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神來,秦如生發現自己已經恢復了對身體的控制。
不,與其是說恢復控制,不如說是他的意識從那段塵封的舊事幻覺中解放了出來。
“森之神,囚牛......”
他的思緒依舊漂泊漫飛,沉浸在對過往的追憶之中。
接著,秦如生聽到了一陣琴聲。
琴聲?
他驀然睜開雙眼, 自己正盤膝坐在一個大型的水泡之中,腿上端端正正地放著從林間客舍帶出來的那架松木瑤琴。
他的手指還按在琴弦上,從曲調來看,琴曲剛剛彈奏到一半。
“干脆......把它彈奏完整吧,按那段記憶中的場景來看,這曲子似乎是寫給那位先天神獸囚牛的。”
秦如生微微一笑,延續著剛才的曲調,繼續彈奏了下去。
水泡外側是一片幽暗的空間,不知是垂木池的湖底, 還是什么其他的地方。
不過,這些秦如生都并不是特別關心,他現在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安安靜靜地把手上的這首琴曲彈奏完畢。
他已經沉浸在這無邊的樂聲之中。
有獸囚牛,喜樂好鐘。
云霞漫灑,倦倚西風。
白云荏苒,幽谷倥傯。
浮生一敘,坐忘如夢。
現在想來,當時那戴著面具的怪人在窗邊哼唱的只言片語,不正是這首短歌的一部分嗎?
只是,那怪人又是什么身份呢?
是從那次事件之后,一直活到了如今的囚牛,還是......
秦如生并沒有細想這些問題,琴曲占據了他絕大部分的心神。
琴聲悠揚。
隨著琴聲的不斷演奏,水泡之外,那片冥沉的綠色漸漸有了波瀾。
一道道交錯的紋理在空中顯現,它們蔓延生長,漸漸形成了四片寬廣的葉片。
而就在四片葉子中央, 被點點綠色的熒光所圍繞的地方,一個身影緩緩凝聚顯現。
那身影漸漸凝聚成了一個纖巧玲瓏的實體,她在四周看了一圈,最終將目光集中在了水泡中的秦如生身上。
伸手一抓,一柄純粹由靈力構筑而成的翠綠長槍就出現在了她手中,槍尖牢牢鎖定住了秦如生的眉心。
空氣之中,頓時就有了殺氣涌動。
秦如生似乎毫無覺察,依舊彈奏著他的松木瑤琴,連眼皮都未曾抬上一下。
琴音裊裊,如聞天籟。
慢慢地,空氣中的殺氣淡了。
四片葉子中央的人影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么,但最終什么也沒有說。
她的表情變得柔和,眼神也帶著悠久的迷惘,似乎想起了往昔歲月中的點點滴滴。
琴音仍在繼續。
撫琴的秦如生,與被四片葉子所包圍的虛影,就這么靜靜地凝滯在了時光之中。
一個巨大的透明的水泡,將二人分割在了兩個不同的空間。
.........
垂木池外。
一個身著錦衣的老者來到了一棵巨木前方, 左看看又看看,確保周圍沒有人后,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取出了一根翠綠的嫩芽,貼在了巨木的樹干上。
嫩芽無聲無息地融入了巨木樹干之中,樹干的樹皮悄然合攏,恢復了剛才的模樣。
一切都仿佛沒有發生。
穿著錦衣的老者再次打量了一下周圍,發現依舊沒有人關注這里,才小小的松了口氣。
“古木新芽大人賜下的隱蔽法寶果然厲害,連垂木池守衛的感知都能屏蔽......”
心中帶著對槐南瑾的敬仰,老者仔細觀察著周圍環境,慢慢向著這片樹林的外側走去。
同時,他從懷中取出了一面銅鏡,在上面輕輕點了幾下。
銅鏡發出了一陣隱晦的波動,無聲無息地擴散了開去。
月落神殿之內。
夜狼一族的使者施侖與巡林密使曲寶成的對峙仍在繼續。
所有繁茵七席都緊張地盯著場上的局面,他們對山樾之靈的處境憂心如焚,卻又對局勢無能為力。
失去了繁茵七席之首,日月同輝盧伯永,山樾之靈如同斷了一臂,實力大不如前,此時又是被兩家圍攻......
面對施侖,一個小小的左擎部副齒的步步緊逼,一時間竟然沒有一位繁茵七席敢于發聲。
古木新芽槐南瑾端坐在椅子上,像其他的幾席一樣,臉上顯現出鄭重的神色。
但他的心神并不在這場會議上,這里發生的一切,其實沒有在他的心上留下半點痕跡。
忽然,他耳朵微微一動,捕捉到了那錦衣老者通過銅鏡傳來的消息。
“成功了嗎?很好,果然一切如我所料。”
“那這里的爛攤子也有解決的辦法了,希望那小子不要讓我失望才好......”
他心中想著,臉上也浮現出一絲淡淡的微笑來。
不過,此事還沒有完全做完,有始有終才是一次成功的布局。
還少了一個收尾工作。
槐南瑾在桌下伸出手指,輕輕一彈。
一道隱晦的波動傳了出去,在場的眾人不乏修為高深者,卻是一個發覺他動作的都沒有。
只有寒垂逍身后的虎嘲陽眼睛微微睜開了一線,似乎發現了什么,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但繁茵七席之事,他懶得摻和。
垂木池前,錦衣老者通過銅鏡發出信號后,沒有繼續停留,將銅鏡收入了懷中,快步向森林之外走去。
然而,還沒有走出兩步,他身上就冒出了熊熊燃燒的火焰。
這火焰蔓延的極快,從他懷中的銅鏡開始,很快就擴散到了他的手臂,雙腿,手腳。
最后,則是頭部。
當看到懷中冒出的火焰時,錦衣老者迅速明白發生了什么。
這古木新芽槐南瑾,竟然是想殺自己滅口!
他眼中閃過仇恨的光芒,張開口,就準備大喊出聲。
這里是垂木池附近,無數守衛在這里駐扎,只要自己喊出聲來,槐南瑾的盤算一定會落空。
但無論他將嘴張的多大,卻一個字節也無法從口中吐露出來。
如果從高空俯視,能看到錦衣老者整個人在烈火之中手舞足蹈,口中不斷變幻著各種口型。
但就是一點聲音也沒有。
他最開始的時候還想將槐南瑾的計謀高聲喊出來,但很快,烈焰灼燒的痛苦吞噬了他的神經,他口中喊出的已經是痛苦的哀嚎。
當然,不論是槐南瑾的圖謀還是痛苦的哀嚎,最終都沒有半點聲音泄露到外界。
烈焰無聲無息地燃燒著,錦衣老者在火中不斷扭曲,掙扎,最終漸漸消散。
從頭到尾,他一點點聲音都沒能喊出來,像是一場上古時代的默片。