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老宅

  不知不覺，新年就到了尾聲，周家眾人也都要各奔東西，工作的工作，上學的上學，這一走，又不知道幾年後才能再次團聚。

  周母默默給老伴和外孫女打包著行李，周志剛坐在炕頭，悶頭抽著香菸，一根接著一根，周蓉見父親又要拿煙，伸手搶過桌上的煙盒，「爸，少抽點。」

  周志剛看了眼女兒，嗯了一聲，又抽了兩口後，把煙pg摁在了菸灰缸里，周蓉見氣氛有些沉悶，就主動挑了個輕鬆的話題。

  周父今年53歲了，還有兩年就到退休年齡了，那時她和大哥也大學畢業了，「到時候讓嫂子給你生個大胖孫子，你和媽就在家含飴弄孫，享享清福」

  周志剛正愁著大兒子的事，閨女這麼一提更覺心塞，越想越是鬱悶，沉著臉挪下了炕，穿上鞋，披上棉大衣，說了聲『出去走走。』就推門出了房間。

  周蓉有些懵，回想了下自己沒說錯話啊，轉頭看向丈夫，馮化成微微搖頭，昨晚開始，老丈人就變得沉默寡言，應該和大舅哥有關，不過具體是什麼事，他也猜不透。

  「咚咚咚」屋外響起敲門聲，付麗麗站起身打開門，見公公站在門外，驚訝道，「爸，你怎麼來了，快進屋。」

  「剛巧路過，就過來看看，」周志剛走進了屋裡，環視了一圈，「秉昆在嗎？」

  「在樓上呢，」付麗麗對著小豆芽喊了一聲，讓它去叫王立冬下來。正趴在火爐邊烤火的小豆芽，立即竄上了樓梯，沒一會兒，王立冬『噔噔蹬』下了樓來。

  「爸，你怎麼來了？」

  「我兒子家，我不能來？」

  王立冬往沙發上一坐，「昨天你還當著我的面，向老天爺發」

  付麗麗見公公臉色有些難看，輕輕踢了他一腳，然後對著周父道，「爸，您先坐，我給你泡茶去。」

  王立冬拿過茶几上的華子，散了一圈，周父接過點上煙，「小西瓜他們呢？」

  「在樓上。」

  「爸，喝茶。」付麗麗端上熱茶，「我去喊小西瓜他們。」

  「不用了，我坐會就走。」周志剛接過茶杯，喝了一口茶，「你爸媽呢？」

  「在家裡呢。」付麗麗打了聲招呼就上了樓，客廳一下安靜下來，王立冬見周父不開口，就拿起桌上的報紙打發起了時間。

  等三個小豆丁下樓，客廳里才重新恢復了喧鬧。

  周志剛和三個孫子玩了一會兒後，抬頭看了下時間，都快八點了，「秉昆，去書房，有件事想和你談談。」

  兩人進了書房，坐定後，周父就聊起了周秉義和他小時候的事情，嘮嘮叨叨半天，總結下來就是周秉義從小就對他非常好，但凡有什麼好事，都不會忘了他這個弟弟。

  王立冬就靜靜看著他表演。

  周志剛拍了下大腿，感慨道，「啊呀，你不知道多少鄰居都羨慕我有兩個好兒子」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記得那麼清楚。」王立冬吸了口煙道，「不過好幾件事和我沒關係，比如抓魚掉河裡的不是我，而是周蓉，當時我就濕了褲子，回去還被你揍了一頓。

  還有大哥打架，是為周蓉出頭，那時候我才上小學五年級，和他們倆不在一個學校」

  周志剛臉色微僵，猛吸了兩口煙，『咳咳咳』，「是嗎咳咳看我這記性，老嘍，不中用了」

  「說吧，這大晚上的來我家到底什麼事。」

  周志剛拿起茶杯，喝了兩口茶潤了潤喉，也沒再七萬八繞，把大兒子不能生育這件事說了出來，接著就說起了今天來的目的讓他過繼一個兒子給周秉義。

  「是你的想法還是周秉義的想法？」

  「什麼周秉義，那是你大哥。」

  「都要搶我兒子了，我叫他名字算是客氣的了。」

  「是我的意思，你哥還不知道。」

  王立冬輕笑一聲，「爸，看來你還沒擺正自己的位置。周秉義雖然是你的親兒子，但你做不了他的主，他老丈人，丈母娘，甚至連郝冬梅的話，都比你有分量。

  人貴有自知之明，別太想當然了，年初二的事才過去幾天哪要吸取教訓，別在同一個地方跌倒了！」

  反了反了！

  兒子竟反過來教訓老子?

