭，那浴血的雙眼裡，有了一些色彩。

「所以呢。」雲逍吸了一口氣道。

「我和你一樣，我心裡也把自己當做一個人，可是我恨人間！恨人！這萬丈紅塵才是世間最大的惡鬼！你在這裡執劍守護這所謂的人族，可你知道他們骨子裡有多少陰暗、殘暴、扭曲嗎？你去人間看過嗎？如我這樣死去的苦命人有多少，你知道嗎？」

「你們總說妖性殘暴，可它們只奉行弱肉強食的真理，虎毒不食子，而人族自詡清高正道，卻行百般惡事，比妖更狠……」

女子來到了雲逍眼前，一身血霧已經瀰漫住了他！

「繼續說。」雲逍定定看著她。

女子抽泣道：「就說血泣，它是一血蓮，它生而吃人，吃了無數，然而這凡塵人間，誰人不吃蓮藕？為什麼只准人吃蓮，不準蓮吃人。天道公平，萬物爭相竟食，何來善惡之分？永樂妖帝吞噬人魂，而人間貴族何曾不是圈養孔雀，戲為玩偶，樂其開屏？」

說到這裡，她輕輕伸出手，牽住了雲逍的手掌，哀嘆流淚：「雲師弟，這樣陰險的人間，這樣醜惡的人族，你用命守護，又有什麼意義？你若贏，他們自然尊奉你，但你若是輸，你會被踩在腳底，被歷史唾罵！但是魔州不會，魔州永遠敬奉戰鬥者，今日我們哪怕死在這裡，都是魔州永世的英雄！」

聞言，雲逍忽然笑了，他的目光堅定孤冷，並沒有因為這女子的話，有絲毫意志的變動。

「問題是，我有說過妖魔是惡，人族是善么？」雲逍凝視著她，目光灼灼道：「人吃蓮，蓮吃人，都沒錯！今日你我在這廝殺，你們沒錯，我也沒錯！這世間每一人、每一物，都有自己的立場！人族生我、養我，給我一命一身份，給我血脈烙印，這便是我的立場，而魔州給了你新生，這也是你的立場！為立場而戰，誰都沒問題！站在人族的立場上，把你標榜為邪惡，也沒問題！」

雲逍說到這裡，鬆開了她握著的手，冰冷道：「你們魔州妖魔，強大、好戰、英勇！我厭惡你們、仇恨你們！但我心底存在對你們這種對手的尊重！這種尊重不影響我巴不得你們死絕！」

在他的身上、魂魄上，烙印的是十六年雲國的記憶。

他是一國之君，是百姓的庇護者，他對妖魔的恨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成長記憶。

雲逍並不否認，人是一個複雜的生物，這人間難免存在許多沒有底線的惡徒，但他這十六年所見，更多的還是普普通通，遵紀守法，想要一生平安的平凡人。

他不否認，作姦犯科者必死！

但，也不能將這種恨，遷怒到其他人。

這女子的怨恨太大了，她恨了整個人間，她改變了立場，為妖魔而戰，她本身也成了妖……這一切，於她自己而言，都沒問題！

雲逍因此和她站在對立陣營，也沒問題！

但她不可能讓雲逍放棄自己的信念！

「站在你們的立場上，你吃人天經地義，以我人族立場，滅你魔州同樣天經地義！真正要被唾棄的，是拋棄自己立場的人！人吃蓮、蓮可吃人，但人不能幫著蓮去吃自己同類！」

所以，葉青天、紫皇這樣的人，才最招人怨恨！

「我為人！我與人族命運息息相關，我父母祖輩都是人！我自為人而戰！」

「生而為人，若與妖魔共情，為妖魔伸冤，那就是該死！這才叫對不起列祖列宗！」

祖宗都被妖魔殺了，若還在這說什麼妖魔也情有可原、也值得敬佩這種話……對得起先人嗎？

亂世先斬聖母！

聖母不怕對不起先人，因為他們並沒有。

想發揚一下博愛精神，需先照一照鏡子，看一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最後，事實證明，人間良人居多，而魔州多是凶輩！」

以人為立場，殺妖就是了！

若明明是人，卻以妖為立場，去當葉青天這樣的人，遲早跪在劍道神碑前！

雲逍心中只有一念！

管你什麼東西，只要以妖為立場，不管是人是妖，他只管殺不管埋！

無他！

雲國雖是小國，但云氏列祖，世世代代為國為民，雲逍縱使有通天本領，都不敢忘記父母之訓，先祖之託！

從雲國皇城到這天界第一戰場，他只為同胞而戰！

不服就死！

說完這一切，他看向眼前這個趙師姐的眼神，便已經是極度的冷漠、肅殺了！

「說得好！」

女子一邊落淚一邊笑，近在咫尺下，她陡然伸手，捲起上千妖魔之仇怨，抓向雲逍的臉面！

她的雙手指甲，都有三寸長，血色、尖銳、鋒利如刀劍！

妖魔近身，這是致命之殺！

眼看著這十根利爪，就要洞穿雲逍的頭顱！

忽然！

雲逍身後，那三尾妖狐猛然化作一陣白色煙霧，湧入了雲逍的體內。

二合一！

混元墟法和神荒道體，終於碰撞在了一起！

一瞬間，無窮的血肉力量、硬度，聚集在雲逍的身上！

當！

女子那十根猩紅利爪，扎在雲逍下顎位置，卻爆出刺眼的火星，只刺進去了一點點！

「人族，怎會有如此肉身……」

女子雙眼瞪大。

加上道術、劍術，這不就是完美戰鬥體了嗎？

神荒道體的妖力和混元墟的法力，竟然都完美契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雙重屬性的力量！

錚！

雲逍近距離出劍！

女子的利爪沒能瞬間殺了他，而他這四百多道劍罡的葬天劍魄，卻在一瞬間洞穿了女子的咽喉！

嗡！

雲逍手腕一抖，劍罡幻化為一朵花，無數劍氣爆射，將這女子絞殺成血粉！

叮！

雲逍劍尖一點！

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五歲的消瘦少女魂魄，坐在了他的劍上，哀聲痛哭。

這便是那個被活埋的小姑娘。

她痛苦、悲哀、雙眼空洞。

「你叫什麼名字？」雲逍問。

「小倩。」消瘦少女流淚著說。

她的眼睛之所以是空的，或許也是因為流了太多淚水，沒有眼球了。

「投胎吧！祝你好運，下輩子生在大戶人家，遇到一雙好父母。」雲逍聲音沙啞道。

「嗯……」小倩悲鳴道。

「若我有朝一日戰勝魔州，會讓各大仙國重正人間，加強神州法規，嚴懲凡間惡徒，減少人間悲劇！」雲逍低頭道。

「謝謝……」

小倩終於止住了哭泣。

她抬起頭，對著雲逍揮手說：「站在人的立場上，你是好人。」

說完，她的魂魄，乾乾淨淨的消散了……

雲逍的劍舉在空中，久久不能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