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

雲逍御劍壓彎，劍尖一旋，白衣輕舞，瀟洒落地。

庭院內桂花樹下，一黑裙女子悠然坐在月色下，靜等他來。

旁邊石桌上，疊著一件嶄新的白衣，還有幾壺醇酒……

雲逍到來后，她起身站了起來，蓮步來到少年眼前，然後低眉看向他白衣上的臟污，輕聲道：「換一身吧，師姐給你做了新的。」

「嗯！」雲逍點點頭，笑道：「打打殺殺太多了，白衣容易沾血，要不我以後換黑的。」

「那可不成，一身純白，更配你。」趙師姐美眸看著他說。

在她眼裡，不管雲逍如何殺伐，都是一個純凈無暇的英勇少年。

「去房裡換去。」趙師姐道。

「我就在這換！」雲逍說著就要撕衣服了。

「不成！」趙師姐瞪著他。

雲逍只能去房中，又換了一身師姐織的白衣，他看著鏡中的自己，不禁感慨一聲：瑪德，這皮囊真是無敵了！

「別說母人，就是母牛看了阿道，都把持不住。」赤月感慨道。

「那叫女牛！」藍星糾正道。

雲逍走出小雲居，趙師姐的眼眸，果然微微亮起。

月色瀰漫、燈籠燭火照耀，少年自畫中走出，遁入紅塵。

「喝點？」趙師姐翹著二郎腿，坐在石桌上，燈籠玉光照耀下，她的面容微微有些暈紅，嬌軀上如同纏繞著夢幻般的雲霧。

「喝！一醉方休。」雲逍過去，和趙師姐並肩坐在石桌上。

他們背後便是酒壺，而身前則是青魂的氤氳山河，此刻月色撩人，山河無恙。

清風明月俏佳人，心潮澎湃俊少年！

「你要出門，淺酌即可。」趙師姐回身拿來兩壺酒，一人一壺，她將一壺酒放在雲逍手裡，俏皮眨了眨眼睛提醒道：「切記，酒後御劍一時爽，明天埋進亂葬崗。」

說完，她舉起手中酒壺，美眸凝視著雲逍說：「雲師弟，師姐敬你一杯。」

「敬我？」雲逍微微挑眉。

「敬你除妖鎮世，誅殺奸賊。敬你再世為人，洗刷冤屈。」趙師姐微微笑著，雙眼眯成了月牙。

誰說姐姐就不能可愛呢？她現在這悠然的樣子，便可愛動人，她的笑容和優雅的聲音里，都滿滿是人間的溫度。

「那我也敬師姐！」

酒壺輕輕一碰，雲逍舉起這酒壺，一飲而盡。

飲完后，烈酒有些上頭，雲逍腦子裡騰的一下就熱了！

他扭過頭來，看著身側這月光下雪白如夢般的黑裙美人，開口便道：「師姐，我想帶你去天界。往後我去哪，就帶你去哪裡。」

「不成。」趙師姐放下酒壺，認真看著他說。

「不成？」雲逍沒想到，她會拒絕得這麼果斷，他雙眼裡湧起一絲愁緒，「天地茫茫，我孤身一人，唯有師姐……」

「噓。」趙師姐放下酒壺，玉指放在了雲逍唇邊，然後再柔聲說：「放心吧，你是道心無畏之人，你自有氣質，總會有許多真誠對你的人，會被你的特質所吸引，往後的路，你不會孤獨。」

「你為何不願跟我走？」

雲逍不想未來，只想當下。

趙師姐沒想到他會這般強烈，所以微微怔了一下。

旋即，她輕握住了雲逍的手，看著雲逍許久，這才緩緩道：「你有你的通天路，我有我的月下酒。你的未來不在人間，而我只是塵世中的蜉蝣，你又何必留戀呢？」

雲逍一滯。

紅塵、凡人、上仙……他是凡人，還是造化仙？

這一次，內心有了第一次的割裂。

「雲師弟！修道者，心在物外，念在蒼天，意在天道，又何須拘於凡塵？若有緣，你我自會再相逢，自會再有因果，你有通天志，不必介懷人間小情。」趙師姐那朦朧的俏臉，近在眼前，她的柔聲細語便如清泉，湧入雲逍的心間。