  周志剛惱羞成怒，站起來就要抽他，王立冬伸手架住，「我哪句話說錯了，你朝我發什麼狠。冤有頭債有主，周秉義干下的破爛事，要抽也是抽他。

  不過人家現在身份可不一樣了，二把手的上門女婿，郝家的好兒子，打狗還看主人呢，可輪不上你這個親爹管教」

  周志剛氣得臉色發白，打又打不過，罵又罵不贏，最後吼了兩句『逆子，逆子』，一甩手出了書房，付麗麗見公公連招呼都不打，就氣咻咻出了家門，不用問，父子倆又吵架了。她起身進了書房，「你爸找你什麼事?」

  「周秉義生不了孩子，想搶我兒子，被我拒了，他就不爽了。」

  付麗麗小嘴長得老大，消息實在太驚人了，趕緊詢問到底怎麼回事，王立冬玩味道，「周秉義忽悠我爸，說他身體不行，生不了孩子。」

  「不是你哥有問題，而是你嫂子生不了？」

  王立冬豎了個大拇指，「我媳婦就是聰明，回答正確。」

  「那你哥為什麼要騙你爸？」這年代可是非常重視傳宗接代，周秉義又是周家長子，不能生孩子的事要是被傳出去，還不被人笑話死！「就算實話實說，你爸應該也不會逼著你哥離婚吧？」

  「不可能，除非周秉義不想混了。初二的事，我爸嘴上不說，心裡肯定非常不痛快，這件事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口。

  今後看到郝冬梅，不至於擺臉色，但也不會好到哪裡。郝冬梅在周家受了委屈，她父母心裡會舒服？

  兩人可是周秉義的金大腿，金大腿生氣了，那他以後的小日子過得還能舒坦？

  但這麼一操作，我爸媽肯定會心有虧欠，初二那件事也就過去了，今後還會加倍對郝冬梅好，沒辦法，誰讓自己兒子零件壞了，只能貼老臉了。

  這是其一，其二就是討好岳父母。初二的事說明，郝冬梅父母眼裡根本沒老周家，周秉義在郝家的地位可想而知了。

  但周秉義把不育的事攬在自己身上，為女兒做出那麼大犧牲，郝父母對他的態度肯定有所改觀」

  「你老喜歡把事情往陰謀論上想，你大哥大嫂感情那麼好，我覺得你大哥這麼做，是擔心你大嫂在你家受了委屈」

  「感情肯定有，但兩人的感情深到能讓周秉義接受斷子絕孫的結果」王立冬摟住媳婦道，「郝冬梅要像你這麼漂亮，那我還有點相信」

  付麗麗嬌嗔了他一眼，「肉麻」

  年初八，周家人各自踏上了行程，馮玥哭著喊著要跟外婆回小舅舅家，周母也是萬分不舍，打算找小兒子商量一下，繼續讓馮玥住在他家裡，不過被周蓉夫妻給否了，一是生活費太貴，二是拉不下臉來。

  周秉義送周父和妹妹一家上火車，又在丈母娘家又住了幾天，郝父母得知女婿槓下了不育的瑁子，對他的態度比以前好了不少。

  周母背著一個小布包，回到了小兒子家，小豆芽見到周母回歸，尾巴甩的像是風車般，大腿終於回來了。

  時光荏苒，歲月匆匆。

  彈指間，七年過去了，許嘟嘟同學從小丫頭長成了水靈聰慧的大姑娘，並以優異的成績考取了哈大美術系，成了王立冬和付麗麗的校友。

  周蓉沒履行當年大學畢業回吉春的承諾，而是繼續學業，成了京大研究生，馮化成雖然成了圖書館的副館長，可分到的房子也只是一個小單間，十幾平方，一家三口，各種雜事弄的夫妻倆焦頭爛額，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周秉義大學畢業就回了吉春，被分配進政呋，搞理論研究。

  84年，周父光榮退休回到吉春養老，在家閒了半年，實在不習慣混吃等死的日子，就到處托關係找工作，這事被王立冬老丈人知道後，就指點了他一二，這麼好手藝，給人打工就太浪費了，大兒子在政呋做小官，小兒子生意做的越來越大，就憑這倆人的關係，拉個小工程隊，自己做小包工頭，既能打發時間，乾的也不累。

  周父聽後也覺得靠譜，就從光字片找了三十來號手藝人，組了個小建築隊，憑藉著精湛的手藝，良好的信譽，生意越做越火，幹了一年就成了光字片的萬元戶。

  卓越(集團)機械設備製造大禮*堂內，人頭攢動，禮*堂外牆上彩旗招展，門頭上懸掛著「慶祝卓越鋼鐵廠正式開工」的紅布橫幅，十分熱鬧。

  一眾吉春和省里的高官，相繼上主席台發言，王立冬坐在主席台下，和大毛那邊的合作夥伴安德烈，有一搭沒一搭閒聊著。

  大四那年，他用攢下的稿費，成立了卓越機械製造公司，又通過老丈人牽線搭橋，認識了大毛的一個二代，以低價從大毛進口各種普通舊工具機，進行翻新和數控化改造，性能相似，價格卻比進口同類工具機便宜四分之一，一推入市場就成『熱賣』。

  公司規模一年一個台階，85年年末，公司年銷售額跨過了2億元大關，王立冬賺得盆滿缽滿，作為他的合作夥伴，安德烈也是吃的滿嘴流油。

  經過幾年的合作，兩人的友誼比美金還真，85年，王立冬花了一筆小錢錢，說動安德烈幫忙牽線，從大毛銀行貸了5億盧布，用於建設卓越鋼鐵廠項目，其中所有設計服務，生產設備，都有大毛方提供，貸款期限12年，年利率為5%。

  建成後年產生鐵80萬噸，粗鋼92萬噸，無縫鋼管15噸，鋼坯65萬噸。

  就在去年年末，明珠寶*剛一期工程開建，第一期投資高達130億四海幣，投資規模是卓越鋼鐵項目的3倍，產量卻超過5倍。

  都是超大型鋼鐵項目，又是一北一南，非常有話題性，不需要專家，只要智商在線就能看出卓越這邊投入產出比不上明珠項目，而且利率也比明珠高了一大截，為此不少人背地裡喊王立冬是『冤大頭』。

  對這些嘲笑，王立冬根本沒當回事，要不是實力不夠，他恨不得貸上千億萬億盧布。

  等開工儀式結束，恭送領導們上路，又送好基友安德烈回了賓館後，王立冬終於呼出一口氣。再過兩年，公司上了正軌，就找個職業經理人，實在是屁事太多了。

  等坐上汽車，漂亮秘書小芹開口詢問，「周總，回公司還是回家？」

  王立冬看了下時間，已經過了四點了，想了下公司這邊也沒什麼大事，「回家。」

  汽車緩緩起步，等開了五六分鐘，王立冬忽然瞥見馬路對面的『佳佳樂』大賣場，往右車窗看了看，一片破平房，正是自家老宅光字片，想起好多天沒去看望過老娘了，就讓司機把車開進了大賣場停車場。

  讓司機等著，他帶著秘書進了大賣場，大米，麵粉，食用油，再過些天就要過年了，王立冬又挑了些年貨。

  正對比著兩種年糕的配料表，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下，轉頭一看，趕超正咧著嘴看著他，「秉昆！」

  王立冬放下手裡的東西，看了眼跟在趕超身後的一大群人，「來巡店？」

  幾年前，趕超和國慶下粵省成了倒爺，生意非常不錯，第一年就賺了十來萬，第二年的利潤更是直接翻倍，兩人就有些膨脹了，脖子上手上，掛滿了金燦燦的小可愛。

  開口賺了多少，閉口昨晚上又去哪瀟灑，太招人恨了。沒多久在一次交易中，被人贓俱獲，最後還是王立冬出面，兩人才逃過了踩縫紉機的命運。

  跌了個大跟頭，兩人也算清醒了不少，商量後就決定洗手上岸。不過接下來做什麼生意，倆人起了分歧，一個想開批發城，做包租公，一個卻是看中了國外流行的大賣場。

  兩人爭執不下，最後和平拆夥，王立冬知道後，就投了點錢在兩人生意里，做了一個小股東。

  兩人一起走到大賣場吸菸室，聊了聊最近的近況，趕超看了眼站在門外的小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以前沒見過，新招的?」

  「漂亮吧？剛畢業的大學生。」

  「可以啊，這事你媳婦知道？」

  「我媳婦給我安排的。」

  趕超又打量了一番王立冬的秘書，總覺得有點眼熟，忽然一拍大腿，和付麗麗有四五分像，不用問，肯定是她親戚。

  怪不得那麼放心。

  「你媳婦的？」

  「表妹。」

  趕超送上一個憐憫的眼神，「過年怎麼安排？」

  「老樣子，年初三怎麼樣？」

  「行！國慶那邊我去說。」

  兩人約好聚會地點後，就出了吸菸室，各自忙各自的。

  王立冬挑好年貨，結完帳，坐著車來到了光字片。等車子開到離老宅三百米左右就停下了，裡邊路窄，車子開不進去。

  「秉昆回來了，又來看你爸媽了？」

  「嗯，三叔好啊。」

  「喲，買了這麼多東西？」

  「就一點年貨。」

  王立冬一路打著招呼，遠遠瞧見自家屋頂上站著個人，再走近些，看清楚了，周父正站在屋頂上，清理著老化破碎的瓦片和青苔，這老頭真當自己還是三四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