凡人，破不了情劫。

而造化仙，豈知情為何物？

雲逍看著眼前這般溫潤如玉的俏女子，一時有些迷茫。

「去吧！」趙師姐為其整理了一下衣襟，捏了一把他的臉，俏聲道：「小弟弟，那位聖女還在神曦閣等你呢，良辰美景，莫要負了痴心人。」

「呼……」

雲逍長長出了一口氣。

「師姐，我想在你這裡多待一會兒。」他目光深沉道。

「待多久？」趙師姐問。

「天亮再走。」雲逍道。

趙師姐搖頭，道：「人家約你今夜……」

剛說完一半，雲逍遞給了她一壺酒，微笑看著她說：「喝？」

「雲師弟。」趙師姐微微嚴肅一些，有些著急道：「我不想說自賤的話，可人終歸要面對現實，你對我而言太遙遠，便像是站在雲端之上，觸手難及……」

說到這裡，她眼眶微紅，其上竟有晶瑩的淚珠閃動。

她顫聲道：「你聽話好不好？師姐與你有過一段緣，便很美好了，若我再痴纏，只會阻了你的修行路。你有青雲之志，怎可陷於凡欲？不斬紅塵，如何登仙？」

「不斬紅塵，如何登仙……」

這八個字，便如雷霆般在雲逍腦海之中回蕩。

「成仙，便要斷凡欲、斬塵心，一心向道，冷漠通天么？」

雲逍感覺喉嚨滾燙，他緊緊握住眼前的酒壺，看著這月色下雙目盈淚的女子，那一刻雲逍感覺到的是全世界的冰冷！

山川、河流、蒼天似乎都失去了溫度，變成了一個冷漠、自私、殘暴、無情的世界，只有眼前這黑裙女子的嬌軀，如同一道烈火，在燒灼著他的心！

雲逍控制不住。

他忽然很憤怒！

到這一刻，他發現自己根本當不了一個高高在上的冷漠仙人，他生在凡塵，活在人間，一十六年，所有的記憶、溫情，都是塵世所給。

若這一刻斬斷紅塵，那本心又何在？

若一心為仙，那還能為不平而憤，為生民多艱而怒嗎？

修道的盡頭，難道就是將自己，變成一個失去七情六慾，只會揮劍亂殺的天道機器？

「那我重活一世，還有什麼意義？」

雲逍雙眼猛然灼燒起了烈火！

他打開酒壺，當即灌了一壺烈酒，喝完之後，他面目滾燙瞪著趙師姐，大聲道：「師姐，你告訴我，誰規定凡人登仙，就得斬紅塵，就得斷恩情？是天庭規定，還是混元仙尊規定？」

趙師姐怔了一下，握緊他的手，沒有說話。

「如果這就是仙，那我不登也罷！」雲逍心胸中的慾念爆發，蒼雲震蕩。

「不登仙，如何強大？如何自衛？」趙師姐茫然道。

「誰說不登這所謂的『仙』，就不能強大？這是誰定下的準則？誰又有資格限定我該怎麼活？這條仙路，我想怎麼修就怎麼修，我想怎麼殺就怎麼殺！誰敢說我雲逍一身七情六慾，我就不如真的造化仙重生？我就是一介凡人得了大造化，我就是貪嗔痴！如果不斬紅塵，登不了仙路，我就把這仙路拆了，自己修一條路，捅到雲霄之上，誰敢阻我的道，全給我死！」

雲逍猛然握住了她的香肩，以那造化仙丰神俊秀之面容，卻擠出『窮凶極惡』的面相，對著趙師姐強力輸出他的道念！

趙師姐傻了。

這什麼人啊？

雖然這樣的言語，對任何頂尖修道者來說，簡直幼稚、可笑、無知，但是，趙師姐卻信了。

那少年通紅的雙眼，熾烈的目光，無比浩瀚的意志，此刻就如一把插到雲霄之上的擎天巨劍！

他不要冷漠！

不要有怒不能怒，有恨不能殺，不想精於利己，更不要以仙路為借口，讓自己失去人性，變成高高在上的裝逼犯！

「好吧……」趙師姐讓他整蒙了，連忙道：「雲師弟，那算了算了，你就在我這多待一晚上吧，明天見了那聖女，你放了人家鴿子，總得道個歉吧……」

「閉嘴！」雲逍握住了她的香肩，道：「她算什麼玩意兒，讓我去，我就去啊？」

趙師姐嬌嗔道：「你自己說的，人家可是天界的大人物，對你參加那第一仙戰有很大幫助，她若對你有意，你可借勢而上。有這種仙女帶路，可遇不可求……」

「什麼仙女？凡女？」雲逍聽得火更大了，他猛然將趙師姐按在了石桌上，目下往下移動，怒道：「我就喜歡大燈籠！怎麼了？」

「什麼燈籠……」趙師姐腦子一片空白。

「這是我給你買的寶甲，給我穿上！」

趙師姐：「……」

「阿道！你無恥！」

藍星、赤月剛冒頭，正想看好戲，忽然被一隻手抓住，猛然一甩就飛了出去，卡在了石縫上，夾扁了都！

兩雙眼睛往那遠處小雲居一看！

「我去，這次有點殘暴。」藍星咋舌道。

「畢竟阿道怒了！這說明了一個真理，天大地大，還是口福最大！阿道，和我是同道中人啊！」赤月感慨道。

「同道你妹啊！你倆用法不同！」藍星鄙視道。

「還能咋用？」赤月費解道。

「等你長大就知道了。」藍星道。

「啥？我們共用一個身體，難道你長大了，我沒長大？」赤月腦子卡住了。

「懶得理你！」藍星深吸一口氣，幽藍色的雙眼亮了起來，嘿嘿笑道：「有意思！真有意思！」

「有個雞毛意思？」赤月愣住。

「阿道有了一個凡心，而且是一顆暴烈易怒，充滿七情六慾之心！以前的他乃混沌赤子，空有無儘力量，卻毀於陰謀狡詐……欲破局、先入局！有此貪嗔痴，必有新仙路！」藍星激動道。

「少了一個『色』字。」赤月緊急補充道。

藍星往那方向看了一眼，咳嗽道：「確實少了，而且，還應該把這個字，提到最前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